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栖梧枝
她说的是实情,杜太太点一点头,看向下面坐着的雀儿,笑着道:“大奶奶,眼看就要过年,今年亲家太太那里添了人,不如你抽个空亲自跑一趟,送年礼是次的,带着大姐儿去菩萨跟前多烧几柱香是要紧的。”
这是给雀儿一个机会去瞧瞧陈氏她们了,雀儿的眼亮了起来,刚要匆忙起身又压了下去,站起来恭敬应道:“是。”她的礼仪姿态毫无可挑之处,杜太太却微微皱了皱眉,这孩子,越发拘束了。
可是自己不就喜欢这种拘束吗?今日怎么反倒不喜欢了?看一眼旁边乖巧坐着的杜桦,难道是今日多喝了两口才会这样?杜太太用手按了按额头,正想让她们散了,丫鬟走进来:“太太,二奶奶回来了。”
说着朱愫就走了进来,想是走的急,还稍带一点喘息,齐眉戴了观音兜,兜上还有几点雪花,屋里暖,那雪花一进屋就化了。朱愫顾不上解了观音兜就行礼道:“媳妇回来迟了,劳婆婆悬心。”
杜太太忙让杜桦把她扶起来,晓倩这才上前替她解了观音兜,杜太太见朱愫眼皮微有些红肿,想是和朱家来送亲的人哭了一场,这也是女儿常态,杜太太并没揭破:“路途遥远,其实在那里住一夜也无妨。”
朱愫低头敛眼:“婆婆说的是,只是去前就说过今日赶回,怎敢在那里耽搁。”这话说的杜太太微微点头,雀儿用火筷拨一拨手炉里的炭,果然是大家闺秀出身,这话说的多妥帖?
朱愫已经又道:“明日家兄就要回京城,特地前来给婆婆请安,还在外面等候。”原本说的是朱夫人亲自送亲,只是临到腊月,朱尚书有些咳嗽,朱夫人脱不开身,就命朱愫的长兄来送亲。
这位朱大爷是朱尚书第一个妾所生,从生下来就抱到朱夫人身边抚养,仪表堂堂不说,已经考中举人,就等来年应试,春榜奏凯。和朱愫也似一个娘生的一般,手足之情,和旁的姐妹兄弟比起来又不一样。
杜太太听了,忙命快请,雀儿和杜桦起身告辞,刚走出院门就见前面走来一簇人,想来是那位朱大爷来拜见杜太太,雀儿姑嫂忙走快两步往另一边走去。
走到分岔路口,雀儿见杜桦脸上有些讪讪之色,想起方才朱愫在杜太太屋里,对杜桦只是淡淡的,笑着道:“小姑,下午时候才说的,二婶现在还是新媳妇,况且她今日回门,回门的事就要和太太说说许久,等过几日,这些事完了,到时只怕寻小姑寻的你都会烦。”
雀儿说的对,杜桦的眼转一转,点头笑了,雀儿看见她此时的笑脸,想起自己初嫁来时候杜家上下的对待,哎,这出身名门的和自己就是不一样。
不过此时想这些做什么?日子久了,自然就一样了。雀儿拍一下杜桦的肩,又笑着说两句,两人这才分开,方才不觉得,此时是真的累了,雀儿打个哈欠,脚下步子加快。
房里只点着一盏灯,看见杜桐的鞋子放在那里,原来他已回来了,由着小冬青宁两个人把首饰簪环卸掉,宽掉外衫,这才掀起帘子走进去。
杜桐抱着一床被子睡的正香,雀儿刚悄悄在他身边躺下,杜桐就转身把她抱住,眼却不是朦胧的,亮晶晶的看着她。雀儿不由伸手捏捏他的鼻子:“叫你装睡。”杜桐抱她抱的更紧些,有些撒娇的道:“手那么重,你谋杀亲夫啊?”
