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公主






对于张氏的解释,怀惜并不怀疑。此画笔法稚拙,是内侍或宫女随手涂抹的,换了谁都不会在意。

张氏继续道:“当时这幅画夹在一堆杂物中,我收缴上来,看了一眼便扔了。”

“扔了?”

“扔掉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奴婢想找,反而找不到。”

“这真是奇怪,在你眼前时,你不要,扔得不见了踪影,却要去找。”怀惜扮个鬼脸。

“奴婢当初与卫屏斗得天昏地暗,卫屏生下世子后,奴婢败局已定,正是苦心焦虑之际,哪里顾得上去研究一幅稚拙的画?”

“那你为什么又对此画产生了兴趣?”

“事后,奴婢偶然听说,义烛殿曾经死了一名宫女。这本来不算什么,但那宫女死状奇特,据说咬断了手指,而且……”张氏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快讲快讲!”怀惜正听到兴头上,迫不及待催问。

张氏看一看凤怀惜的膝头,上面还摊着那块破绸缎。

张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而且那名宫女死的时候,从自己身上扯掉一块袍子,塞到了嘴巴里。”

怀惜怔了怔。

然后,像被闪电打了一下,猛地将膝头的绸缎甩掉,手舞足蹈,一阵乱蹬乱踢。

“妈呀——”娇呼连连。

张氏忙上前两步,想安抚怀惜,却不敢动,就那么傻呆呆站了片刻。

外面有人敲门。

“公主,公主,出了什么事?”鸾舞惊慌地问。

“安全,安全。”怀惜喘息着道。

“要不要奴婢进去?”牵袖急得嚷。

“告诉你们了,我很安!”怀惜的三字经“我很安”,意思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外面终于安静了。

张氏却突然跪倒在地,向怀惜叩头,把怀惜吓了一跳。“哎?你这是干什么?”

“奴婢该死,用脏东西惊扰了公主,请公主降罪。”

“没那么严重,起来吧。”怀惜吁了口气,“不过方才真是吓了一跳,原来这幅画竟在死人的嘴里塞过,唉,罪过罪过。”

张氏重新坐到高踏锦墩上,说道:“正因为得知了宫女的死,奴婢才回想起这幅画——绸缎是从袍子上撕掉的,而画上的笔划分明是血迹。”

怀惜明白了:“你认为义烛殿的宫女临死前,咬断手指,画了这幅画,并想通过这幅画,将一个重要的秘密留下来。”

“不错。”

怀惜用扇子挑起那块绸缎,轻轻展开。虽然东西有点吓人,却系着一缕冤魂,怀惜决定认真对待。

一边低头审视,一边喃喃自语:“这幅画,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奴婢可以肯定,这是关于太子的谜!”张氏突然说道。



新书刚开章,这两天冲冲喜,下午还有2更。

鹤鹤坚定承诺:开坑必种树,开书必全本,亲亲们放心支持哈:)

第一卷 帘内影。娇气纵横 (13)太子的谜

    太子凤杰今年5岁,是凤郁森和卫屏的儿子,也是东宣国未来的希望。

可是眼前这幅稚拙的画,竟与凤杰有了关联,怀惜不由得敛了敛双眉。

绸缎上的血画颜色暗淡,只有简单的线条。仔细辨别,画的中间是头牛,似乎站在一片麦地里,正在啃东西。牛的上面有个歪歪斜斜的圆圈,应该是太阳。

怀惜翻来覆去将画看了好几遍,抬脸问张氏:“你看懂了吗?”

张氏摇了摇头,说道:“当年我执掌凤印时,这幅画最早是收缴上来的。我随手将它丢弃,中间不知经过几个人的手,不曾想,如今又辗转流落到我手中。”

“最后这次,是琴妃给你的吧?”怀惜问。

张氏道:“公主明察秋毫。正是琴妃。”

凤怀惜开始整理思路——

这幅画最早出现的时间,恰是卫屏生下了凤杰,被册封为贵嫔。

与此同时,义烛殿的一名宫女听到了什么秘密。

卫屏怀疑宫女掌握了自己的把柄,准备杀人灭口。

由于那个秘密过于可怕,宫女明知自己是死,也不敢公然说出来。

宫女临死前,从身上撕掉一块绸缎,咬断手指,画了这幅画。然后把画塞进嘴里,含恨自尽。

但卫屏岂肯善罢甘休?她一向是“宁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原想在后宫掀起腥风血雨,把可疑人员全部毁灭。怎奈当时张氏还是皇后,卫屏无论多么嚣张,毕竟还不是正宫之尊,此事被暂时压制了。

假如当时张皇后深入调查这件事,从宫女的死,顺藤摸瓜,揭开卫屏的秘密,便可将卫屏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可惜,张皇后棋逊一招,失去良机。

几年来,卫屏没有放弃此事的追究。宫中只要出现太子的谣言,卫屏立刻扑灭,手段愈加残忍。而她的心病,却越来越重。

卫屏知道当年的宫女留下了一幅画,仍在后宫流传。

那个秘密迟早会被人猜破。

所以,凡是接触过那幅画的,卫屏绝不放过!

