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绛唇 作者:水墨兰(起点vip2013.02.03完结,家长里短)
自从她怀孕,杨恪基本上滴酒不沾,偶尔应酬,也都是浅尝即止,这样在家里要酒喝的情形,实属罕见。阮蕙心里一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叫采青去取。
不多时,采青取了酒来,开了酒坛,一股浓香扑面而来,杨恪不免笑道,“好久没有畅畅快快地喝一杯了,今日正好与慷兄弟一醉方休!”
杨慷平日甚至腼腆,此时闻到酒香,也似增添了几分豪情,当即执起酒盏,也笑道,“好,今日我不醉不归!”
见这架式,是当真要豪饮了。阮蕙便悄声吩咐采青和芍药再去厨房备上几样好菜,另外还顺便煮好醒酒汤,以备不时之需。
这里他们兄弟两人痛快畅饮,那厢阮蕙杨怡姑嫂小声说着今日杨慷来访的目的。
秦秋水素来就如同杨慷的影子,除了去太学院和净房,她几乎是无处不至,就连杨慷去参加士子们的诗会,她也会强行随去,久而久之,便让杨慷落下了“妻管严”的绰号。这一次来佑王府,行单影只的,总不会是悄悄跑出来的吧?
好不容易待到采青前来禀报说偏厅已经撤下残席,还说两位爷都小有醉意,阮蕙便叫芍药把准备好的醒酒汤盛了两碗,亲自用托盘端了,往偏厅而来。
想是真喝得多了,杨慷说话竟有些结巴起来,“……大哥……你我虽不是一母同胞,可你在……我心里,却……一同同胞兄弟……为什么……为什么你我之间,就有如此天壤之别?”
看来是在抱怨什么。阮蕙隐隐约约听见几句,便刻意放重了脚步。
杨恪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接着看到阮蕙端着朱漆托盘进来,就急忙起身相迎,伸手接了她手里的托盘,看到是醒酒汤时,便笑道,“哪里就醉成这个样子了?”不过还是给杨慷端了一碗过去,“慷兄弟,你喝一碗吧,你大嫂怕咱们喝醉了呢!”
杨慷显得有些醉眼朦胧,乜斜着眼看了看阮蕙,呵呵一笑,“多谢大嫂了!”说着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都是一家人,怎么还说起这样的客气话来了?咱们两家隔得近,这京里又没多少亲戚,往后呀,三叔和三弟妹得空的时候也常来坐坐,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阮蕙与杨恪对视一眼,旋即笑道。
“是啊,你大嫂说的对,得闲的时候就跟弟妹两个过来说说话儿。”杨恪也接口道。
杨慷本不是愚笨之辈,又哪里听不出他们两人的言下之意?明着说两家要勤于走动,实则是提醒他,他们杨家在京里其实就是单门独户没有什么依傍的家族,两兄弟如果不团结起来,除了落人口实,对彼此都没有任何好处。他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可是秦秋水口口声声说杨恪夫妇居心叵测,倒让他百口难辩,唯一息事宁人的办法,就是出来避一避。方才,他借着酒意,已经把秦仁德怎么骂他的话都告诉了大哥,也算是泄了一口胸中郁气。
149、苏夫人
阮蕙当然也清楚杨慷在秦家的处境。这一次会试的落榜,是造成他目前尴尬处境的罪魁祸首,杨慷还年轻,不过十六岁,再等三年,也只有十九,正是大好年华大展鸿图之时,可秦仁德却望婿成龙,对他期望过高,只盼他能一举中的,如今名落孙山,自然十分不满。因为上次贤王府行刺之事,孝宗早把秦家划入黑名单了,只是碍于秦若水和当初秦家为自己登基作出巨大贡献的情面而没有继续追究,此时秦若水圣眷正浓,尚不足为虑,可春闱才过,就有一班大臣以圣上无子为由,建议孝宗充盈后。宫,不过月余,全国各地就陆续送来秀女,一旦孝宗移情别恋,秦若水的地位便岌岌可危,秦家若要兴盛,只能尽快扶植杨慷——谁叫秦仁德只有两个女儿呢!
