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有话说 作者:宝金(晋江2012.7.26完结)
他是想娘了?当这个想法划过我心田时,简直禁不住自己也鼻子一酸。但此时,紫轩师父发话了:“啧,这大雪冬夜呀,特适合聚众围炉,吃烤羊喝烈酒!爷居然陪你这么个刚杀了人的黄毛丫头站在雪地里发呆,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换个美人儿在这陪着也好啊!”
我白了他一眼,勒过马头,一鞭子冲了出去。或许是对我抛下他不满,师父也跳上了马背,疾速追来:“站住!七虞!你跑什么呀——方向反了!那边是北!再跑就到长城啦!”
好吧,认不清方向的杀手很少见吗,都不许嘲笑我!
其实我真是不敢接受温柔秀雅的紫轩师父其本质是一名燕赵汉子的事实——他这个体型这个相貌更适合我从来都只是听说的江南,过像诗人们吟唱的那种生活。在杏花烟雨里斟清酒品鲥鱼,之后乱跑入竹林纵声长啸。至于烈酒肥羊这个意像,给妩媚的唐雪燕都比给他更合适……
至少唐雪燕还有几许蜀中妹子外柔内刚的味道吧,再看看紫轩师父,那雪白的皮肤,斜挑的凤眼,高而秀挺的鼻梁……哪儿适合豪情万丈了?!
但我深深地知道,紫轩师父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说他不爷们儿……于是我只好闭嘴,哼着小曲儿跟着他往东南方向走。
走了没多远,他就勒住了马:“徒儿你先走,为师有点儿事,马上回来。”
我一愣:“师父是想到还有没处理好的破绽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紫轩师父的脸色瞬间就和天空一般泛起红晕:“你哼的曲子太……太那啥了,为师内急。”
我理解不能!紫轩师父明明都被我抽过一琵琶了,居然还敢这样不尊重我的自信心,是多有勇气啊!
于是,我满怀恶意,学着道姑师父每次欺负他的模样,挂起生疏的奸笑,道:“不要紧的呀,师父,都是女孩子,不用避讳的!”
师父脸色一变,抽出笛子,意欲威胁我。可我何等聪颖,摆摆手揭穿他:“师父没用的,这么冷蛇都冬眠啦……听不到你的召唤哟!”
但是师父却冷笑一声:“谁说为师是要招蛇啦?”
话音未落,他一笛子捅在了我骑着的那匹马的屁股上。他肯定是用上内力了,我那可怜的马一声痛嘶,带着被颠得七歪八倒的我飞驰而去……
当我好不容易把马拉住的时候,身后的紫轩师父却跑音走调地唱着不知何方的曲调悠然而至,这种对比实在让人憋气!
所以等我们到了总堂,我立刻像被猫追捕的小鸡发现妈妈一般奔向了道姑师父和我同住的房间,迫不及待地想向她诉说受受师父的劣迹并撺掇她给我报仇。可是,当我到了房门口时,却发现门被锁住了,一把钥匙摆在窗台上。
我的心呐,顿时就凉了一半。
而当我进了房间,读完了师父的留书之后,另外一半心也唰拉一声凉了。
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爱徒七虞如晤:考虑到你那两把刷子去做任务前途实在迷茫,身边还带着起不到任何正面作用的受受,为师实在没有勇气和足量爱心来面对你必然会悲愤的小小面孔。于是决定出去躲两天。请不要试图寻找为师,等你不再有冲动对为师控诉受受和这艰难的任务时,为师会飘然回来,给你带回长安特产大红枣的!你可以拿去给唐大让他做茯苓枣泥糕哟!落款: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而不得不离开家门的,爱你的师父”。
我看到长安俩字就清楚了,她肯定是去找军爷了,说什么不敢面对我悲愤的面孔,完全就是托词嘛托词!
不过……我会悲愤这一点,她还真是说对了。这样看,师父实在无愧于“咱老百姓的贴心仙姑”这一光荣而伟大的称呼啊。
我在冰魄总堂呆了十天左右,道姑师父才终于回来。我不能不佩服她的先见之明。当她美丽的身影闪闪发光闯入我视野的时候,我已经被一众师兄师姐大叔大妈们安抚得毫无脾气了,宛如一只在春末的下午晒了俩时辰太阳的大肥猫……
于是,望着她蹦跳而来的身影,我只是抬了抬眼皮:“哟,师父?”
