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有话说 作者:宝金(晋江2012.7.26完结)





  
  “在长安。”我把每个字都发清楚:“她怕你为难才不来见你,现在看来,也没必要有这番心思吧?冰魄的每个人和唐雪燕都有牵连,如若你们非要屈打成招送她死,我们也只好……把你们当成仇人,追杀到底,天涯海角,势不两立!这就是我们这些杀手做事的准则!你想和师父反目为仇,那么直接出去。对了,也不怕告诉你,我们的目的也是杨国忠!乱朝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尉迟皱了眉,突然笑了:“七小姐,这话谁和你说的?”
  
  “……你管不着。”
  
  “这不像是一般江湖杀手的话。”尉迟微微蹙眉:“为了大唐不惜自身毁誉荣辱,那是……天策府的作为。”
  
  “我和天策没有关系!”
  
  “陆慎陆校尉……”尉迟勾起嘴角:“容慕容校尉,和你,没有关系?至少容校尉去过虞府,还是去找你,我知道,长安衙门大概也知道。”
  
  我不禁脸色一变,想说什么,尉迟却笑着摇摇头:“罢了,七小姐,靠过来,我告诉你。”
  
  我眨眨眼,心下揣度,收收腹,感受到小陆送给我的软刀还缠在腰间,才鼓起勇气,走过去。尉迟朝素低了头,伏在我耳边,低声道:“杨国忠的腿子们抓不到真凶,就打算让唐雪燕顶罪了。十日之后处斩,路线是这样……”
  
  他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划出一道线:“你可记住了。茶水一干,我什么都没和你说过。”
  
  “你……你到底帮谁?”
  
  “……大唐。”尉迟道:“顺便,这个给你师父,说我……只喜欢她一个人,从来都是。”
  
  我伸手接住他丢来的东西,是一枚玉佩。玉质温润油滑,显是贴身带了挺久的了。
  
  “定情信物?”我心里一松,顿生调侃之心,挑眉,逗他。
  
  “……留个念想吧。”他低声道:“如果你们……你们做什么的话,我和她说不定就再也走不到一起了……所以……请一定带给她。”
  
  话音未落,他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我捧着那块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心底下难过,说不出的那种难过。
  
  一辈子有多长?再也走不到一起有多凄凉?
  
  不能再往深里头想了。那天晚上师父悄悄潜入虞府,出现在我面前时剑上还沾着血,多半是在路上解决了几个探子。
  
  “打听的结果怎么样?”她声音很低很轻。
  
  “十日后斩首。”我拖着她来到我房间的桌子前,伸指蘸了茶水描画:“尉迟将军说从牢狱出发是这么走……”
  
  师父皱着眉头看茶水在桌上描画成蜿蜒痕迹,道:“他……确定是帮咱们的吗?”
  
  “他说为了大唐什么的。”我想起那块玉,跑到箱子边取了来,递给师父:“还说这个给你,他只喜欢你。嗯。这么说来他不会骗你冒险的吧?”
  
  “……希望不会。”师父看着那块玉在我手心躺着,静静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却不伸手取。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人都不在了,要玉干什么?”
  
  我拉着她的手,把玉石强塞进去:“有也胜过没有——你既然不可能忘掉你们的曾经,还不如留下纪念……”
  
  师父看了我一会儿,笑叹道:“谁教你的啊……那么十天之后,我们去劫囚车。七虞,这段时间我们就不和你联系了,如果出了问题……你也别打听了。不要牵扯你们,也不要牵连天策府。”
  
  “……你什么时候这么大公无私了?”
  
  “其实是出于私心啊。”师父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牵连到你了呢就会牵连到他,毕竟消息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牵连到天策府就肯定牵连你,所以……”
  
  如果是平时,听了这样的解释我一定会鄙视师父,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没办法鄙视她了。
  
  当你所有的考虑都可以是为了一个人的时候,这样的感情只会让人觉得感动吧。                        
作者有话要说:又要赶着更新了。
榜单真是逼死人(不知为毛这文我就是日更不起来,于是就只好双日更+一日三更……自虐的娃儿啊。




☆、第二十九回

  我不记得那十天是怎么过来的,反正到了要全城参观反贼被斩首的那一天早晨,我是浑身都不痛快,心里像塞了个小城娘似的。
  
  唐雪燕这孩子啊,毁在一张嘴上啊!
  
