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绛唇 作者:水墨兰(起点vip2013.02.03完结,家长里短)
长乐侯忙出声唤道,“芳娘!”
老侯爷也往前移动两步,走至黄姨娘榻前。
郭老姨娘脸上神情晦暗,似乎有些失望。
床上的黄姨娘慢慢睁开双眸,抬起眼睑向床前众人扫了一眼,好半晌才挤出一丝笑容,说出一句话来,“芳娘今日吐出心中郁结,死而无憾了!”
虽然当年受过迫害,可又把这样的迫害加诸于人,就算黄姨娘再怎么可怜,老侯爷也是不会轻易原谅她了。不过人之将死,他也不至于再恶语相向,便放缓了脸色,叹了口气,“你素来明理,就算当年受了委屈,也该跟我明言才是,怎么又做出那样丧尽天良的事来!”
黄姨娘的泪水又再度涌了出来,重重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芳娘自知不久于人世,不过就几天工夫了……芳娘再无它求,只求您老人家看芳娘这十几年精心侍候侯爷的份上,不要为难慷哥儿……”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绝不会食言。”老侯爷沉声说道。“你也别多想,且安心养着,等慷儿一回来,我们就给他完婚。”
113、秋意浓
次日,一向晴好的天色阴暗了下来,晚间还起了一阵恼人的秋风。
黄姨娘的病势就如同突变的天气,渐渐沉重起来,几天下来,连稀粥也喝不下了。长乐侯又疼又恨,忧悲交加,也开始缠绵病榻。
老侯爷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让常妙春一日往返几次长乐王府不算,还差人去晋阳和长宁延请名医。
倒是那郭老姨娘,自那天被黄姨娘当众揭穿后,就再没露过面,想是被老侯爷拘在胜仙居了。
阮蕙这几天也忙得焦头烂额。此前一直是黄姨娘管理中馈,眼下黄姨娘病入膏肓,老侯爷又忙于准备杨慷的完婚事宜,长乐侯一向并不理事,府里但凡大小事务,一律都报进桃花源。
因是初次接手中馈的事,许多事情阮蕙都懵懵懂懂,幸亏有吕嬷嬷从旁协助,要不然还真是应付不来。之前黄姨娘理事,她倒曾稍稍留意过,不过并不清楚其中内幕。如今亲自管家,才算知道了一些杨家的底细。
表面看来,杨家门第高贵并无多少私产,只有老少两位侯爷拿着俸禄,俸禄丰厚,足够杨家上下几十余口的开支,可暗地里却与秦仁德有着藕断丝连的牵扯,长乐几家最大的商铺都是入了股的,另外还在长乐边境买了好几处庄子并几十顷良田,只不过并未记在杨家户下,都是挂着府里几位忠仆的名字,当初小文小武和郭老姨娘身边的丫头就是送去了其中一处农庄。
眼下正值秋收之际,又因杨怡出阁耗费了大量银子,再加上杨慷的婚事迫在眉睫,各处农庄的庄头、管事们纷纷汇聚长乐,为避人耳目,都在长乐的客栈里投宿住下,然后持了名帖登门,表面是走亲访友,实则是汇报收成情况。上缴秋收所得。
阮蕙素来看到数字就头痛,这一回也不例外。好在芍药是经过阮老太太精心调教过的,专工理财这一项,初时还有些生涩,几天整理帐目下来。便也得心应手渐显娴熟,又加上反应敏捷口齿伶俐,往往会因某一处模棱两可而向管事们“不耻下问”好半天,让企图从中作点小手脚的奸猾之辈不敢小觑,帐目这一项上,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只不过,阮蕙在芍药向农庄管事们“虚心请教”时端坐一旁,倒瞧出其中几个管事言行举止有失稳妥,她因理事时日尚短。并没有当面敲打,而是命芍药将这几个人的名字记了下来,以便日后勘察。
府中仆妇下人们因常妙春日日出入王府,自然个个都知道了黄姨娘和长乐侯病重的消息,而对原本并不常露面的郭老姨娘倒不怎么关注。
当然,也有个别老资历的婆子因为阮蕙初次理而有所怠慢。阮蕙虽然不欲与人为敌,却也本着“杀一儆佰”的原则,让芍药采青去处理。而芍药在晋阳时就常代阮老太太料理此类事情,眼下见有人竟敢轻忽怠慢,自是拿出手段来以儆效尤。
转眼就到了八月二十五,天气陡变,一夜秋风过后,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因起了一夜秋风,桃花源的院子里满是落叶,小丫头们一早起来便拎起竹条帚打扫干净。
阮蕙一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现在气温适中。加上这几天又些乏了,不知不觉就睡到大亮,本已醒来,却还舍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掐着指头算着杨恪归家的日子,直到采青敲门唤她,才依依不舍地起来开门。
采青进来,看着略显慵懒的阮蕙,忙取了加厚的亵衣为她换上,又侍候她梳头。
不一会儿。小丫头送了热水来。
阮蕙挽起衣袖洗脸。
采青看着她露在外头一截雪白的手腕,腕上那只碧绿的镯子愈发衬得她手腕纤细了,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疼,忍不住埋怨,“也不知世子几时回来,家里这一大摊子的事儿都压在您的身上,几天下来就清瘦了一大截……”
话音未落,就听见芍药在外头惊喜地叫道,“世子……回来了!”
