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颂 作者:微露(晋江2012-04-09完结)





  话未说完,傅昱额上的青筋一颤,摆手制止我讲下去。
  
  我板起脸:“难道华沐公子嫌弃本楼主的亲妹妹?”
  傅昱别过脸,无奈道:“在下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我继续洋洋得意:“那便是了,你我两家同在商道也算是门当户对,不如就这么把事给办了吧。”
  
  傅昱抚了抚额,倍加无奈:“婚姻大事须得父母做主,还要有媒人相互引见,你我两人是谈不妥的,何况口说无凭,也委屈了你妹妹。所以,楼主你到底想怎么样?索性直说罢。”
  眼看联姻一事已然无计可施,我急中生智突然跪到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嘤嘤嘤,公子啊,你跟我一起去救我妹妹吧。”
  
  傅昱脸色骇然一变,直觉地退后几步,狐疑地看向我:“你这又唱得是哪一出?”
  我趁机抓住傅昱的裤脚,泣不成声:“我妹妹跟康王府的侍卫相爱,之前康王出征带上来那个侍卫,我妹妹担心不下偷偷跟进军营,现下京城被金兵包围,我妹妹怕是九死一生……本来我有个小厮叫白召的略有胆识或许还能代我去找,可是,他被我差去姑苏给公子送信了!嘤嘤,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公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傅昱低头瞅了我两眼,随即走到床前,在我还没来得及呼出声,他已经褪了外衣重新躺回被窝,一边悠悠然道:“楼主,天快亮了,你这副样子若是被下人看见,有失身份吧?”
  
  我忿恨地咬一咬牙,傅昱欺人太甚啊太甚。
  你若是早就看出破绽,何苦还看我演完一整套啊。
  
  我满是忧郁地逃出来,此时外头天色未亮全,仍然能望见晓雾出破朝阳。
  
  许鸣说,我若是一个人独自去报信不太可能冲出重围,如果能想办法拉上傅昱一起,必能事半功倍,可惜我方才使出浑身解数,依然不能说服他,为今之计……时间不能再延误,白召又一定是赶不回来,我只能单枪匹马上阵了。
  
  好在许鸣或许出门有事去了,四下不见人影,他若是知道我没有说服傅昱,一定不会答应让我一个人前往。我潜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衣物和干粮,因为早就备好了,所以不过盏茶功夫,我便已经背着包袱站在马厩前。
  
  说起来,我还从未一个人骑过马。
  最近的一次,大概就数我刚拜许鸣为师,他本想尝试教我骑术的那回。
  然而那个下午,我假装来了葵水,肚痛难忍,硬是躺在床上没有学过一招半式。如今回想起来,真想狠命抽自己几个耳光子。
  
  眼下有十几匹骏马在我眼前晃,也分不清哪一匹比较温顺哪一匹比较犟,随意牵了只看着比较合眼的高头大白马,看它长得高大,估计跑起来也不会慢。
  
  我把包袱放在马背上,卷起衣袖试着爬上去。白马嘶叫着,极度不满地朝我呼出一口气。天杀的,我抹了一把脸,几乎当场就想换匹马,不想小白忽然低鸣了声,挺配合地弯下后蹄,我乐了,觉得这马完全通灵性,刚才闻了闻我的味道,辩出我是楼主就跟我恭敬了。当下也不再犹豫,使劲爬上马背,紧张而小心翼翼地踢了下马肚子,小白就撒丫子奔腾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哦也~我们小末终于踏上征途了啊~




☆、师姐善青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大致先修一下,下一章会迟一点发上来~晚上不用等了~
                        
  沿途行了大约一炷香功夫,我终于第三次摔下马。
  前两次我都忍着,想着毛色那么漂亮的白马耍一下小性子也是可以原谅的,但俗话说事不过三,三次了啊,我怀疑上辈子跟小白有仇。 
  细细一回想,在宋贤楼附近的时候,小白跑开丈外总要嘶鸣一声,而彼时身后就有清幽的笛声轻轻附和。如今越跑越远,身后的笛声早已听不清楚,小白这就止步不前,常常要我催促,一旦催急了,它就把我摔地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可恨我已经离开宋贤楼那么远,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一则怕时间不够用,二则许鸣也应该差不多知道我偷偷跑出来,兴许会派人追我回去。介于以上两者,我只能先抚顺小白的鬃毛以便增进友情,寻个时机再骑上去。其实小白是匹良驹,毛色鲜亮不说,腿脚甚是利索,只是过分喜爱笛乐了。 
  因我身子骨被摔得太痛,一时半刻还不能再骑马,只好牵着小白沿林道前行。不出三五十步,有潺潺流水声入耳。我喜出望外,连忙牵马往那方向走去。
  