“怎么这么和为师说话呐真是没有礼貌!”道姑师父笑得灿烂,递给我一个蒲包:“呐,这个是答应给你的红枣哟!我知道你一定很思念这些东西……”
“我还思念果木翘羹灌汤馒头和香糖果子呢!”我从放在院子里的美人榻上蠕起来,装作一点也不欢欣地接过蒲包:“军爷好过分,上次还是点心,这次就只有红枣了!师父他对你越来越没有诚意了啦。揍他揍他。”
师父却顿时羞生双颊:“哎呦,怎么会嘛。这几天他一直带我出去吃吃玩玩的,花的钱比上次多得多。而且上次点心是送我的,这次我还和他说明了是送你的,就不用买那么贵的了吧?”
——我承认这话说的有理,可是能不能别这么直白呀?!说得人好郁闷而伤怀呐。
但道姑师父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不爽,她大喇喇地在我身边坐下:“向为师汇报一下你的任务——看起来很好嘛,似乎一切顺利?”
我就把任务的过程又和她说了一遍。但在提到那小军爷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波有一瞬的呆滞,果然,当我结束了汇报,道姑师父就叫了出来:“为师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出息的徒儿!”
很耳熟对吧,那天紫轩师父也是这么说我的。但道姑师父的“没出息”和他的“没出息”肯定是两个意思——果然,道姑师父的下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就这么把他放走了?拐回来呀!”
“……人家是天策府的,不是无主流浪儿童……”
“管他什么天策府,是美少年都拐回来就好!”师父豪迈地挥了挥爪子:“冰魄永远都缺美少年呀!”
“……您不是有了尉迟将军了么。”我小小声问。
“为师是替你打算!”师父不知从哪儿掏了个圆镜子塞给我:“你又不要当道姑,满十五岁就差不多好嫁人了,得学着打扮!现在你找不到爹娘,为师就是你亲爹……唔,或者是亲娘?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反正为师要对你的终身大事负责的!好不容易碰上个美少年你还就放他跑了,真是……说出去丢为师脸面啊!”
我望着镜子里我的脸,一时无话。我的长相太典型,脸蛋粉白,两腮较圆,眼睛不大,微微斜挑,鼻梁挺直,眉毛不浓适合描画,唯一能算生得特别好的是嘴和下巴——离“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差远了呢,这样能见一面就把人家勾引得甘愿当逃兵吗?这简直是个笑话嘛。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果木翘羹灌汤馒头香糖果子都是北宋东京夜市的食物啦。
不过实在没查到唐朝名字够好听还够长的食物,就让这些东西提早出现了……别PIA我,芝麻胡饼明显没有香糖果子适合小妹子嘛。
☆、第十回
对我的长相,师父和我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相比我的没自信,师父的态度倒是要乐观得多了:“你还小嘛,长大了打扮一下就会很漂亮了。可惜我没见过你爹娘,否则从你爹娘的长相上也能判断出你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叹息:“我都不记得我爹娘长什么样。”
“……”道姑师父似是怕我沉浸在看不到的往事中伤心,大力拍了我的肩膀,豪迈地岔开了话题:“反正你说你经常吃那个很贵的点心果子对不?还说你娘有很多西域玩意儿对不?那你家肯定算是富贵人家啦,你娘肯定漂亮——放心吧徒儿,咱们下次去洛阳,师父带你去天策府潜伏找那小军爷啦。他姓慕容是不是?又不是姓独孤,算不得皇亲国戚,不难见。”
我其实不理解富贵人家和我娘漂亮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就我所知,就算是名门大户里头,也只有庶生的孩子们是漂亮的——我确实记得我娘是正房。好吧,所有和我身世没有直接关联的东西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包括我闺房前头有一棵每年都开出朱砂色大花朵的牡丹。
于是,虽然我对自己将来长成什么样子还是没什么信心,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期待起去洛阳的一天。师父虽然是个到处乱跑的家伙,但和尉迟将军有了异常关系之后就总是去长安,往洛阳去的次数是大大减少了。想让她带我去洛阳,大概要有任务才成。
机会来得很快,当唐雪燕当着大家的面问出“谁去洛阳刺杀这个‘溪居客’”时,我很英勇地跳了起来:“我想去。”
唐雪燕的眼皮一跳:“七虞?我先说好了,这个溪居客不好对付。你去也行,得找个搭档一起。”
“……似初师父啊。”
“呃,似初?”唐雪燕的眼皮又是一跳:“算了还是我带你去吧,似初……去干这种事情有点儿不靠谱。”
“为什么!”道姑师父跳了起来:“我是神奇的仙姑!”