…… …… ……

凤怀惜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想通了。至于图画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怀惜并不着急。

张氏从高踏锦墩上站起身,向怀惜施礼:“公主,奴婢心愿已了,先行告退。”

“其实无论你有没有见过这幅画,卫屏都不会放了你。”怀惜道。

“奴婢明白。奴婢只想在临死前,为皇上做一点事。”

怀惜听张氏说得动情,心里亦有些伤感。张氏对凤郁森仍然有爱,打入冷宫后,一丝希望不灭,也是因为这份思念。如今凤郁森病重,张氏自己也朝不保夕,最大的心愿,是见皇上一面,但这是不可能的。

别说废后想见皇上,凤郁森患病后,就连一般的臣子想见一面都难,卫屏牢牢把持了局面。

凤怀惜朝外唤道:“鸾舞,送客。”

房门推开,鸾舞和回雪走进来。

怀惜望着张氏说道:“多多保重。”

“谢公主。”张氏施礼,后退。

婢女彩云上前搀着张氏。两人艰难地消失在门外黑暗处。

凤怀惜朝身旁的绸缎瞥了一眼,展开的画面似乎显得更陈旧,淡淡的血迹模糊不清了。

鸾舞看到那幅画,问:“公主,这是什么?”

“先收起来吧。”怀惜侧卧在靠枕上,朝窗外望去。

坤逸宫方向已经恢复正常,祈福活动结束了。沉沉夜幕重新笼罩大地,丝毫看不出曾经有过的灿烂煊盛。细雨还在飘着,沥沥的雨声时隐时现。

怀惜喃喃地道:“皇上,真希望你能挺过这个关口。”

…… …… ……



下午还有1更:)

第一卷 帘内影。娇气纵横 (14)坤逸宫的煞气

    张氏在婢女彩云的搀扶下,离开蓼萧苑回长定宫。两人专拣幽暗小径行走,一路胆战心惊,听到任何一丝声响都是一身大汗。

穿过协芸殿北边的花园时,张氏脚下没留神,狠狠绊了一跤,摔倒在碎石中,把手掌蹭破了。

彩云惊呼:“娘娘,要不要紧?”

“我没事……没事。”张氏挣扎着起身。

“娘娘……”彩云还要再说什么,前方不远处,突然出现一排灯光。

六七个巡夜的内侍出现在对面,手中提着灯笼,红色烛焰照亮石阶路,泛着幽幽水光。

“谁在那里?!”随着一声喝问,几个人朝这边冲来,有人亮出了明晃晃的刀。

彩云吓得骨酥筋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张氏到底做过皇后,勉强支撑着自己。

“是奴婢……奴婢在这里。”张氏颤声答。

内侍近了。领头的穿着黑红相间的禁衣,逼视张氏,一眼认了出来,神态却更加蛮横无理:“大胆奴才,深夜在宫中鬼鬼祟祟,该当何罪?”

“奴婢……出来散步的……”张氏想申辩。

内侍头领大喝一声:“拿下!”

过来几名侍从,不由分说将张氏抓住。张氏的胳膊差点扭断,哎呦一声,道:“我要回长定宫……你们放开我。”

另有内侍抓住彩云,彩云徒劳地挣扎着,与张氏一起被带走了。

前行一段路,张氏才明白,原来是要去坤逸宫!

坤逸宫是皇后娘娘的至尊之地,张氏当年曾在里面显赫一时。此刻却悲从心来:躲来躲去,还是落入了卫屏手中,看来今天晚上真是死期到了。

…… …… ……

坤逸宫已恢复了平静。刚入夜的时候,廊下挂满硕大耀眼的夜明珠,宫前广场燃烧着90堆檀木篝火,而此刻,这里只有夜风盘旋,细雨飘零。

内侍押着张氏和彩云来到坤逸宫前,带班公公看到了,上前盘问:

“什么人在此喧扰?”