  流光影,青修竹。
  一汪清澈的湖水,倒映出蒹葭苍苍。
  
  我将小白拴在树上,亟不可待地跑到小溪流边。走了大半日,这才觉得口干舌燥。掬起一捧清水痛快地饮下,但觉入口甘甜清凉,忍不住想伸手再掬一捧来喝个够饱。
  
  “是谁,谁在那?”声音喑哑却充满警惕,仿佛近在身旁。
  我惊愕了,手上一哆嗦,湖水全数漏在地上,我想了想,决定以静制动,于是默不作声地躲在树后。正当我为自己的冷静沉着而得意,一道劲风袭来,草木纷纷避让,绿意尽头赫然是一道长鞭如蛇一般扑至。
  我吓得差点滚进小湖里去,捂着脑袋拼命往后逃。奈何那条鞭子像是长了眼睛,如影随形,甩也甩不掉。喝喝风声越逼越近,有好几次仿佛就在耳边。
  眼下情形,只怕我还没走出汴京就要遭毒手残害。
  
  “站住!”身后喊话的竟是凌厉女声,而且听起来竟还有些熟悉。我分了神,那姑娘忽然一跃到我跟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鞭。
  “啊,救命!”身后都是灌木丛,而且听着耳边的风鸣急促,恐怕下一刻鞭子就要打到脸上来,我闭上眼,死到临头,我却蓦地想起这姑娘其实曾经跟我同床共枕过,名叫善青。
  
  等了片刻,却没有意料中的鞭挞之痛。睁开眼,一抹湛蓝色的衣袂迎风轻扬,青丝舒舒曳曳。此人单手负在身后,优雅的气质浑然天成,只看背影的话决想不到他另一只手接着长鞭与善青对峙。
  
  我错愕道:“傅,傅华沐?”
  
  傅昱风姿万千地回头看了看我:“你好像并没受伤。”
  我点头:“你怎么来了?”
  傅昱眯着眼轻哼一声:“有人偷了我的烈风,我跟过来看看是哪个这么大胆。”
  
  我张了张嘴,瞥见小白舒展着前蹄,满是讨好地对傅昱发出一声声低鸣,发觉我在看它,立刻别过马脸,鼻子里还鄙夷地吐着气。
  
  好吧,我骑了小白那么久,第一次意识到,这马可能是雌的。
  
  趁我们叙旧的缝隙,善青忽然插话:“你是华沐公子?”
  傅昱松开长鞭,悠悠然弹去衣服上的微尘:“正是在下。”
  
  “早就听说姑苏傅氏与金人交往甚密。”善青一身村妇打扮,头系梅花红的巾布,紧拧细眉,怒瞪杏眼,口气很是不屑,“哼,叛国贼!我就说金兵怎么可能追得那么快,原来是你故意泄露行踪!”
  
  我对她有此一说很是吃惊,连忙转向傅昱:“傅华沐,你什么时候成的叛国贼?你太让我失望了,亏得我还掏心掏肺想跟你结成亲家!”
  傅昱额上的青筋一颤,还未说话,便听那边善青怒喝:“你们两个叛国贼还想在我跟前演什么戏,这笔账怎么算就等我先收拾了你们再说!”
  
  我默然噤声。
  傅昱斜睨了我一眼,拱手作辑道:“姑娘,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宋兵溃不成军,我双目失明,这是一句误会就能完的吗?”提起眼睛,我才注意到她眼眶紫红肿胀,双目无神,难怪一直都没认出我。
  
  “小心。”傅昱朝我喊道。
  立时,善青的鞭子快得像雨点一般落下来,我大惊失色,幸而傅昱施展轻功及时抱住我,身子一轻,下一瞬已然站在丈外。
  
  盲眼之痛岂是那么容易罢休的,善青旋即闻声追上来,长鞭凌厉挥出,席卷地上的枯枝泞土,气势汹汹地逼近。躲闪间,傅昱干脆将我随手抛至丛林后,自己轻身跃到善青身前。
  他的轻功很高,善青眼盲根本没有想到他已悄然站在附近,再次扬鞭的同时,手臂忽然受到一股力的拽拉,善青到底是女流之辈气力不及傅昱,这就重心不稳几欲摔进湖里。
  