阮蕙缓缓把毛巾放下,定了定神,便往外走。
采青忙吞下未说完的话,随阮蕙迎出门去。
屋外小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细细密密的雨帘里,杨恪沿着鹅卵石的甬道疾步走了过来,身上只着了一件米色的披风,后头还紧跟着一个拿着油伞的婆子,边走边低声嚷着,“世子您撑把伞吧……”
阮蕙唇角微微翘起,脸上绽开笑颜,不自觉地迎了上去,“你回来了……”
杨恪早已看见廊下的阮蕙,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几步就跨到廊下,伸手执住阮蕙的手,微微一笑,“我回来了。”
一大早就到了家,定是连夜赶路。阮蕙抬起头来。眼前的男子眸光晶亮,微微湿。润的脸庞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眼神里一如既往地隐含着几分情愫,让她不由得心跳加速,有如小鹿乱撞。大抵新婚的少年夫妻都是如此吧!她暗自想着,手去下意识地挽住杨恪的胳膊,“进屋再说吧!”
杨恪露齿一笑,拥着她进屋。
采青芍药几个丫头见状,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阮蕙执着杨恪的手,迎上他殷殷温情的眼,满腹要说的话涌到嘴边,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好半晌,才轻声说道,“你走这些天,家里发生了许多事,你都知道了吧?”
“父亲已经在信中说了,所以我和慷兄弟才连夜赶了回来。”杨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这一路上,慷兄弟几乎没有说话,想是极为担心姨娘的病情。”
这也正是阮蕙所担心的,不过黄姨娘尚在,有什么话,他们娘儿俩儿两个还可以面对面交流,若是黄姨娘为着杨慷的前途着想,应该不会泄露她病重的真相。当下她便安慰道,“你别太过忧心,姨娘尚在,慷哥儿应该不会有什么想头。”
“我已经把姨娘的所作所为跟慷哥儿说了。” 杨恪脸色凝重,“与其等他将来从别人口中一知半解而生出怨恨,倒不如现在就跟他说明真相。让他母子二人当面对质,也省了往后一场大麻烦。”
阮蕙心里一跳,不由得暗暗着急。“你呀,就不能缓一缓……祖父先前还应允姨娘瞒下这事呢!”
“无妨。我杨家行事光明磊落,慷哥儿既是杨家儿郎。就须得面对这样的考验。”杨恪拍拍阮蕙的手背,突然叹道,“他要是对祖父和父亲有什么怨尤,那就愧为我杨家子孙了。”
阮蕙想起黄姨娘当年的那些恩怨,只觉复杂纠结,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不由得嗔道,“事到如今,还得黄姨娘为慷哥儿解开心结了……”又问起他可曾见过老侯爷和侯爷。听他说见过了,才松了口气,忙叫了采青去厨房弄些吃的,才一开口,采青就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进来,杨恪接在手里,睨了阮蕙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瞧人家采青,比你想得还周全……”阮蕙掩袖一笑,在他身边坐下,静静地看他吃完,这才说道,“要不……我们去看看姨娘?”
杨恪点了点头,遂与她携手往青柏园而去。
因到了秋天,青柏园里除了两株常青树木,其他的大多叶子枯黄。看上去倒有些凄凉的味道。
黄姨娘病得沉重,长乐侯就移到了胜仙居里暂住,说是怕过了病气,所以青柏园里就人迹稀少,整个院落静悄悄的,好似并无人声。
在廊下才看见春梅和春桃两个,一人端着药碗,一人捧着药罐,正盯着黄姨娘卧房紧闭的房门,屏息凝神。听见脚步声。二人回过头来,春梅当即大声说道,“世子、少夫人好!”
