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栖梧枝





  
  杜太太虽历来不在乎这些,可听到二太太这句,眉头还是皱了皱,杜二太太正说的兴起,突然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话不对,忙又补道:“这些时兴的式样,本就是她们小孩子家该使的,难道是我们这些老人用的不成?”
  
  杜太太只是嗯了一声,淡淡的道:“这些东西,三侄子眼看过不了几年也要成亲了,二婶何不留给他们用?”杜二太太已经把那些收了进去,笑着道:“栋儿今年也刚十五,虽说开始议亲,总寻不到合适的,二侄子今年腊月就要完婚,这些东西白放在那也可惜,还不如先让他用了,等栋儿成亲,再寻旁的。”
  
  说着杜二太太又把东西往杜太太那里推了推:“大嫂难道是嫌这些东西太轻鲜了不是?”杜太太还是一笑,吩咐冬瑞收拾起来。两妯娌坐在那说话,雀儿在旁伺候,见杜二太太眼里的神色有些失望,心里又是好笑,不过终没笑出来,只在旁倒茶捧果。
  
  说了几句,杜二太太起身要走,杜太太虚留她几句,就吩咐雀儿送她出去,雀儿把她送到院门口,杜二太太的眉一竖,转身对着雀儿,雀儿还当她要教训自己几句,正在洗耳恭听时候,她像是想起什么,转身捏着手帕狠狠的走了。
  
  雀儿看着她的背影,微摇一摇头,要人尊重,自己也要先尊重再说,不然,再高的门第,再丰厚的嫁妆,不也就这样?
  
  不过自己这个未过门的弟媳妇是什么样人?听杜桦说她为人沉静温柔,也不晓得进门来相处了又是什么情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杜二太太心里也有怨气的,当初杜家全靠了自己才没败了,可是感觉得不到相应的尊重于是就酱紫了。
刚才忘记说了,这个文本周五开V,还是那句老话,谢谢大家的支持,有要骂的不要打脸,顶锅盖下。




相见

  陈氏是半个出家人,杜太太吩咐午饭备了素席,请陈氏过来用饭。这倒让陈氏有些不好意思:“亲家太太实在太客气了,我虽清修,出门在外,随众吃饭也不为奇,亲家太太又何必专为我备一素席?”
  
  杜太太把她让到上座,自己在下相陪:“亲家太太难得来此,自是贵客。”说话时候,雀儿已经把菜布好,站在一旁伺候。陈氏看一眼雀儿的打扮谈吐,又见杜太太对待她的举止,点一点头,话里有无限感慨:“亲家太太视媳如女,理当受我一拜。”
  
  说着已站起身就拜了下去,事出突然,杜太太虽急忙站起,也不过拉了她一下,她的膝盖竟是弯了下去,正正受了一礼。
  
  杜太太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亲家太太说的什么话,各家的女儿都是娇养长大的,难道我只心疼自家女儿而不心疼别人女儿?”这话说的陈氏一笑:“倒是我用常人之眼瞧亲家,是我的不是。”
  
  两人说说谈谈,用完午饭,摆上茶果来,又继续闲谈,陈氏讲些佛经故事,她不是那种一味宣扬的人,况且当日跟着雀儿的爹,也认得一些字,讲的倒比那些尼姑们讲的还好听几分。
  
  只是陈氏口里虽在讲,那眼还是时时往外望,杜太太心知肚明,笑道:“亲家太太可是担心女儿,来回要六十里路,再加路上打尖歇息,到未时回来已算早的。”
  
  陈氏见杜太太说的话着实在理,又是为旁人打算的,点一点头:“大恩不敢言谢,我没旁的本事,只有在佛前多烧几柱香,多念几卷经,为杜家上下祈福。”说着陈氏双手合十,低声颂了一声佛。
  
  杜太太也随着念了一声佛,雀儿已让奶娘把杜琬抱来,外婆祖母,两亲家逗弄了一会杜琬,杜琬很爱笑,只要人一靠近就露出粉色牙龈。
  
  陈氏瞧着她的笑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这样爱笑,倒像她的姨母。”说着看向雀儿:“你小时爱哭,你姐姐就不一样,见人就笑,若不是那般爱笑,也不会,”话没说完,陈氏低头看着杜琬,陈年往事,再提它做什么?
  
