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绛唇 作者:水墨兰(起点vip2013.02.03完结,家长里短)
不论之前两人已经有过秉烛夜谈的经历,便是凭着杨恪说的打算让胡清媚这几天进宫的话,阮蕙也不会说出半个“不”字来了。当下,她便微微一笑,“胡小姐不是外人,与王爷说话,又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慢慢谈,我就先走了。”说罢,回身便走。
杨恪率先起身,几步走到门口,替她打起门帘,低声说道,“你还没吃饭吧?先吃点东西,别饿着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阮蕙点了点头,迈步出屋。
此时,一勾弯月已经挂上树梢,淡淡的月色洒在院落里面,小悦的身影静静地映在月色里,一眼看去,茕茕孑立,显出几分凄凉之色来。
小悦在阮蕙迈出房门的刹那,就微微躬身行礼,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阮蕙的眸光在小悦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转身,缓步走出西跨院。
不管明天怎样,不管胡清媚进不进宫,今天,她都要努力过好,不能让未来的阴霾笼罩在自己的心头。
出了西跨院,远远就看见芍药与采青两个站在门廊下,正小声说话,芍药眼尖,瞧见阮蕙的身影,忙拉了采青快步迎了过来,笑道,“总算出来了……屋里已经备好了饭菜,都是您平素最爱吃的……”边说,边扶着阮蕙的胳膊往上房里走。
阮蕙远远瞥见梅香屋里还烛火通明。便问道,“宁哥儿呢?可曾闹过?歇息没有?”
采青便笑道,“亏得这孩子还小,一早没瞧见您。睁着大眼睛四处寻找,若是会说话,只怕早问着咱们要娘亲呢!这会儿呀。才刚吃过奶,正玩得欢,还没歇……”
芍药看阮蕙的脚步一滞,忙笑道,“您就是要见宁哥儿,也要先吃点儿东西压压,宁哥儿横竖就在屋子里。又不去哪里,迟一会儿见也不打紧……”
阮蕙便笑道。“也好,你这一提,我还真有些饿了……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有醉仙楼的芙蓉糕啊!” 芍药也笑道,“再配上采青亲手熬的牛乳羹。还算不得好吃?”
主仆几人边走边说,片刻就到了上房门口。
候在门外的小丫头早打起帘子来请她们进去。
果然屋里已经摆桌安箸妥当,只等阮蕙回来。
因为已是初冬,又是夜里,加上阮蕙素来惧冷,屋里已经升了火盆,小小的火盆烧得正旺,一进屋内,便有扑面而来的暖气。
阮蕙只觉心里也是一暖。脸上便露出浅浅的笑意。
芍药看在眼里,自是暗暗高兴。主母高兴,她这个做丫头的,自然心里舒坦。
采青搬了锦杌请阮蕙坐了,亲手去揭了湃在开水里的牛乳羹,放好调羹。这才拿了毛巾捧着端到阮蕙面前放好,笑盈盈地说道,“本来打算让您早起时吃的,不想早起时做的那一盅不太好,所以下午就再做了一盅,横竖您常说,这东西晚上吃也好,有益睡眠的……”
阮蕙笑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们也用不着再这么精心了……我要吃什么,自然会跟厨娘们说,你们别再忙得这么晚了。”说着便又问了府里今日可曾有事。
芍药与采青对望一眼,方才说道,“倒也没什么事……不过,杨良得了消息,说是舅老爷明日就要到了。”
阮蕙慢慢送了一调羹乳酪到嘴里,细细品着,好半晌才点头,“本应该早就到了的,都迟了近个把月了……院子都整理好了么?”
“已经把临近老太爷南边的一间上房打扫干净,一应的器皿用具都准备妥当,只等舅老爷来了。”芍药笑道,“这些事情,您就放心好了。”
阮蕙抬起头来,看了看两位贴心丫头,不由得舒畅地笑道,“你说的对,这些事情,自有你们俩个替我打理,我就不用担心了。”顿了顿,又道,“我身边,还亏得有你们两个在,要不然,这会儿,说不定我已经生出白发来了。”
芍药与采青顿时格格笑了起来,“……也不知您这是夸我们还是奚落我们呢……”
阮蕙说的,倒是真心话,此时见她们打岔,也就会心地一笑。
主仆三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等阮蕙吃过了,采青这才笑道,“我已经让人去请梅香了,您就在屋里坐着,一会儿宁哥儿就过来了。”
阮蕙不禁笑道,“我不是常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么?你怎么竟把这话给忘了?你们了总怕我走动得多了……”
正笑着,梅香就抱着宁哥儿进来了。
宁哥儿被裹在襁褓里,却老远就听见了阮蕙的笑声,一进屋,便张着胳膊要她抱。
阮蕙笑着,把宁哥儿接在屋里,在他额上“叭叽”几口,笑道,“宁哥儿想娘亲没有?”