阮蕙心知这春梅是个忠心的,也不以为忤,就点了点头,问道,“三少爷在屋里吧?”
春梅不好否认,只得应道,“是。”
阮蕙看杨恪不动声色,下意识往房门口瞄了一眼,并不见动静,当下又问春梅,“姨太太的病……可好些了?”
春梅垂着头,低声答道,“多谢少夫人关心,姨娘今日,看起来精神不错。”
想是因为杨慷回来了,黄姨娘这才强打起精神来吧!阮蕙暗暗忖道,自己已经在外面呆了这么久,给屋内人这么长的时间缓冲,若再不开门出来,就显得杨慷胸襟有些不够了。
杨恪自是明白阮蕙的意图,眼睛竟从房门处移了开去。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杨慷面色平静地站在门首,出声招呼两人,“大哥,大嫂,快请屋里坐吧!”
阮蕙抬眼望去,不过数日不见,杨慷竟显得消瘦不少,原本圆润的下巴都有些削尖了,两只眼睛更是少了昔日单纯的光彩,多了几分看透尘世的沧桑,与原来那个青涩的少年已有天壤之别,这样的杨慷,修长却显得单薄的身躯看起来是那样孤单,甚至还有些无助,让阮蕙眼角微微有些发热。
仿佛一夜之间,这个少年就长大了。
她按捺住心内的感触,迈步进屋。入眼便看见黄姨娘倚着宽大的引枕靠在床头,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正朝这边张望。她快步上前,轻声唤道,“姨娘!”
黄姨娘看见阮蕙,苍白的脸上慢慢浮出笑容,低声说道,“……你又来看我……” 目光又慢慢移到她身后的杨恪身上,好半晌才开口,“恪儿,你也瘦了不少……”
一个“也” 字,就说明黄姨娘已经把杨慷和杨恪放在同等的位置上了,杨慷瘦了,杨恪也瘦了,两人都是为她而瘦,虽然两人有嫡庶之别,有亲疏之嫌,可终究是杨家的子孙,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 相对于个人恩怨,还是整个杨家的前途与杨慷的前途更为重要。
杨慷已经知道真相。做为她捧在手心长大的儿子,他能理解母亲这番作为完全是因为自己,就算没有当年那段恩怨,在必要的时候,他的母亲也可能走出这样的险棋。他能原谅母亲的行为,因为她是他的母亲,他原谅她,不需要任何理由。可是,他无法面对杨恪和阮蕙,这两个人,是除了父母以外,他在这个世上可以相互依靠的至亲的人。
114、闹洞房
屋里有片刻的沉寂。
还是杨恪打破这让人窒息的宁静,“姨娘,慷儿回来了,您就安心养病,祖父已差人去晋阳和长宁延请名医,这两天就要到了……”
黄姨娘无力地挥了挥手,“我都已经这样了,就算华佗再世也无济于事……你们就不用再为我费心了。”说着看了杨慷一眼,又道,“只有慷儿,我放心不下。”
杨恪便道,“姨娘且放宽心,三弟聪慧能干,就算不能袭封爵位,也会谋个一官半职,决不会让姨娘失望的。”
黄姨娘唇角微翘,隐隐露出一丝笑意,“我也不求他封妻荫子,只愿他此生平安富足、无病无忧,我就……死而无憾了。”一语未了,已连声咳嗽起来。
阮蕙忙起身为她顺气。
杨慷则叫了候在外头的春梅春桃进来侍候黄姨娘吃药。
屋里一时乱成一团。
杨恪站在黄姨娘榻前,心里五味杂陈。她当初遭了太夫人的暗算,如今又想暗算别人,算来算去,到头来,终是机关算尽,反误了自己性命!
黄姨娘这时已咳得喘不过气来。阮蕙眼看不好,忙命春梅去请常妙春。这个时候,常妙春应该还在胜仙居。
春梅满面泪痕地奔了出去。
不多时,常妙春神色匆匆地过来,黄姨娘咳声渐止,脸上一片灰白,双眸中的神采也渐渐黯淡下去。常妙春见了,不由得轻叹一声,向杨恪和杨慷道,“你们……准备后事吧!”
一言才出,杨慷顿时“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求您救我姨娘一命吧!”
常妙春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搀起杨慷,“还请节哀顺便……”
阮蕙眼见黄姨娘脸上的颜色渐渐褪去,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涩。数月以来的相处,这个女人对自己也算和善可亲。要是她心里不生出那?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