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故人归_派派小说
你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吗?
父亲问他的时候,他只看到父亲的背影。
几乎是不加思索,他答:“那种东西,我杀生丸不需要。”
他回答得那样肯定。
说话的时候,和惯常一样,他带着睥睨乾坤的霸气和傲气扬臂横挥,划指天地。
我杀生丸要走的,是霸者之道。
我需要的东西,只是力量。
其他的,都是无用的累赘。
看不见父亲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听到他的回答后,父亲似乎叹息了一声。
当时他不能懂得父亲那个动作的含义,现在也仍然不明白。
他只隐约感觉到,他的回答似乎令父亲很担心,也有些失望,因为父亲没再说什么。
然后他也沉默不语。
守护,到现在他也想不出那种东西有什么用处。
但是他却记得,在犬夜叉对着那个衣着古怪的女人喊出“我保护你就是了”之后,锈迹缺口无数的铁碎牙噌地亮了,刀身瞬间变化,威力惊人。
这意味着什么?
有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决心,就能变强?
没有容他想清楚,一个女孩的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杀生丸醒来的时候,四下分黑,万籁俱寂,已是深夜。
他仰头向外望,疏星淡斗,什么都看不分明。
回过头,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女人的气息。
那个他救下的巫女,与他同处山洞中。
她似乎是睡了,一动不动。
他转头,垂了垂眼,微微低首,明白自己刚刚是做了个梦。
梦见了过去。
他梦见了自己最不愿回忆起来的事情,他的第一次失败。
他也梦见了他到现在都为之迷惘的东西,所谓值得守护的东西。
并且,那个梦的后面,有他预想不到的事发生。
梦境很真实,真实得他即使现在知道那是个梦,也还是觉得那是真实的。
梦中所见,开头与他的记忆几乎一般无差,只是最后的发展,是他回忆里所没有的;但那样的发展,在他的意识里,又似乎是顺理成章的,比真实更真实。
就像从来就是记忆里的一部分那样自然。
这种说法听起来很荒谬,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梦见,那个女人,桔梗,出现在他梦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但他隐隐有预感:有什么东西,已经把他和这个女人牵扯到了一起。今后,也许,他还会和这个女人有更多交集。
这在从前,是他所厌烦的事。
他一向厌恶那些纠缠不清的复杂关系,因为觉得麻烦。
而且,这个女人和犬夜叉还有着不同一般的联系。
和人类、半妖扯上关系吗?
这次他却似乎并不像以前那样反感……
他正沉思着,突然听到了她的咳嗽声,闷而微为嘶哑。
身体里的瘴气和妖力又冲突了?
他不自觉地皱眉。
然后他听到她轻微的喘息声,似乎在发抖。
很冷么?
想起一点他才意识到,夜里,山间的风是很大的,从洞口灌进,吹在皮肤上,冰凉。
几乎又是不假思索,他侧了侧身,坐到洞口,用身体挡住那些灌进洞来的冷风。
“谢谢。”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他听到她的声音,气息已有所稳定。
原来她并没有睡着。
十一 绝怜高处多风雨
其实,一个死去的人怎么会怕冷呢?陶土的身体原本就冰凉,寒风扑到身上所带来的低温也不过如此。
冷的不是身体,是心。
只是缺少某种温度,人心里的温度。
瘴气和妖力不时还会在身体里冲突翻滚,折磨她的同时,也消磨了心尖上那仅余的一口缠绵热气。
纵然没有心脏,也能探得到心口阵阵泛冷的萧瑟苍凉……
感觉到对面安静地坐着的男子动了动身体,虽然看不见,她的感觉还是敏锐的。
迎面扑来的风似乎因为他身体角度的变换而被大半阻挡,不再如先前那样汹涌。
敏感地、隐约地揣度着那个男人那个动作的用意,她满心诧异。
犹豫许久她轻声道谢,心里也不确定他这样做究竟是不是为了自己。
她已预料着、准备着听他冷冷声明,“我不是为了你。”
然而他只是沉默,并未否认。
她于是更加惊诧。
天色晚凉,夜幕低垂,四下皆静,只有呼吸声在密闭的空间低微地间或响起,和着流风打转。
心境在这样的沉寂中,朦胧幽微,明灭难定。
相互之间守着沉默,低眉抬首寂静之间,不知不觉就生出种婉转情怀来,在心尖上缓缓流转,如水涌动。
大约是因为身处暗夜之中,无须掩饰得太多,轻易可以叫人放下防备。
这种感觉叫她轻松起来。
伸手按住胸口, 无觉之中,心口已泛起稍涨之感,暖意微存。
相对寂静之中,有轻微的响动在身周震动。
那个声音细微而持续,不断振响,低鸣在耳畔。
由于出神,杀生丸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声音源自腰间天生牙的振动。
天生牙又有动静了?
