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绛唇 作者:水墨兰(起点vip2013.02.03完结,家长里短)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华服少年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不觉微微皱眉:“你……受了伤?”
阮蕙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身上竟有多处血渍,顿时满面通红,一时又不便解释,便轻轻点了点头,“……不过是受了点轻伤,并不碍事。”
华服少年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略垂的眼睑,眉头一挑:“你当真是晋阳阮家的小姐?”
“不敢欺瞒恩公。”面对少年的质疑,阮蕙虽然又羞又窘,但想到前路茫茫,又与苏家失散,如果再遇到方才那样的凶险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如此一忖,只得厚着脸皮向那少年说道,“我们主仆三人手无缚鸡之力,不知能否让我们与恩公一路同行……”
“同行?”华服少年一愕,随即说道,“我去长乐,与晋阳正好背道而驰。”
阮蕙一呆。少年能够出手救她已是她之大幸,自己又怎能再得寸进尺?
“晋阳与扬州远隔千里,你父母怎未派人护送?”华服少年捕捉到阮蕙眼里一闪即逝的犹豫,开口问道。
“原有八个侍婢仆从相随,不知为何竟突然失散了……等到我们察觉时,强人已经把马车赶到了这里。”阮蕙抬起眼睑,实言相告。
华服少年轻轻“哦”了一声,尾音里有着浓浓的疑虑,微微仰起脸来看了看阴沉的天空。
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头顶,应该还有一场暴雨。
华服少年身后的杨林忽然开口道:“爷……时辰不早了。”
华服少年略一沉吟,随即转身走向那辆挂着五彩流苏的马车。
阮蕙并不想麻烦别人。可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没有了车夫驾车,连身处何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晋阳?况且还不知方才那几个歹徒是不是真的走了。眼见华服少年离去,她心里一急,已脱口而出:“恩公请留步。”
华服少年脚下一滞,微微侧过脸来,眼底掠过一丝不耐。
“恩公能不能……能不能……送我们一程?”阮蕙虽知自己所求多半会遭拒绝,可只有要一线希望,她都不想放弃,若再许以重金,说不定对方也会答应下来,当下又加上一句,“等到了晋阳,我定当重金酬谢。”
杨林凌厉的目光就向她这边扫了过来,不待华服少年应声,他已冷冷说道:“前面不远处就有一片村庄,你们大可在那里落脚,再花上几两银子雇个车夫即可到达晋阳了。若怕遇上强人,就央村人到镇上请个走镖的,必定稳妥。”扭头看见少年眉峰微颦,便知道话说得重了些,就又缓和了语气道,“这位小姐,我家爷已经为你耽误了许多时辰,实在不能再耽搁了……还请多多见谅。”说毕拱了拱手,转身便向那华服少年走去。
华服少年这才收回眸光,纵身跳上马车,躬身钻进车内。
阮蕙本就因月事初至而倍感不适,又追着马车跑了一程,更是精疲力竭,此时眼见天色暗沉,华服少年又不相信自己的话,不免更加焦躁,加上小腹又一阵绞痛,有热流顺着双腿滑落下来,她便有些支撑不住,心念急转间,身子便微微一晃,幸亏采青机敏,赶紧伸手搀住了她,眼见她面色苍白,不由得失声大叫:“大小姐,你怎么了?”
姚妈妈心知阮蕙机敏,眼见她突然倒在采青怀里,心念也是一动,不容多想遂当机立断,“扑通”一声就跪倒在那辆五彩流苏的马车面前:“还请公子爷好人做到底,救救我家小姐吧!”
杨林似是面有不忍之色,跃上马车后还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不过只短短的一瞬,他就扬起了手中的马鞭。
领头的五彩流苏马车启动,后面的马车也慢慢跟上。
阮蕙无力地靠在采青怀里,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朱漆的车轮从身边的泥水里碾过,溅起一阵混浊的水花,她不由得长叹一声,脸上慢慢露出愤然之色,“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转眸看见采青与姚妈妈满面悲容,不由得凄然一笑:“我死了倒没什么,只是拖累了你们两个……”
采青不由得失声大哭:“大小姐你说什么呢!您是世上最聪慧最善良的女子,阎王爷也不忍心带你走的!”