雀儿感受到他的呼吸喷在自己的颈窝,说话的声音不由有些含糊起来:“嫌我手重,当日娶个大家女子,就不会这么粗鲁。”杜桐愣了下,接着就伸出手:“好啊,会嫌弃我了,瞧我怎么治你。”
雀儿怕痒,不等他的手到自己腋下,已经笑了起来:“好了,爷,我怕你了,再不敢嫌弃你了。”妻子身上散发出的幽香是这么让人心醉,杜桐把要送到腋下的手改成搂住妻子,声音有些含糊但绝对听的清楚:“我们给大姐儿再添个弟弟吧。”
之后屋子里再没有声音,只是杜桐朦胧睡去时候才想到,妻子有孕,又要有十个来月不能碰她,这孩子,还是来晚些吧,等大姐儿满一岁了再来才好。
杜太太既然发了话,等雪晴了,雀儿就带着杜琬,前去庵里看望母亲。陈氏所在的庵堂离城并不远,供奉的是观音,当家的尼姑法号智安,听得雀儿来瞧陈氏,自从陈氏进了庵,这杜家就成了大施主,每个月都派人送米送柴,不消再去别的施主家化缘,也省了许多事情。
把智安欢喜的,看顾陈氏甚好,等凤儿进了庵,送的东西就更多了,头几天就在合计,这眼看着就是过年,也不晓得杜家会送多少东西过来,等听到杜家大奶奶来了,忙的开门迎接出来。
智安虽没见过雀儿,见雀儿虽衣着简朴,那些丫鬟婆子都以她为先,就知道是正主。忙上前打个问讯:“今日贵人下降,小僧有失远迎,还望奶奶见谅。”雀儿知道这就是庵主,细细打量一番,虽然有些滑舌,但眼还算清明,想来也算老实。
回礼过,一群人簇拥着进庵,到智安房里坐下,智安亲自捧了茶,笑道:“大奶奶想是来瞧陈居士,居士在后院清修,并不敢打扰,还是先遣小徒一问。”说着已唤个道童打扮的去后院问陈氏,自己在这里陪着雀儿说话。
杜琬从没见过庵里的摆设,那双眼叽里咕噜的转着看,还伸出小手去抓旁边的木鱼,智安瞧着,她说话说溜的了,不由说道:“这姐儿真是和佛有缘。”说完才发觉自己说的不对,忙咳嗽一声。
雀儿虽恼她这样说的不对,还是淡淡的道:“能得菩萨庇佑,是大好事。”智安也转了过来,连连应是。
女童一会就回来,称陈氏请雀儿往她房里去,智安送到门口,瞧着雀儿母女一行人往里面去了。
陈氏看起来精神比原来好多了,房里虽没什么家什,但整齐干净,凤儿一身素服,虽依旧那样娇滴滴的,不过比起原来在宁家时候,又多了几分沉静。雀儿细瞧一瞧,又去陈氏床上摸了摸,被子也是厚的,连身上穿的棉衣都摸了一下。
陈氏见她这样,看她一眼:“你啊,就是操心,这在庵清修的,能得饱暖已是好了,还想什么旁的,不然就在家好了。”没有外人,雀儿人已经赖到她怀里:“娘,我这不是挂念你吗?”陈氏只一笑,并没让她起来,反摸着她的头发:“都当娘的人了,还这样,岂不惹人笑话?”
雀儿只嗯了一声,并没说话,凤儿瞧着雀儿这样,心里羡慕起来,虽说陪陈氏住了这几个月,可从没像雀儿这样撒娇。
等杜琬被抱过来,凤儿就更羡慕了,她虽成亲五年,宁五爷没多少恩爱给自己,耕种既稀少,这地久而久之也就抛荒,若有个孩子,不定宁家也不会休了自己。
这样的话,想想就好,没有这个法子,也有旁的法子的,听着雀儿在那里和陈氏说前些日子操办杜棣的婚事,有些累了,凤儿的眉不由一皱,对雀儿道:“这大户人家出身的妯娌,妹妹,可要多留个心眼。”
作者有话要说:哎,凤儿的眼界啊,始终没脱过后院女子的。
在古代,有能力的,奉养妻子父母的情况很多,而且也会得到大家的称赞,所以,表说我家雀儿凤凰女啊,这是那个时代正常的事情。
第40章 救美
留个心眼?雀儿的眉微微一皱,坐直身子,从桌上拿一块蜜饯入口,蜜饯带有淡淡的甜,雀儿含在嘴里很久。凤儿的手还是放在那里,任杜琬拉着她的手指在玩,眼里有一丝迷茫,只是看着雀儿:“妹妹,我旁的不如你,但在后院过的日子就要比你长了,奴仆丫鬟,公婆妯娌,经的事要多些,这后院里,多的是和你说话甜甜蜜蜜,背地里视你为仇的,你还说和你妯娌要做姐妹。妹妹,这话听在她耳里,只怕是怎样的讽刺呢?”
蜜饯含的久了,味道淡了,雀儿咽了下去:“姐姐,我知道你是为的我好,只是一家有一家的过法,宁家的事和杜家的,可是不同的。”
不同?凤儿眼里的光暗了下去,真不同吗?从张家到宁家,不都是翻脸就不认人的?凤儿觉得心口又开始有些闷,把手指从杜琬的手里抽出来,微微按一下胸口,笑的有一丝凄凉:“我知道妹妹比我聪明,我不过白提醒你一句罢了。”
雀儿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只是淡淡说出一句:“姐姐也是知道,我不是什么聪明人,只是按了自己本心去做。”凤儿低下头,良久才叹出一句:“我晓得,妹妹到现在都还在怨我。”
怨?雀儿又一笑:“有什么怨的呢?姐姐当时不过按了本心去做罢了,况且,你从小在祖母身边长大,乡下的辛苦你也是吃不住的,到时不知姐姐自己怨不怨?”