杨恪更是明白杨慷的心情。虽然如今杨慷处在他的对立面,可毕竟是他的兄弟,他又怎么能熟视无睹呢?眼下自己封为佑王,虽暂无实权,不过以他的能力,迟早能得到孝宗重用,若要安插几个亲信也不无可能,但他素知杨慷的脾气,不能辅以旁门左道,便是想要帮忙,也无从下手了。
杨慷似乎看穿两人心思,喝完醒酒汤后,便站起身来笑道,“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去朱雀胡同了。”当着大哥大嫂,他没有说“回家”,而是说“去朱雀胡同”,好像这里才是他的家,而朱雀胡同,不过是他暂时的一个寓所而已。
阮蕙闻言,不由得一阵心酸。看着面前尚显青涩的少年,她不由得想起了她的兄弟阮蒙。此时的他,也许跟杨慷一样,身在曹营心在汉呢!这次错过春闱,可真让她后悔莫及。时间对于他们,是何等的宝贵,可她竟然疏忽了他的春闱!没有功名在身。纵然他有满腹才华。也无从施展呀!不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现在把他接到了她的身边,虽不能时时刻刻厮守在一起,也总比远隔千里要好上了许多。至少。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阮家人绝不敢再轻易弄出什么花样来伤害阮蒙了。
杨慷告辞,杨恪亲自送他出去。阮蕙也送出门去。在门口说道,“慷兄弟,别想太多。好好温书要紧……”
杨慷回头,眼里蓄上一层氤氲之气,“我知道了。多谢大嫂关心。”
杨恪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好男儿志在四方,便是文举之路不通,也还有别的出路嘛。你也不要拘泥于此狭窄之道……”随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声音也渐渐低不可闻。
好男儿志在四方?阮蕙心里蓦然一动。杨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在游说他的兄弟。让他也像杨恪当年一样,投身行武?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便甩了甩头。现在什么也别多想,只管好生养胎才最要紧!
她便迈过门槛进屋,觉得身子沉沉的,疲乏得很,就想在榻上靠一靠,刚刚躺好,采青就取了厚实的棉褥替她严严实实地盖好。
她便闭上眼睛,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恍惚间有人跟她说话——大小姐,您不记得老奴了吗?
她蓦地睁开眼睛,屋里静悄悄的,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她微微颦眉。这个女人的声音,怎么那么像柳妈妈呢?
对,就是柳妈妈。
柳妈妈,我又怎么会不记得您了呢?您是我的奶娘,在阮家那样恶劣的环境里保护我和蒙儿的周全,最后还因我而死,我又怎么能忘了您呢?
阮蕙在心底呐喊。她不能忘记的人,还有外祖父外祖母。他们为了她离乡背井,千里迢迢来到了晋阳。她原本想尽一己之力来保护他们,可事与愿违,她几乎没能帮上什么忙,反而让两位老人处处为自己担心。这次接阮蒙来长宁,原本也是要把两位老人也接过来的,可他们听说杨恪即将晋封王爵,高兴之余,竟径直回扬州去了,临走时告诉阮蒙,说他们死,也死得瞑目了。
她何其有幸,拥有这么多人的关爱!可她为他们,又付出了什么?!
她只觉后背一片沁凉。
难道才过了几天安乐日子,她就忘记了以前的种种不幸了吗?
不,她没有忘记,也绝不会忘记。
刚才还如潮涌般的困倦瞬间退了下去。
她不能这般懒散。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去见贤王妃,安王妃,晋王妃,景王妃……除了这些王妃们,还有丈夫身居要职的贵夫人们……当然,还有现下正处在落魄时期的苏夫人。
苏夫人当初与自己素未谋面,便能义薄云天解自己之困。受人滴水之恩,虽无法涌泉相报,却也不能不报。
现在,她就去拜访苏夫人。苏夫人现在心情郁闷,自己虽然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好歹也能从旁劝解一番,再说了,苏容现在快十七岁了,也该议亲了,苏夫人痛失苏贵妃这位掌上明珠,似乎已经把苏容这个小女儿给忘了。
采青蹑手蹑脚推门进来,悄悄向阮蕙睃了一眼,瞥见她睁得老大眼睛,吓了一跳,低声问道,“夫人,您怎么没睡?”
阮蕙拉开被褥,坐起身来,“方才有些乏,略躺一躺就好,大白天的,也睡不着。”
采青便上前收拾褥子,一边唤小丫头送热水来侍候夫人洗脸。
阮蕙就叫了芍药去问隔壁屋里的杨怡,是否随她出去见苏夫人。
芍药前脚才踏出房门,就差点撞上杨怡,便将阮蕙的话说了,杨怡笑道,“我正想着去跟婆婆问个好……大嫂莫非看穿了我的心思?”
看她心情不错,阮蕙便与她说笑了两句。
一时收拾妥当,杨恪从外院回来,看见丫头们从房里退了出去,扭头又见阮蕙和杨怡梳妆整齐,不由得奇道,“都下午了,你们还要出去么?”