小小宁哥儿望着阮蕙咯咯笑着,似乎能听懂她的话似的,戴着驼绒小帽的脑袋不停地晃悠,仿佛在不停地点头。
芍药见了,就笑道,“您看……这小家伙是不是鬼精灵似的……”
梅香与采青见了,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屋里顿时一片欢声笑语。
走到门外的杨恪,听见这样欢畅的笑声,脚步不由得一滞,沉吟片刻,这才举手制止了门外小丫头的通传,举手撩起了门帘。
率先映入他的眼帘的,就是阮蕙眉眼弯弯与宁哥儿面贴面的美丽的脸庞。
不知为何,他的心就突然一痛。眼前的一幕,多么熟悉而亲切,正是他梦中所常常见到的。阮蕙脸上那无邪的笑容,正如他母亲黄氏的笑容;而尚在襁褓里的宁哥儿,就如同幼时的自己一般!这些天,类似这样的梦境时常出现,仿佛是要唤起他幼时的记忆,让他要铭记那些永远的美好,唤醒深藏在他内心深处那不为知的仇恨!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他能忘记,他以为他能放弃,可是,一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他永远也无法忘记,永远也无法放弃——他要为他的那天使一般美丽、纯洁、高贵、善良的母亲还一个公道!
听见门帘响动,屋里的人都转过头来,就看见杨恪那略显呆滞的脸庞。
阮蕙心里一顿,忙迎了上来,“王爷这么快就回来了?”
杨恪这才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就应声笑道,“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来,宁哥儿,让爹爹来抱抱!”一边笑,一边伸手去接宁哥儿。
宁哥儿到底跟他接触得少些,此时正跟阮蕙玩得带劲,冷不丁伸过一双大手要把他抱走,他当即小嘴一撇,作势就要哭起来。
杨恪一见,顿时笑道,“哟……小家伙还认起生来了……”
阮蕙见状,便把宁哥儿重新搂回怀里,笑道,“好了,好了,娘亲抱着宁哥儿就好了……”
哄了片刻,宁哥儿复又露出笑容来。
芍药与采青先前已知胡清媚去了书房,心里早存疑团,此时见杨恪回来,便知阮蕙定然有话要问,当下便朝梅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抱走宁哥儿。
梅香跟芍药她们相处得久了,也多了几分圆滑,正好手里还拿着宁哥儿最喜欢的手鼓,便轻轻拍了两下,逗弄宁哥儿。
宁哥儿便把胖乎乎的小手伸向梅香。
此举正合阮蕙心意,当下便顺手把宁哥儿交给梅香。
梅香便道,“方才宁哥儿吃了奶,赶着来见王妃,竟忘了喂他喝开水了……”
阮蕙就笑道,“那你先抱他下去喝水吧!”
梅香便顺势退了出去。
芍药与采青也跟着退出。
屋里便只剩下夫妻两人了。
杨恪便笑道,“你身边这几个丫头,怎么就个个都人精似的……”
阮蕙回眸看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幸好她们个个都是人精,能帮妾身料理府里的事宜,要不然,妾身早就变成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了。”
夫妻两人说笑了几句,阮蕙脸色一正,这才转入正题,“……方才那胡小姐,到底是什么人?王爷既然说时局不稳,这个时候,您还要瞒着妾身么?”
“这些事情,我自然并不是有意要瞒你。”杨恪在火盆边端然坐下,“只是时机尚未成熟,我不想让你担心而已。”
“那什么时候,时机才会成熟?”阮蕙看向杨恪,“莫非要等淑妃娘娘肚里的胎儿无辜堕落,胡小姐不幸枉死,还有许多人被诛连其中……这个时候,时机才会成熟?”
听阮蕙说出言词如此锋利的话,杨恪两道浓不禁微微一皱,“蕙儿,你怎么会生出这些不好的念头来?”