  况且此时婆婆已逝,凤儿也要回到自己身边,雀儿日子过的舒心,再没旁的事了,陈氏看向杜琬的眼神更柔了。
  
  吴妈走了进来,先对陈氏行礼,再对杜太太行礼:“太太,他们接到张姨奶奶,已经回来了。”陈氏听到凤儿已经到了,啊的一声就叫站起来,看见旁边的杜太太,刚离开椅子的屁股又缓缓落座。
  
  杜太太侧过身轻拍她胳膊一下:“亲家太太思女心切,也是常事。”陈氏的笑带有丝尴尬。雀儿早迎了出去,一路来到二门,门口处停了一乘小轿,管家娘子正在那里等候,见到雀儿,急忙上前行礼:“大奶奶,小的费尽唇舌,不过说动姨奶奶来见奶奶一面,旁的事,小的也无能为力。”另一老妇雀儿虽没见过,但照了描述,应是凤儿奶娘,也上前来给雀儿行礼。
  
  雀儿先对管家娘子点一点头:“差使做的不错。”然后才对凤儿奶娘道:“妈妈请起,妈妈一路劳累,还请下去歇息。”凤儿奶娘又磕一个头,这才跟管家娘子下去。
  
  雀儿走近轿前,并不掀开轿帘,而是缓缓的道:“姐姐,你我姐妹至亲骨肉,有什么不能说的,还请姐姐出来见一面。”雀儿说完过了很久,里面还是静悄悄的,雀儿也不着急,只在那里等候,又过了一会才听到凤儿在里面叹气。
  
  雀儿还是没有说话,姐妹俩隔着一层轿帘,却似隔了天堑。又过了一会,才听到凤儿的声音传出,她声音不大,但已足够让雀儿听清楚:“杜大奶奶,当日种种,今日回想起来,无异禽兽,大奶奶肯以姐妹目我,我却无脸再叙同胞之情,还请大奶奶送我出去,此后残生,忏悔为要。”
  
  雀儿静静听她说完,也是一声长叹:“姐姐此言,是致我于禽兽之地。”禽兽?凤儿听到雀儿这话,自己何德何能?得人如此相待?心思及此,泪也流了下来,哽咽着道:“当日是我弃你们在先,今日你这般待我,生生要叫我羞死。”
  
  雀儿还想再劝,身后传来脚步声,雀儿转头见陈氏走了过来,她气喘吁吁,定是赶的十分急,雀儿伸出手想扶一扶她,她已走到轿前一把掀起帘子:“我儿,难道你到现时都不肯见一见娘?”
  
  凤儿正坐在轿中哭泣,猛的面前轿帘掀开,刺目的阳光射了进来,凤儿的身子往后微微一仰,听到耳边传来陈氏的呼唤,万般滋味顿时涌到心头。
  
  当日被宁家逐出门外,除了头上一支金簪,身上随身衣物,旁的竟是什么都没有,当日陪送的四个丫鬟,也没一个肯随自己走的,她们早在宁家配了人,宁家才有她们的丈夫家人。
  
  只得上了一乘小轿,浑浑噩噩,到了张家,一路上还想着见了大伯母,该怎样诉说自己受的委屈,还要求了伯父给自己做主,张家娇女,怎能受这样委屈?
  
  谁知轿子到了张家,别说见到伯父伯母的面,连门都叫不开,平日里自己归宁,都是抬到二门里去的,今日站在大门口,守门的小厮只当没看见自己,已是又羞又恼,哪禁的街上的人只是在那里指指点点,说自己嫉妒,无子这才被休。
  
  眼泪都快流干,喉咙也要叫肿时候,里面总算出来一个婆子,却不是平日里满面春风的笑模样,而是寒冬腊月里冻着的冰一般,黑着一张脸走到自己跟前,礼也不行,人也不叫,叉着腰道:“老爷太太说了,张门哪有被休之女?你玷污门庭,哪还有脸回到这里,还不速速离去?”
  
  说完也不瞧自己,扭身走进门里,凤儿似挨了个雷劈,这哪是平日里对自己疼爱有加的伯母所说?追上去只喊的一声:“我是冤枉的。”就被小厮们按住肩膀推了下去:“老爷太太既然已经发话,你还是走吧,休挡在这门口。”
  
  凤儿本就娇弱,小厮们手上的力气又没保留,竟从张家门前台阶跌下,裙子散开,裙里风光都险些被人瞧见,周围瞧热闹的见了,都哄然大笑起来。凤儿一张脸羞的通红,忙紧紧拉住裙站了起来,还想走上台阶,小厮们站在那里,一副只要自己上前就再推下的模样。想起自己方才出的丑,凤儿怎肯再上前,只得在门口寻了一块石头坐下,眼巴巴的盼着有人能把自己境遇传到伯母耳里,伯母一向疼爱自己,定不舍得自己受苦。
  
  可惜从日中等到日落,又从日落等到月升,再从月升等到日中,张家门里的人进进出出,却没半个望自己一眼的,凤儿这时就算想哭,也哭不出眼泪。
  
  想起那日情形,若不是奶娘寻来,自己只怕就死在张家门前,听到陈氏的声唤,凤儿大哭起来:“当日不孝女这等对爹娘,忍看爹贫病而死,自己安享荣华,心里竟没半点愧意,已该天打雷劈,今日落的被人休弃,也是罪有应得,娘又何须寻我,徒添忧伤?”
  