  想想这家伙的音容笑貌和看到美食之后的嘴脸,我是真心不愿意等着看她死。但是想到师父他们要劫法场,却还是隐隐觉得此事大为不妥。
  
  这事绝对是大大违反国法的,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那个要被砍头的是你的同伴啊,你不去救她怎么行啊,就算知道救了以后要被追杀到天涯海角也还是得去啊!
  
  想到这个就觉得其实师父他们也挺苦闷的,你说唐雪燕怎么就非要去吃那什么肉夹馍,还非得戴个面纱呢?怕引起居民围观阻塞交通吗?这里是长安,是帝都,谁没见过几个美人的!她的长相还没好看到能引发全城围观的程度吧?
  
  我手指冰凉攥成拳头在房间里走过来走过去,心里头的小城娘发疯一样挠。
  
  外头一片安静。夏日已经过了尽头,秋天也快结束了,正好是该处死犯人的时节了。
  
  再差几个时辰,就是午时……现在应该已经快到了刑场了吧?为什么没有一点儿消息呢?慕容和老崔一刀他们不会参与这个行动的,怎么也不和我回个话?
  
  我这边等得每一刻都格外艰难。丫鬟进来点了香再出去,估计她也习惯我这神神道道的模样了,也不和我多说。青白色烟很快从香炉上升起,软软的不停幻化,我盯着它发呆,好一阵儿才发觉自己的眼睛已经叫烟熏得止不住得流泪了。
  
  监斩犯人的时候,是由金吾卫负责保卫的。今天是谁在管这件事情呢?我不希望是尉迟朝素……如果师父他们当着他的面劫走犯人的话,岂不是会让上头的人降罪于他?
  
  反正,总是师父最为难。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我看着院子里的树影在秋阳投射下的光中变短又变长,觉得这样的等待似乎是一把锉刀,一点一点磨去我的生命。
  
  府中自然是没有人去围观什么斩首乱党之类的后来慕容告诉我,这次去刑场的路上,围观的百姓大多是哀叹英雄手挫不能一招灭掉杨国忠的。想来虞府的下人们也不太可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丢下自己手上的活,跑到老远老远的地方去参观杀害一位英雄的场景。
  
  于是,消息直到三天后才由慕容传给我。她坐在窗下,温柔阳光透过窗棂,在她高高的鼻梁侧面投下阴影。她的声音仍然不太平静,想来也可以猜到那天的劫囚场事件是何等壮观。
  
  丫鬟来沏了茶就下去,慕容抓了把杏仁自己丢进了茶碗,抿一口,才道:“他们现在应该脱险了。”
  
  我点点头,静候她下文。
  
  “那天出了牢,唐雪燕很平静地上了囚车。周围围了一圈狱卒和金吾卫士兵,还有杨国忠的家奴。”慕容咬了咬嘴唇道:“我躲在百姓人群中,一路跟着他们。路上有百姓叹惋,也有人哭,还有人洒酒,说送大英雄最后一程的。你说这长安……长安,杨国忠脚底下啊,百姓都这么厌憎他们。”
  
  “那当然,杨国忠是不出来亲自祸害百姓啦,但他手下的豪奴……大概也没干过什么好事。欺男霸女什么的,我家的管家还被他们的豪奴揍过,四哥气得脸都青了也没办法。”我摇摇头:“还有那三位夫人,唉,真的没法说。那当真是铺天的富贵下头养着一群狗仗人势的混账啊啊!”
  
  “这我也听说过,总之,我就这么跟着老百姓一路朝刑场那边走过去。”慕容道:“一切都很平静,但是就连金吾卫的脸上也有不忍之色,不过他们大概也不敢放了唐雪燕。一路到了延祚坊,突然有人射了一支响箭。”
  
  我一挑眉。我并不惊奇于有人劫场子,但我奇怪为什么有人射箭——要知道,用响箭通传消息,那是军旅中人的习惯。杀手干活还需要信号吗?
  
  “然后……一群骑着马的胡人就冲了出来。”
  
  “……胡人?师父他们打扮成胡人?”
  