姚妈妈也掩面而泣,眼睛却透过手指的缝隙偷偷往外打量。
马车已戛然而止。
一双崭新的皂靴踩着泥水过来了。
阮蕙唇角绽出一抹浅笑,只当没有看到悄然过来的人,伸手抚上采青哭得红肿的眼睛,“傻姐姐,便是要死,我也必先找到害我的那个人,拉着她一起去阴曹地府找阎王爷理论,问问她为什么要害我!”
皂靴已经来到跟前,上面的祥云花纹已清晰可见。
紧接着,她们的头顶上传出杨林的声音:“你们别哭了,我家爷答应着人送你们回晋阳。”
采青与姚妈妈闻声抬起头来,看到杨林暗沉的脸色,心里还是禁不住一喜,急忙摇着阮蕙的胳膊:“大小姐,大小姐,他们肯救我们了!”
阮蕙缓缓抬起双眸,眸光清澄,面容恬静,竟有一种出尘脱俗的美丽。
杨林一脸肃然,陡然与阮蕙的眸光相撞,只觉心里一跳。这女子身临绝境还能保持如此气度,不管她是不是晋阳阮家的小姐,也都值得他送她一程了。
采青与姚妈妈慢慢把阮蕙搀了起来,继而才齐齐向杨林道谢。
阮蕙心中一忖,遂向那辆五彩流苏的马车遥遥一鞠,双手合什,低声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它日再遇,必当报之。”
没有华美的感激之辞,也没有许以重酬,只用了简简单单“必当报之”,庄重而真挚,已将满腔感激之意表达得淋漓尽致。
杨林肃立在旁,将阮蕙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更将先前的轻忽之心收起,恭敬地请她们上车。
五彩流苏的马车里,华服少年正好扭过头来,看到阮蕙双手合什深深一鞠时,唇角不由得微微一翘,“晋阳阮家……”
这边,杨林待她们坐好,便扬起马鞭,长喝一声:“驾!”
车轮溅起一片水花,拐过乡间小道,往晋阳方向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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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夫人此时已在前往晋阳的一处驿站落脚。
有苏启明的名帖,驿站的官员自然十分殷勤地招待,可不论他怎么陪尽笑脸,苏夫人的脸上仍是挂着一层寒霜。
阮蕙与采青她们三个活生生的人突然不见了,苏夫人自然笑不起来。
阮家的马车明明就走在自己那辆翠盖朱缨八宝车的前面,中间只隔了阮家那四个会武功的仆从的马匹,怎么就平空在大雨中消失了呢?
这必定是一场有预谋的劫持,并且,旨在阮蕙。苏夫人暗忖。
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的马车是在广绵与衡州交界的转弯处受了惊的。那个地段,刚拐上前往晋阳的官道,树木浓密灌木丛生,很可能就是劫匪的隐身之处。
而且,马匹突然受惊,也很可能是人为所致。当时马匹受惊,高声嘶叫,似有狂乱之态,众人都以保护她和苏容为第一要务,自然便忽略了阮蕙的马车。况且那时大雨滂沱,车外的人连眼也睁不开,更让劫匪有了可乘之机。
上一回遇险,原是意料中的事,苏启明与苏定早已安排妥当,她只须静观其变,自然不用担心。
可这一次,苏夫人却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
阮蕙从阮家的大门出来,苏夫人就已经承担起保护她的责任,如果阮蕙失踪,苏夫人不仅没法跟阮、江两家交待,也无颜面对千叮万嘱的丈夫苏启明。
她虽然早知道阮蕙在阮家受尽李氏苛待,但也没料到竟会严重到这样的地步——除了李氏,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对阮蕙不利。
数辆马车停靠在驿道两旁,马蹄将驿馆前的道路踏成了一滩乱泥。
被苏家快马请至驿馆的里长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苏学士的干女儿在他们的辖区失踪了,就是把他们几个骂得狗血淋头也在情理之中,何况驿馆前那块地儿呢?
苏夫人一边命人寻找阮蕙的下落,一边将阮家四婢四仆叫来问话,却发现少了四仆之首阮成。
阮成,便是驾驭阮蕙马车的车夫,二十岁,武艺出众,是阮家的家生子,素来稳重,只有一样毛病,爱小酌两杯。
玲儿等人得知阮蕙不见,早惊得面无人色——当初随行,老太太便吩咐:若大小姐少了一根头发,就要拿他们试问。如今人都不见了,他们又哪里还能活着回去?