  我跳起来,伸长脖子大喊:“啊!快救上来,她是我师姐!”
  傅昱身形一顿,手上及时扯紧了善青的长鞭,顺势那么一带,善青便从水中拉出,然而经过惊吓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傅昱怀里。
  
  我在丛林背后看得一愣。
  
  好,好一副英雄救美郎情妾意出水芙蓉图。
  
  善青几乎全身都湿透了,好在没在水里久呆,不一会就回过神来努力挣扎:“为什么救我,你这个叛国贼!我会告诉全天下人你傅华沐是个叛国贼。”
  
  傅昱眉毛一挑,二话不说直接把善青往我身上推:“你师姐。”
  
  我摇晃着善青,期望她能停下挣扎:“师姐,是我。”
  她眼角不知是泪是水,听我说了两遍才慢慢停下,转过头来,声音喑哑道:“小末?”
  “恩。”我拭去她脸上的水渍:“师姐,天色已晚,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下,然后再慢慢讲。”
  
  春雨如丝,细细密密,铺天盖地而来。
  我们三人一马总算在天黑之前淋着雨找到一家客栈。其实客栈不远,但我要在途中搀扶盲了双眼的善青,就免不了耽误些时辰。
  善青为此觉得愧对傅昱,连累他跟我们一起淋雨,找到客栈以后,不管我好说歹说都坚持要把唯一一间上房让给他住。
  
  由此可见,其实我师姐善青是一个很温和的姑娘。
  
  善青大不了我多少,之所以称她为师姐,是因为我们都是许鸣的关门女弟子。
  她本不是狠辣的角色,却一进师门就使得一手好鞭。她在许鸣身边学了几句诗经,跟了先生两个春秋,后因为外表出色,武艺不同凡响,被九爷看好,带在身后至今。
  
  我是在她拜师的第二年叩入师门,因我娘只生了我一个,所以人生中有了师姐一物,竟觉得分外欢喜。我整日缠着她,有段时间好到同床共枕相拥入眠亦嫌不够。我几乎是她做什么我做什么,除了九节鞭以外。因而,当我知道善青由于九节鞭使得好被调去近身保护九爷以后,蒙头在我们一起就寝的被窝里哭了个天昏地暗。
  
  自那以后,我与善青极少见面,次数比见到九爷还要少。
  
  我时常想,师姐在九爷身边是不是过得很好,九节鞭练到第几层了,下回见到会不会胖上一圈。但我绝没有想到,再见时她单独一人出现在汴京城内,衣着破旧,半瞎了一双漂亮的杏眼,根本就认不出我来了。
  
  “咚咚——”
  我想得出神,竟没有留意到脚步声。打了个哈欠,道:“进来吧,门没关上。”
  善青轻手轻脚地摸进房里再慢慢把房门掩上,动作迟缓不便,我惭愧地走过去,拉她到椅子上做好。
  
  我们师姐妹相隔那么久,再次谈心却是这般场景。我眼眶一热,倒了茶水递给她,坐在旁边就近打量起她来。
  
  善青的眼睛本来是很有灵气,过去跟我说话或是听我说故事,总会笑着看我,如今……她双眼附近依然红肿,长睫轻轻颤动。
  
  “小末,想不想知道师姐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该怎么启口,等了片刻,终于见她合上杯盖,轻轻叹了一气,将事情始末徐徐讲来。
  
  




☆、小岳山瘴

  所有女子的武器中九节鞭独具狠辣的个性,而善青又是使用九节鞭的个中翘楚。
  
  记忆中善青特别好强,那个曾经在夜半清晨咬牙练武的身影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相对比,我的游手好闲,她常常是香汗淋漓,发丝纷乱地贴在额角,高挑的身姿透着坚毅和刚强。
  
  可是这么刚强的女子此刻却一脸疲惫地跟我说:“小末,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金兵势如怒涛,作战有素,尤其攻城很快。”
  
  “他们好像天生就骁勇善战,神力无敌。我大宋的兵力在他们面前简直不堪一击,那种尸首遍地、血流成河的卑微脆弱,我实在不愿再回想起来。”
  
  我默然,上前轻轻将她的双手收拢,握在掌心。
  
  “小末。”
  “师姐,我在。”
  善青微一点头,睁开空洞的眼睛,缓缓道:“那一晚,刚好是由我负责九爷的周全。”
  听到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