  “不……不是。”慕容的表情异常严肃:“那肯定是胡人,那种长相和眼神,是别人学不来的。我家就在燕赵之地,胡人的面相,我再清楚也没有。而且……他们不是武林人士,马队冲出来的时候虽然看上去乱,却隐藏着阵法。那是经过训练的士兵。”
  
  我脸色一变:“……是……”
  
  “安禄山的范阳胡骑吧。”慕容秀丽的眉微微一蹙:“除了他们,我不知道天下哪儿还有这么强的骑兵——金吾卫喊着要保护犯人什么的,却根本不是对手,三下两下就被砍得七零八落了。”
  
  我骇然,嘴唇微颤,好一会儿才道:“金吾卫押送的将军是谁?”
  
  “不知道,反正挨了一马刀,摔下去了。是个……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慕容道:“应该不是你师父喜欢的那个人。”
  
  “那然后呢?”我急道:“他们把唐雪燕抢走了?”
  
  “没有。似初他们和这些胡人交上手,把唐雪燕挡在后头……”慕容垂眸,顿了顿,又道:“但就算是有组织的杀手,也经不起铁骑冲杀的……没过多久就显出败象了。唐雪燕大喊说别管她,似初他们也不听。于是唐雪燕自己把囚车打坏跳出来逃走了。”
  
  “……她为什么让师父不要管她啊?”我只觉困惑。
  
  “大概是……不想牵连他们?”慕容挑眉示意同样不解:“但是……唐雪燕的脑袋还是满灵光的。要是她自己不跑掉,似初她们又要对付那些胡人,又要对付一会儿会赶来的金吾卫,就太困难了。”
  
  “她跑掉了?”我求确认。
  
  “一阵长风一样。”慕容抿口茶:“转眼就不见了,你也知道,延祚坊附近就是明德门。”
  
  “于是……她一个人,一个人,跑了?”我简直震惊于唐雪燕的不义气,重复着问。
  
  “……这是对的。”慕容道:“她走了,似初他们脱身还是没有问题的。她要是不走,可去帮谁呢?帮似初他们,她又没有武器,去了也是拖累,还会把别人也都变成逆贼。帮那些胡人……想也不可能嘛。”
  
  “那现在怎么样?事情彻底解决了?”
  
  “他们都走了。”慕容答:“已经撤回冰魄了。你放心,他们不会被人跟踪的。杀手杀掉几个眼线还是没有问题。一刀已经跟他们过去了,老崔还要回府通风报信。”
  
  “……那你怎么不走?你那个假军牌万一被查出来的话……”
  
  “我明天就走。我去冰魄,不回府里了。”
  
  “为什么?”我竟有点儿小小的失落。总觉得像慕容这样英姿飒爽的姑娘还是当军娘的好,做杀手……太屈才。
  
  “我和一刀负责跟你们联络啊。”慕容道:“至于那些胡人的事情,老崔去说也没有问题。”
  
  “哎?”我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出:“那最后那些胡人……怎么了了?”
  
  “被赶来的大批金吾卫乱刀分尸。”慕容低声道:“我一直都觉得这事情很蹊跷……为什么这么多胡人敢公然劫钦犯,安禄山不怕陛下怪罪了吗?而且……他们为什么要劫唐雪燕?难道他们要朝杨国忠表态,安禄山才是刺杀的主使吗?这岂不是不合他们自己的利益?”
  
  我想了想,慎重道:“我觉得也是。”
  
  慕容却咳嗽一声:“……我怎么看你这个‘觉得’都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呃,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回客栈收拾东西,明儿得尽早动身。兵部想必也知道这些胡人的事情了,是一定会清查的。我待在长安待久了也有危险。”
  
  “……知道不是我想的就好了,干嘛说出来!”我横她一眼:“等你回去了请帮我带话好不好,我很想念受受师父和师姐们师弟还有徒儿,嗯,唐大和夕月也挺有些想的,但是一点也不想念唐雪燕和似初师父。”
  
  “啊?”慕容怔:“最后一句话可以不用带到吧?”
  
  “不……除了最后一句都可以不用带到。”
  
  她顿时笑了:“哎哟!那还有没有要给‘别人’带的话?”
  
  话里有话!这个“别人”分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