阮蕙坐在镜前,对着镜中的杨恪笑道,“妾身的干娘到长宁好些天了,前阵子家里事忙,便没顾得上她。正好怡姐儿也想过去看看……横竖现在家里没事,我们去略坐一坐,问候一声就回来。”
杨恪对苏启明也早有惺惺相惜之感,闻言便笑道,“也好,我今天下午也没事,就跟你们一起前去拜访干爹干娘吧!”
阮蕙站起身来,轻轻回头,眸光从他脸上扫过,随即笑道,“干娘看到咱们一家人都去,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
三人便坐了马车前往苏启明的暂居之地。
这是一处普通的小院。比起阮继丰所租赁的院子,并不见得好多少。长宁寸土寸金,便是这等普通中等的院落,一个月的租金也不菲。
杨怡早前从贤王府出来的时候就来过这里一次。按说,这里才算是她的家。可现在苏定没有回来,她只要一想想苏夫人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便没有勇气踏进这个家门,并不是她没有孝心,而是她面对苏夫人时,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去安慰她。
阮蕙却想着苏家在晋阳的奢华,心里不禁感概万千。世事无常,可真是至理名言。
听见叩门声,便有妇人应道,“谁呀,来了——?”
开门的是苏夫人跟前得用的姜妈妈,看见杨怡和杨恪夫妇,有一瞬间的愣神,旋即高声道,“夫人,是佑王爷夫妇和少夫人来了!”
屋里顿时传出一个沙哑的女声,“是谁来了?”
姜妈妈又复述了一遍,“夫人,佑王爷夫妇和少夫人来了。”边说边领他们进屋。
随着话音,阮蕙已经走到堂屋门前。
姜妈妈站在堂屋的门首,沙哑的女声,正是从堂屋传出来的。
略显昏暗的光线里,阮蕙看到一个双鬂斑白的女人缓缓站起来,茫然无神的眼睛望向堂屋门口,嘴里喃喃说道,“是蕙姐儿和怡姐儿来了么?”
阮蕙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熟悉无比的声音,此刻变得异常沙哑,出自眼前这个老妪一样的妇人口中,这个妇人,竟是昔日光彩照人的苏夫人?!怎么面目全然不像,连头发都白了?!
杨怡却已经快步走了上去,伸手搀住白发妇人的手,“母亲,是大嫂来看您来了。”
苏夫人呆滞无神的双眸便陡然望向门边,“她,在哪里?”
阮蕙呆呆地看着面前衣着朴素,妆容普通的老妪,只觉胸口像被剜了一刀般痛彻心肺。美丽高贵的苏夫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强忍着心头的酸楚走上前去,伸手握住苏夫人的手,哽咽说道,“干娘,蕙儿看您来了。”
苏夫人反握住她的手,紧紧攥住,“好,好,你终于舍得来了,终于还是来了。”顿了顿,忽冷冷一笑,“真是等得我好苦。”
杨恪站在阮蕙身后,看着苏夫人时也觉得有些难过,忽见她神色有异,又说出那样一句令人费解的话来,便上前对苏夫人微徽躬身行礼,“杨恪见过干娘。”是以阮蕙丈夫的名义跟苏夫人见礼,并不是以佑王的身份。
哪知苏夫人听见他的声音,苍白脸上陡地闪过一丝怨毒,“好你个杨恪,还我定儿来!”
150、秘约定
杨恪一愣,旋即微微笑道,“干娘请勿着急,妹婿就这两天赶到长宁。”说着,眸光有意无意地从杨怡脸上一闪而过。
阮蕙此时发现苏夫人眸光呆滞无神,就没有留意苏夫人刚才的话,只望着苏夫人着急地说,“干娘,您的眼睛……”
杨怡就略略垂下头去,低声说道,“母亲她,看不见了……”
“什么?”阮蕙大吃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出阁未足一年,与苏夫人的能信并没有间断,从长宁出发时,苏夫人都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老妪呢?
这时,她感觉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回过头去,看见杨恪轻轻眨了眨眼,顿时心里微动,随即看了看扶着苏夫人的杨怡。
苏夫人双目怔怔地直盯着正前方,一只手紧紧拽住阮蕙,另一只手则向旁边乱抓,“杨恪,你到底是何居心!”浑然不似问话,而是质问。
面对这样混乱复杂的状况,阮蕙不由得心生疑惑,直觉这其中必有自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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