内侍头领陪笑道:“肖公公,遵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凡是当夜遇到可疑人等,都要送来请娘娘裁决。”

“噢。”肖如意点了点头,朝后扫了一眼,眼皮一跳,尖声道,“哎呦嗬,这不是张皇后吗?”阴阳怪气地说着,移步到张氏面前,上下打量起来。

张氏早已憔悴不堪,喃喃道:“罪奴张氏,给公公请安。”

“嗬嗬,贵客呀,送进去吧。”肖如意的嘴上在笑,语调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内侍将张氏交给旁边的太监,看了看彩云,问:“肖公公,这个怎么处理?”

肖如意斜睨彩云,嘿嘿冷笑道:“既然晚上闲不住,喜欢跑来跑去,等我奏明皇后娘娘,就把这贱婢发配到掖庭做个宫奴吧。”

彩云一惊。掖庭附设监狱,在掖庭当奴,从事最艰苦的劳役,终日奔波苦累,连普通囚犯都不如。

“娘娘——”彩云呼喊。

张氏面如土色。

肖如意指着张氏,怒声道:“真是反了,还敢自称娘娘!”

“娘娘救我呀……”彩云被内侍裹挟而去。

张氏自身难保,被带进了坤逸宫。

踏入坤逸宫的一刹那,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愈往里走,四周愈静,而在那一片死寂中,却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躁动,从地底、墙壁、穹顶、廊柱、宫灯里涌出来,萦绕在四周。

在煞气弥漫的中心,一个年轻女子伫立着。她便是卫后。

卫屏刚从外面祈祷回来,没顾上除去华服,顶戴凤冠饰翡翠,冠上是九龙四凤,深青色袆衣,袖口衣边用红罗为饰。脸上是“飞霞妆”,更显得美艳妖媚,却是一张至毒的面容。

内监将张氏推倒在地。

张氏颤声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金安。”

卫屏朝张氏扫了一眼,冷笑道:“难怪本宫昨夜梦到鸡犬不宁,原来是你在捣鬼。”

“奴婢不敢。”张氏道。

卫屏静默片刻,猛地厉声喝问:“是不是去找凤怀惜了?”

张氏浑身一震。“没……没有。”

“没有?”卫屏咬着牙关,一只手握了握,再松开,长长的金指甲抖动着。

突然出手,指甲狠狠戳到张氏的下巴。

“啊——”张氏没留神,惨叫一声。

卫屏最喜欢听别的女人发出惨叫。金指甲又往张氏脸上戳去。这次张氏有了防备,侧身避过,却惹得卫屏怒火更炽。

“贱奴,竟敢闪躲!”卫屏从桌上拿起一根柔韧的藤条鞭,劈头盖脸抽下去。

张氏跪伏在地,惨叫连连。

第一卷 帘内影。娇气纵横 (15)妒情

    卫屏一边用藤条鞭抽打张氏,一边道:“本宫见你一次,便恨一次。想当年你是皇后,处处压制于本宫,本宫恨不能用心中的烈火烧死你!”

“我当初并没有对你怎样,是你步步紧逼,我只求自保……”张氏哀号着。

“住嘴!”卫屏打累了,扔掉藤条鞭,深深喘息几下。

张氏脸上、手臂上布满了乌紫的血痕,蜷在地上瑟瑟发抖。良久,沙哑地道:“三年前,你诬告我密行咒巫之法,皇上不明真相,受你蛊惑,将我坐废。事到如今,要杀要剐,随你了。”

卫屏反而笑了。笑得不可一世。

笑声在殿中飘荡,激起层层回音。

她的笑,有一种残忍至极的得意。

“贱奴,你老老实实告诉本宫,今晚为什么去找凤怀惜?”卫屏问道。

“我只是途经蓼萧苑,不是找公主的。”张氏道。

卫屏盯着张氏,盯了许久。当年她也曾这样盯着张氏,不过当时张氏在明处,而她在暗处,陪伴她的,只有心里燃烧的忌恨火焰。妒情在血液中流动,如果不能烧死对手,便会烧死自己。

卫屏每次看见张氏,便感到椎心刺骨地痛。

依她的脾气,恨不得马上将眼前的张氏撕碎。但她要暂且忍耐。

“贱奴,就算你去找凤怀惜,也保不了你。”卫屏嘶声道,“还有那个长公主傲锦,本宫已经想到了妙计,自会慢慢收拾她。”

说到这句话时,卫屏身旁的宫女队列中,有一名宫女的神情略有变化。

这名宫女生得粉腮红润、浮翠流丹,有种难得的刚柔相济之态。她叫纳兰云珠。

纳兰云珠稳定心神,继续冷眼旁观。

卫屏已经坐了下来,品着香茗,显得神闲气定。

张氏蜷卧在地,仍然站不起来。索性闭起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卫屏冷哼一声,道:“贱奴,看来你在长定宫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放下茶盏,吩咐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