“王爷难道想跟妾身说,这些可能都只是妾身的猜想,并不是将来要演变成事实的可能?”阮蕙毫不掩饰自己心内的不安,“妾身虽然愚笨,却也从皇后那里,从淑妃那里,还有这位胡小姐身上,看出一丝不对劲来。当然,还有你执意要送胡小姐入宫的做法,与你平日里恪守本分的性格大相径庭,所有这一切,又怎么能不令妾身起疑?”
346、胡清媚(四)
听阮蕙如此剖白心声,杨恪终于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既然你猜出几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
阮蕙抬头,望着杨恪,等他继续往下说。
“胡清媚她,是我母亲至交的女儿。”杨恪走到窗前,看了看窗外淡淡的月色,目光慢慢变得悠远起来,“她的母亲,跟我的母亲,是同样的死法。”
阮蕙心里一震——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胡清媚,一定是为了报仇!人们常说‘父债子还’,那个致两位母亲于死地的皇帝已经命归九天,眼下在位的孝宗,自然就成了他们眼中的仇人。
杨恪静静地望着窗外,好半晌才继续说道,“我知道,对于我母亲当年冤死,你还存有疑虑。那件事,并不光彩,所以家里一直严禁外传,你不清楚,也在情理之中。”
阮蕙虽然不太清楚黄氏的死,却也从别人的传言中揣测出几分,现在听杨恪提起,自然也就顺口问道,“难道,母亲当年……”
“母亲当年,虽是自尽而死,却是情非得己,这才死于非命。”杨恪显然也不打算在阮蕙面前提起那段并不光彩的往事,“胡清媚家里,则比我杨家更为惨烈,自她母亲死后,她父亲鲁莽上朝,在朝中当着百官触阶而死,因则让她胡家三服之内全部获罪,胡清媚家中只得她一个独女,却也被官卖,好在那户人家看她生得太好。才没有受到折磨。这十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为她家人报仇……所以,这才有了我那次的晋阳之行。”
原来,那次晋阳之行。果真是为了胡清媚而去的。黄玉儿的亲事,只是个幌子罢了。当初阮蕙就起了疑心,只是没想到。杨恪竟会是胡清媚的同谋。
“王爷当初去晋阳,就只是为了去接胡小姐的么?”阮蕙轻声问道。
杨恪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是的。”
“那……祖父与父亲他们,可知道这件事情?”阮蕙的声音更加柔和起来。她知道,以杨恪的为人,除非是恨到极处。否则,决不会将这仇恨埋藏在心里十几年而没有透露出只字片语来。
“此次事关重大,我也不敢让他们知道。”杨恪声音微冷,“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我不想带累任何人。”
“这任何人当中,也包括妾身么?”阮蕙看着杨恪凛然的脸色,不由得心下惶然,“这件事,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没有别的变通的法子了么?”
就算杨恪做得隐密,也保不准会露出行迹被人察觉,就算将来事成。如果被人查出,那整个杨家,算上阮家,也就彻底完了——就算阮蕙她是这个时代的法盲,也知道弑君是何等滔天大罪。
杨恪回头,迎着阮蕙的目光。眸子里,已经隐隐有泪光闪动,“我在屈辱中生活了十几年,为的,就是这一天。”
阮蕙虽然没有经历过那种痛彻心肺的惨事,不过,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她也能理解杨恪的丧母之痛。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杨恪真杀了孝宗,那么,将来孝宗的儿子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宁哥儿?!
良久,她才微微垂下眼睑,低声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杨恪闻言,缓步上前,伸出手来,轻轻抚上阮蕙的肩膀,柔声说道,“我知道冤冤相报无了时……只是,现在已经到了非常时刻,就是我不动手,也有别人动手,我不过是众多复仇者中的一员而已。”
“如果早就知道现在要动手,王爷当初又何必去江都?”阮蕙不由得轻叹一声。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杨恪也叹道,“是啊,早知如今,又何必当初呢?”停了半晌,复又说道,“当初我见他处在危境,又于心不忍,现在他做了皇帝,却又没有勤政爱民,让当初在江都助他的王公大臣们心寒齿冷,所以,才会……”
这么说,又要大变天了?阮蕙只觉身子一颤,当即站起身来,伸手抓住杨恪的胳膊,“王爷,难道又要……”
“时局如此,已非我一人之力能够改变了。”杨恪轻轻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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