“你和七虞的武艺是一个路子的,”唐雪燕掰着手指头尝试说服道姑师父:“如果七虞先动手了呐,对方就会对你们的武艺有个提防,如果七虞不动手呐……那我还派她去干嘛?!岂不是白付路费?”
“只要七虞去,你派谁的结果不是都一样?”道姑师父也掰起了指头讲理:“我的剑法和拂尘是可以配合在一起的呐,我们师徒两个一起动手不就好了?”
唐雪燕烦躁地摇了摇头:“我也得跟着去,我不放心你们两个。你们俩加在一起就是口井,横着也是二的,竖着也是二的。”
“不要你,不带你。”似初师父一口回绝:“我们女孩子还有别的事情好做——比如逛街啊买首饰啊看美少年啊,带着你一个半老徐娘算什么!人家会以为我们是陪着娘亲出来买菜的妞啦!”
于是唐雪燕掀桌了。
但掀桌依然改变不了结果,她还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雇主的说明拿给了师父看。可师父得意洋洋的脸色在刚展平那一页纸时便啪嗒一下青了:“这……这人叫……铁头乌龟?!”
“所以我才说我要陪你们去嘛!”唐雪燕气哼哼地一屁股坐回去:“铁贵,自名溪居客,江湖人称铁头乌龟。号称刀枪不入——你们两个靠剑和铁丝杀人的,打算拿他怎么办?”
“什么铁丝,我们那是捻金的马尾丝好吗!再说了就算那是铁丝——剑和铁丝杀不掉的家伙,钢爪和毒针也奈何不得吧!”师父翻了个白眼:“带你依然不如带受受,至少他吹笛子的声音还让人想自绝经脉,这也是杀人的一种办法啊!或许能把这铁头乌龟吓死也不一定。”
“我能在他打呵欠的时候把毒针打进他喉头哦!”唐雪燕不服。
“那我也完全有可能切断他舌头啊。”师父顶嘴:“我还不信他舌头也练得刀枪不入!”
唐雪燕瞪道姑师父:“好恶心。”
这两位唇枪舌剑彼此争斗的时候,原本一直缩在墙角打瞌睡,连唐雪燕掀桌都没把他吓醒的受受师父温柔地睁了眼,扫了两位炸毛的美人儿一眼,悠然道:“哟,又吵起来啦?走,七虞,咱爷儿俩钓鱼去,让她们吵——女人啊就是麻烦,大唐女人啊格外麻烦。”
我一把拍掉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对他怒目而视:“受受师父!我也是大唐女性!”
“……你……”受受师父似乎清醒了,自拍额头一下:“为师总是忘了你是个女的这一点,没办法,谁叫你个矮腿短还平胸啊。”
虽然分任务的时候算是吵了一小架,但这种斗嘴貌似也是冰魄的保留节目之一,并不影响去做任务时的配合程度,也不会影响当事人的心情——事实上,当我和道姑师父两个人进入东都洛阳那高大的城门时,她的心情还是相当愉悦的:“今天中午先去景华楼吃饭吧,下午为师带你去到处逛逛。你应该还没来过洛阳对吧?”
我点头,其实在我到冰魄总堂之前,我一直都只能在长安城内外活动,连潼关都没有出过。可现在虽然得了机会来洛阳,却也不能十分放松——那个“铁头乌龟”的说法一直在我心里盘桓不去,变成持久的阴影。虽然道姑师父“割他舌头”的办法也有些可行性,但当真行不行,那还得做了才知道。
不过这任务也有一点简易处:那铁贵是个江湖豪客,也没有什么护院家丁什么的。虽然带了师父来家丁什么的就不构成威胁,但到底也怪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