且试天下
“是,六韵大人!”众宫女齐齐答应。
“可是……可是……还没有通知公子王请他去浅云宫啊?”韶颜却在旁小小声的提醒着。
“是啊!是啊!不如派我去吧!”众宫女马上附和。
“都想去是吧?要不全都去?”六韵脸上也绽出一丝笑容,只是是那种皮笑肉不笑。
“不……不要了。”众宫女一见那有名的老虎笑慌忙答道。
“那还不快给我滚!想要我扒你们的皮吗?!”
“是……”顿时众宫女作鸟兽散。
“唉!”待所有宫女离去后,六韵叹一口气,转身看着紧闭的闻音阁,笛音依然悠悠扬扬的传出,完全不受外面的噪音影响。
抬步走上台阶,轻轻的推开闻音阁的门,那黑得如墨玉挺立的身影正矗立于窗前,横笛于唇,双眸微闭,那如行云流水般的笛音正清清溢出。
“兰息公子。”六韵微微躬身轻轻唤一声。
笛音止了,眼眸睁开,一瞬间,六韵只觉得这闻音阁似有明珠天降,满室光华灿目,可也只一瞬间,那种光芒又敛去了,如珠藏暗阁。
“六韵大人,请问何事?”兰息微微一笑道,眸光轻轻扫一眼六韵。
“王请公子前往浅云宫一趟。”六韵恭敬的道,垂首敛眸避开那样的目光,那纯黑无瑕的眼珠仿佛带着星芒,可照亮人心最深处。
“喔。”兰息微微点头,浅笑依然,“多谢六韵大人。”
“不敢。”六韵依然垂首,对于那张让风王宫无数宫女痴迷的俊脸她却未看一眼。
浅云宫前,兰息谢过引领的宫人,踏入那极少人能踏入的停云殿,大殿静悄悄的,侍立的几名宫人皆垂首静立。抬首环顾,殿宇简单而大气,未有丝毫奢华装饰却自有一种高贵风华,如它的主人。
轻轻的脚步声从左殿传来,渐渐靠近,若是换一个人,这样的脚步声是决不能听到了,轻盈得仿佛是踏在云上。
“不知风王找兰息何事?”兰息温文有礼的问道,眸光扫过前方那道身影,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勾起。
今日的惜云着一袭水蓝色长裙,布质柔顺如水,腰间一根同色的腰带盈盈系住,长长裙摆刚刚遮住足踝,脚下一双同色的绣鞋,鞋面上以白色丝绒勾有一缕飞云,长长黑发以一根白色绸带在尾端系住,脸上脂粉未施,唯有额际那一弯雪月如故,这样的惜云飘逸如柳,素雅如莲,柔美如水。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惜云说完即转身往内走去。
穿过长长回廊,绕过三个花园,跨过四座桥,再越过五座假山,再掠过无数的亭台水榭,他们停在一座宫殿前,这座宫不大,位于浅云宫的最后方,仿若是独立,却又仿佛只是云的影子,不论沧海桑田如何变幻,它总是跟在云的身后。
“微月夕烟?”兰息看着宫前的牌匾念道,侧首看着惜云,“‘瘦影写微月,疏枝横夕烟’吗?”
“是的。”惜云目光有些迷蒙的看着牌匾上的字,仿佛是看着久未见面的老友,想细细看清它的容颜,想看清时光赋予它什么样的变化,那四字只是墨迹稍稍褪色,笔风十分的纤细秀雅,字字风姿如柳,“这座宫殿是按一个十岁的孩子画的图建成的,那个孩子的名字就叫风写月。”
“风写月?”兰息目光落回那四字之上,“那个被称为‘月秀公子’的风写月吗?”