凤儿眼里有亮光划过,似乎在强忍着泪:“当日但凡我自己能做主一些,也不会如此。”雀儿还想再说话,陈氏把杜琬抱给凤儿,伸手拉住雀儿的手:“雀儿,你怎么越大越像孩子?”雀儿没再说话,只是低下头握住陈氏的手在玩着手指。
陈氏把手从她手里拉出来,笑着对凤儿:“你妹妹从小在乡间长大,嘴不容人惯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凤儿低头:“娘说的是,我是姐姐,自当爱护妹妹。”
陈氏又去推雀儿:“你啊,你姐姐说的话也是为你好,深宅大院本就难容身,你公婆倒罢了,他们心疼你,大家都有眼看的,你妯娌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女,当年武皇尚且嫌官家之女不堪于公主同为妯娌,你也别摆什么大嫂的架子,凡事让她一步。”
雀儿有些撒娇的晃着陈氏的手:“好了,娘,我知道。”陈氏看着女儿娇憨的样子,哎,在深宅大院里伺候婆婆,操持家务,委实不轻松,今日来瞧自己,就该让她好好歇歇,怎么又说了她一番?
杜琬坐在凤儿膝上,见她们只是顾着说话,不理自己,有些不高兴,两只小脚在凤儿膝上跺个不停,身子往前撑。
凤儿怕她摔下去,忙紧紧抱住,杜琬被她抱紧,小嘴一瘪,就要哭出来,陈氏张开怀抱,杜琬早扑到她怀里,陈氏亲着她的小脸:“她是想学着站,傻丫头,都还不会坐,怎么就要站起来。”
陈氏抱的比凤儿抱的舒服,杜琬依在外婆的怀里,打个哈欠,揉揉眼睛,打算睡去,雀儿忙叫奶娘进来把孩子抱走。见凤儿的眼只是看着杜琬的方向,陈氏拍一拍她的手,有合适的,总要再走一步,还是花一般年华的女儿,怎能陪了自己在这庵里苦守岁月?
这心事,陈氏没和凤儿说,先和雀儿说了,雀儿是没想到这层的,皱着眉道:“娘,姐姐陪你不好吗?”陈氏白她一眼:“你啊,聪明起来挺聪明的,怎么这时候犯傻,虽说你姐姐陪着我最好,可她今年不过二十二,又不是死了丈夫,那守也是应当的,此时是被人休弃,守着又算怎么回事,倒不如再走一步,也好让我放下这颗心。”
雀儿脸一红,自己只是泛酸,想着娘的关爱分了姐姐,又想着凤儿既陪着娘,娘就不会孤单,怎么就忘了姐姐今年不过是二十二,还是花一样的年华,想到这,雀儿连连点头:“娘既这样想,等我让你女婿慢慢挑个合适的。”
陈氏刚想说话,外面杜琬突然哭起来,接着还有嘈杂的男子声音响起。陈氏微皱一皱眉,这里是庵中的后院,就算有人来庵中,不过是在前面拜佛随喜,怎会有人走到后面,况且还有男子声音。
雀儿忙扶起陈氏出门,原本是凤儿午饭后抱着杜琬在这里晒日头玩耍的,奶娘丫鬟婆子在那伺候,谁知此时院中竟多了几个男子,领头的虽也穿了件绸衣,只是那流里流气的样子,怎么瞧着也不是什么好人。
男子围着凤儿转了一圈,伸手就要去摸凤儿的脸:“啧啧,这所在,果然还有标致女子,方才那秃子还说庵中老的老,小的小,哪有什么旁人。”
这话一说出口,跟随的几个帮闲全都笑起来,有一个还走到男子跟前:“秦爷,这美人多藏尼庵,可是戏本上常说的。”凤儿一张脸红的快要滴血,手里紧紧抱住杜琬,想要往屋里走,被这几个人拦住去路,丫鬟婆子们想上前,也被他们拦住。
秦爷更加得意,手都快要摸上凤儿的脸了:“素服出美人,果然比爷家里的那几个强,这抱着的,只怕是你的私孩子吧。你既肯给你的情人生,何不随爷回去,做爷的第五房姨娘,保你吃香喝辣,胜过在这庵中。”
凤儿又急又气,杜琬哭的更加厉害,小身子在凤儿怀里撑个不住,那秦爷被杜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