  这番话说的陈氏心里大疼,她不顾轿内狭小,上前紧紧抱住凤儿:“儿,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当日你随你祖母前去,省的随了我们受苦,娘虽难忍骨肉分离之苦,知晓你在好处,心里也是喜欢的,今日你这样境地,娘不去寻你,难道就任你流落他乡,娘的心只会更疼。”
  
  凤儿听了这几句,想起自己当日种种,不认爹娘,不亲姐妹,只贪恋荣华,心里又愧又悔,从陈氏怀里扎挣出来。雀儿已伸手进轿搀出陈氏,凤儿跌滚着从轿中出来,在陈氏面前跪下:“今日就求娘把不孝女打死,好让不孝女下去见爹爹,侍奉爹爹,略尽一点孝心。”
  
  说话时候,凤儿已拿起陈氏的手往自己身上放,陈氏怎么舍得,只把她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我的儿,你那时年纪小,况且那又是你祖母,待你又好,听了她的话也是常事,你此时要我打杀你,岂不摘了我的心肝?”
  
  说着陈氏也大哭起来,凤儿的哭声更是没有绝,母女俩抱头大哭,雀儿眼中也觉酸涩,上前劝道:“娘,你和姐姐团聚,也是大好事,又何必哭呢?”陈氏的泪哪还止得住?雀儿又扶住凤儿的肩:“姐姐,你方才说要少尽一点孝心,做人子的对父母,自当承色为上,让她欢喜还来不及,怎能引得她哭泣?”
  
  雀儿这话有理,凤儿的泪渐渐收住,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娘,妹妹说的有理,我怎可只顾着自己伤心?”陈氏这才接了雀儿递上的手帕,擦了擦泪。见她们总算不哭了,雀儿又道:“娘,姐姐走了远路,该去梳洗换妆,等一时再叙话不迟。”
  
  陈氏听了这话,虽把凤儿从自己怀里放开,那手还是紧紧拉住她不放,雀儿只得让丫鬟带着她们下去梳洗,雀儿望着她们去的背影。想起方才情形,竟不知是喜还是忧,心里又泛起一丝酸涩。娘的怜爱,日后就有个人来分了,不过娘了了一桩心愿,又多个人陪伴,自己不该念着她的怜爱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我实在太狗血了,请叫我狗血李。貌似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新人

  雀儿思量一会,自己劝自己一时,又抱过杜琬看看,娘说的对,自己有公婆丈夫,现在又多了个女儿,凤儿夫家休弃,娘家不纳,如果娘不再疼她,她竟是无处可去。自己现时也是做了母亲的人,难道还不能明了做母亲的心。
  
  见杜琬又沉沉睡去,雀儿让奶娘把她抱走,觉得房里十分安静,怎么娘也去了许多时候,到现在都没梳洗完?她站起身刚要唤小冬去瞧瞧陈氏,帘子响处,陈氏手里挽着凤儿走了进来。
  
  虽说已梳洗过,凤儿也换了衣衫,只是那双眼都是红肿的,雀儿的眼看着陈氏紧紧挽住凤儿的手,心里那种酸涩又漫了上来,但还是笑着迎上前,让她们坐下,亲自倒了茶,说了几句话才道:“有姐姐陪着娘,我也放心许多。”
  
  陈氏看向凤儿的眼里满是慈爱:“说的是,我从没想到还有这一日。”凤儿坐在那里,手里端着茶杯只是不说话,听着陈氏和雀儿在那里一问一答,此时坐在这里,似在梦境,陈氏没想到,凤儿自然也是没想到会有这样一日。
  
  说不一会,陈氏就站起身:“雀儿,等我去辞了你婆婆,这就带你姐姐走。”怎么这么快,雀儿站起身:“娘,在这吃了晚饭,住一夜明早再走不也一样,您来这一日,还没好好瞧过你外孙女。”
  
  凤儿随着陈氏起身,陈氏的手搭上雀儿的肩,给她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弄的有些乱的衣领。陈氏的手很温暖,放下的时候擦过雀儿的脸颊,一下让雀儿觉得心里暖和和的,娘还是没有忘了自己。
  
  手放下的时候陈氏才笑道:“这总是你婆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