“除了他外,这世上还有谁能称为‘月秀’!”惜云抬步丹阶,伸手轻轻推开宫门,移步入内,兰息跟在她身后,跨过门槛,那一剎那,见多识广的他也不由惊奇不已。
门之后,并非气宇轩昂的殿堂,而是一个露天的大院,院中花树焕然,楼宇珍奇,让人心神一清。
环顾四周,首先入眼的是仿佛从空中垂下的月白丝幔,长长柔柔直垂至地面,门外的风涌入,舞起丝幔,若拂开美人蒙面的轻纱,露出幔后的真容。
丝幔之后是两道长廊,一左一右,仿如两弯新月,至终点交合,便如圆月朗日。而在左、右长廊之后,是依廊而筑的各式小楼,小楼皆十分的小巧精致,仿如画图中天宫玉宇。有的形若一朵莲花,有的形若一条小舟,有的形若一座青山,有的形若一缕流云,有的形若一颗珍珠……每一座楼前皆挂一牌匾,有的书“花洁眠香”,有的书“小舟江逝”,有的书“青山若我”,有的书“云渡千野”,有的书“心珠若许”……字迹秀雅,与宫前牌匾显出同一人之手。
而在两弯长廊围绕的中心,则有许多高约丈许的树木,皆青青翠翠,而青青的草地上开着各色花朵,红红紫紫,蓝蓝黄黄,清香阵阵,蝶舞翩翩,这树这花仿佛是天生长在此处,那样的自然,几让人以为置身于某个世外幽谷。
而在这些花树围绕的中心,却铺以许多块形状大小一至的大理石,洁白若玉的大理石铺成一个圆形,仿若天坠的圆月,又仿佛是一个棋盘。
“他说他为长,我为幼,所以他居左,我居右。”
兰息还在为这庭院的惊叹时,耳边听得惜云轻轻的低语,转首看她,却见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那样的浅却那样的真实而欢快。
“这里是?”
“你小时候住什么地方?”惜云转头看他一眼,但却不等他答案又自顾道,“这里就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我和哥哥一块长大的地方。”
说话时,惜云脸上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目光柔和而带着一抹温情,有些欣喜,有些感叹的看着这里的一楼一树,一花一蝶……这样的惜云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即算当初初遇玉无缘时,她也未曾如此,她此刻的欢喜与温柔都是给那个风写月的吧,那个人如月秀的风国王子风写月!
“留步。”耳边又听得惜云柔柔的低语,只见她足尖一点,人已轻盈如羽的飘落在那如圆月的大理石地上。
惜云闭上眼,静立片刻,仿佛是在回想什么,然后她开始移动,脚尖轻轻的点在地面,身子随着步法移动旋转,纤手微扬,衣袖翩然,那仿佛是某种舞蹈,又仿佛是以人为棋子的一盘棋局,但见她越走越疾,越转越快,水蓝的裙裾飞旋飞扬着,仿若一朵水花柔柔荡开,那样的轻妙悠婉。脚尖轻轻的点着,但每一下都实实在在的点在地上,发出轻而脆的响声,而惜云在舞着时,脸上笑容不断,仿佛十分的开怀,仿佛是重玩儿时的游戏。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眨眼之间,那一朵水花终于停下来了,静静的矗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轰轰……”的轻响开始传来,然后地面似乎在轻轻振动,接着大理石一块块移动,仿佛是完整的棋盘忽然被切割成许许多多的块,这些块仿佛有自己的生命意识一般,各自规律的移动着,而惜云却早有预料一般,依然静静的立在一块石上,随着那石在院中移动着。
终于,石块停止移动,而原来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露出一个约两米见方的洞口,而惜云正立于洞口的正前方,洞的下方隐约可见是一级级台阶,伸入地底之下。
“敢跟我来吗?”惜云回首看一眼兰息问道。
“这里是通往黄泉还是碧落?”兰息微微一笑,脚步移动,人已立于惜云身旁。
“通往黄泉。”惜云也浅浅一笑,略带一丝讽意,“兰息公子敢去吗?”
“有风王在,黄泉或会化碧落。”兰息却只是笑笑,然后抬步领先走去。
看着那毫不由疑的背影,惜云神情复杂的微微叹一口气,然后也抬步走下。
台阶很多,一级级走下,那阴凉的空气,暗淡的光线,听着足下发出的空旷回音,恍惚中,真有一种去往黄泉的感觉,不自觉得,两人皆转头看对方一眼,眸光相会,浅浅一笑。
约莫走了两刻钟,终于走至台阶尽头,再前走是长长的通道,两壁每三丈处即嵌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珠光闪烁,照亮通道。
两人又走了约莫一刻钟,通道已至尽头,前方是一道封闭的石门,石门的上方刻有“瓦砾窟”三字。
“知道里面是什么吗?”惜云看着那三字不由自主的笑笑。
“世上金银如瓦砾。”兰息淡淡道,目光落在那三字之上,“风家的人似乎一直有着视荣华如粪土的清高。”
“呵呵……”惜云轻轻一笑,转首看着兰息,“你似乎不以为然。”
“尊重都来不及,岂敢有不敬。”兰息似极为诚恳道,言下之意却恰恰相反。
惜云对他的讽刺却不以为意,轻轻跃起,手臂伸出,在“瓦砾窟”三字上各击一掌,然后盈盈落地。
“轰轰轰……”沉重的石门缓缓升起。
“请兰息公子欣赏风国的‘粪土’!”惜云微微一摆手,请兰息先行。
“息恭敬不如从命。”兰息也不礼让,抬步跨入室内,一瞬间,光芒闪耀,刺得他眼睛几乎睁不开。
但见室内竟是金山银丘,珠海玉河,一堆堆的珊瑚玛瑙,一堆堆宝石翡翠,还有那不计其数的古物珍玩……即算是出身王家,即算是坐拥金山银山的兰息此时也不由睁大眼睛。
“你说这比之华国国库如何?”惜云看着他的表情笑笑道。
“唉……华国最富……我得祈、尚两家财富,那已号称半个华国,可你这……比之华国,十倍也有多!”兰息长长叹息着,转首看着惜云,“为何将财富全藏于此?历代以来,风国似乎并未有坐拥天下之意,但为何集藏如此之多的财富?”