此时不见踪影的阮成,便成了众矢之的。
041、劫后重逢
因事发地正处于广绵与衡州交界处,苏夫人一边遣人去寻阮成,一边又听从里长的建议让驿站的驿长派人去报与广绵与衡州两地的官府。随后又便把采平、玲珑珍珠四婢与另三个会武的阮家仆从传来单独问讯了一遍。
众口一词,都把责任推到踪影全无的阮成身上。
而据阮家众人所说,这个阮成素来内向,不大与人说话,平日里又爱喝上两杯,酒后失德,做出什么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苏夫人一时也难断是非,只得命人将阮家仆从看管起来,等候官府发落。
此时天色已晚,又是雨天,驿站早已掌起灯来。
就在苏夫人等得心焦时,派出去寻找阮成的人来报——已经找到了阮成,可惜的是,他已经死了。
这时,广绵的知府也派了捕快们先行赶至驿馆。
捕头姓吴,是个四十岁左右的黑瘦汉子,目光灼灼,一看就知是个精明强干之人。
因事情紧急,又出门在外,苏夫人便直接与吴捕头见了面,简略地把情况介绍了一遍。
吴捕头一言不发地听苏夫人说完,便前往事发地探看,并带上同来的四名捕快和一名仵作。
随后,衡州知府所派的王捕头也带了四名捕快到了,得知广绵吴捕头已前往事发地,便也带领众人前往。
苏容也嚷着要去看看。
苏夫人想着死了人,终是有些忌讳,便不许她去,只在屋里等候。
王捕头走后不久,又下了一场暴雨。
等到近子时,两位捕头终于满脸疲惫地连袂来见苏夫人,说是陈述案情。
苏夫人是官眷,又是报案苦主,理当知道案情进展。
苏夫人躺在床上,却没有睡实,立即披衣而起,整装已毕,即时接见了两位捕头。
两位捕头常年在外行走,性格爽快,两句寒喧过后便直奔主题。
“阮成应该是在没有戒备的情况下被突然杀害的,他脸上还带着笑意,身上别无伤痕,只有背后中了一刀,一刀致命……并未发现中毒迹象……他身边还有一个蓝布包袱,里面有换洗的衣裳等物……包袱不远处还发现了一锭银子,火漆完好并未拆封,俱是五两一锭的,成色上好,印有晋阳永庆楼的银戳,整整二百两整……”
苏夫人静静听着两位捕头说着现场所勘察到的情况,只觉疑点就在这二百两未开封的永庆楼银子上——一个年仅二十岁的阮家家生子,哪里来的这么一大笔银子?况且还是奉命护送主子,也没必要随身携带银子呀!
十有八九,这个阮成便是这起劫持事件中的参与者。
当然,吴、王两位捕头也指出了这一点,并且还做出更详细的推断。
吴捕头掩手打了个哈欠,娓娓道来:“因案发时大雨滂沱,已经冲去了劫匪留下的足迹。不过,路边的灌木丛里被践踏过的痕迹说明了事先有人埋伏在这里。这样,也就说明,这很可能是一起有预谋的劫持。只是为什么要劫走阮家小姐,目前还没有任何线索……当然,也可能劫匪并没有预谋,只是临时起意……”其实他想说的是,劫匪的目标很可能是苏夫人,毕竟苏家更有让劫匪冒险的价值。
王捕头也补充了一点:“……在阮小姐的马车失踪前,夫人的马车也曾经受惊……就这一点看来,劫匪应该是事先就有预谋的。”
苏夫人先前也对此处存疑,自然点头称是。
两位捕头又把诸多细节跟苏夫人说了一遍。
最后,关于案件应该交由哪方负责,两人各执己见。
因为阮成死的地点,正好在广绵与衡州交界处的碑铭处。
吴捕头说应由衡州负责,王捕头却坚持应属广绵负责。
对于两位捕头的互相推诿,苏夫人十分恼火,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她还是不动声色地向他们道了谢,并请他们将案情上报两府知府大人。
因至午夜,又再无线索,两位捕头便告辞去了。
苏夫人却修书一封,请驿长用了八百里加急报送晋阳,还给苏启明捎带了一封家书。
人命关天,就算她循私动用了八百里加急,也不算逾越。
一夜无话。
次日大早,吴、王两位捕头请了本地一位画师,按苏夫人口述把阮蕙、采青和姚妈妈三人画像画了数十张,又派人在各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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