“坐拥天下?”惜云冷冷一笑,眸光如刺,从兰息身上移向那些珠宝,“在你心中,似乎财富、兵力只与争夺天下有关。”
“因为坐拥这个天下是我的理想,这么多年来,我所有的努力都只为它。”兰息并不在意惜云的冷讽,说得理所当然,说得云淡风轻。
“所有的一切都为它吗?”惜云也云淡风清的浅浅一笑,似乎对于兰息此言未有丝毫不满,似乎这就应该是他的理由,“难得你这次倒是这般坦白。”
“我也从未说过我不想要它,不是吗?”兰息淡淡扫一眼惜云,眸光幽深而平静。
惜云微微一笑,看不出喜怒,目光落回那些珠宝上,“风王室之所以集藏如此之多的财富,那是因为始祖王夫的一封遗书。”
兰息闻言长眉微挑,眸光落在惜云身上,静待她下言。
“杀始帝,报血仇!”惜云淡淡的吐出。
“什么?”兰息不由讶然,这历代都可说最与世无争、对东朝皇室最为忠心的风王室竟然留下这样的遗训!
“这是为何?”
“不知道。”惜云却答得十分干脆。
“所以这也就是你们集这么多财富,却从未有过行动的原因?”聪明如兰息自是只要略略一想即能想到原因。
“嗯。”惜云点点头,弯腰捡起一颗如婴儿拳头般大的明珠,放在掌中把玩,“据历代风王传下的日志所记,当年凤王逝后,王夫第二年也逝去,那封遗书揉成一团紧握于他掌中,想来也犹疑着是否遗给后人,但未来得及做出决定。他死后,一位贴身侍候他的宫人发现他指缝间露出的一小片纸张,便取出奉与继位的第二代风王,第二代风王继位时才十岁,还只是一个孩子,对于那样一封可谓有谋逆之嫌的遗书,一见之下是一片震惊害怕,但王室长大的孩子自有一份警觉,惊慌之余他立即收藏起来,未曾与任何人说起,即算是当年辅国的四位大臣。”
“第二代风王当然不会也不敢生出杀始帝的念头,况且凤王逝后第三年,始帝也驾崩,只是长大后的风王却对那封遗书生出疑惑,而且当年凤王的死因……”惜云瞟一眼兰息,微微一顿道,“你知道凤王死时是多少岁吗?”
“好象是三十多岁。”兰息略略偏首一想,“我看过先祖的日志,他为凤王的逝去极为悲痛,曾在日志中记道‘凤去吾心如裂,吾长于她,何长命于她……’,先祖记那篇日志时不到四十,既然他长于凤王,那凤王必也只三十多岁。”
“三十六岁。”惜云轻轻拋起手中明珠,然后静静的看着明珠重落于掌中,“对于一个身怀武艺的人来说,非死于刀剑沙场,而是无因的死于三十盛年,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难道你们怀疑凤王之死与始帝有关?”兰息微微敛眉道。
“史书上是说‘凤王沙场十余载,虽建盖世功勋,然女子之身先天欠缺,劳碌蚀体,伤病损身,且执国十年,国事辛劳,至心力憔悴,盛年早逝’”惜云轻轻的抓住明珠,然后五指收紧,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便在她手中化为灰沫,“可是凤王是死在帝都,死于秋觐之时!”
“所以历代风王虽不敢明恨始帝,不敢明反东朝,但内心里却依然存着仇恨之心,所以集取财富,想着某一天或真杀上金殿为凤王报仇?”兰息猜测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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