他低头,握住刀柄,将天生牙抽出来。
刀身脱鞘而出,清辉潋滟。然而他看了半晌,未见任何异常。
你要告诉我什么?
没有回应,倒是桔梗的声音淡淡传来:“那是什么?”
他专注地看着刀面。
一阵静默,他头也不抬,她以为他是不打算回答了,他却突然开口:“天生牙。”停了停,又补充一句:“我父亲的獠牙打造成的刀。”
她低头,略为思索:“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就像把铁碎牙留给犬夜叉一样?”
听她提到犬夜叉,他冷笑了一声。
她一颦眉,感觉到他这一声冷笑里,含着许多说不清的复杂意味。
似乎是不屑、似乎是憎恶、还有些许嘲笑,但又不仅于此。
有些不明所以的东西在其中,隐隐约约。
她想不很明白,倒也无意多想,微微一笑,便转而问道:“你好像很少使用天生牙?”
他皱皱眉,不答。
不打算告诉她,就在不久前,为了救她,使用了天生牙。
见他不说话,她也只是淡然笑笑,不再追问。
他却又开口了:“天生牙是把不能伤人的剑。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听到他这样说,她垂了垂眸:“你不满意你父亲的安排?”
“我只需要力量。”他很快回答。
“你……有了力量,又想做什么?”
走霸者之道。”这次他的回答更干脆。
霸者……霸道么……她敛眸,微微喟笑。
霸道,从来都是鲜血为祭,尸骨铺垫。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皆然。
原也无须多叹。
只是……
她低嗟一声,淡问:“成为霸者之后呢?你又打算做什么?”
“……”杀生丸没有回答。
他一时有些茫然。
似乎父亲也问过他相类似的话,他当时也没有回答。
成为霸者之后?他不知道。他从小,一心所想的,只是打倒像父亲那样强大的存在,来证明他是强者。
父亲死后,他深为痛恨,痛恨父亲的安排,痛恨父亲把铁碎牙遗留给犬夜叉,更痛恨父亲居然只为救一个人类和一个半妖而死。
打倒父亲的志愿是不能实现了,但他仍要证明,他,杀生丸,是强者!
他一度把怒气全部发泄在犬夜叉身上,他要夺铁碎牙,他要让全部人都看看,看看究竟谁,才真正有资格使用铁碎牙!
但这种愤怒在知道铁碎牙是用来封印犬夜叉的妖血之后,似乎没那么强烈了。
不仅如此,他似乎也不再那么强烈地渴望铁碎牙的力量了。
相比较而言,他是幸运的,比那个半妖。
见过犬夜叉因为妖血爆发而失去心智暴躁疯狂的样子,他感觉到可怜。
父亲的安排,也许并没有那么不公平。
但他仍然渴望力量。
只是不再需要铁碎牙。
得到力量,实现他的愿望之后做什么,他还没思考过。
也完全想不出来。
“你从来没有感觉到寂寞过吗?”
沉思间他听到她的声音,平平淡淡,清清冷冷,却无限萧索。
想也不想,他一口否认:“那种无聊的东西与我无关。”
“呵……”她轻轻笑了,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笑什么?
这句话他没问出口。
笑过之后她寂寥地轻轻道:“寂不寂寞与你是不是强者无关,我只知道,越是强者越可能寂寞。”
“你认为,成为霸者之后,你身边还有可以和你平等的存在吗?”
“所有人都怀着敬畏的心情看待你,你又能和谁亲近?”
“也许你不需要亲近的人,那么,没有对手的日子你是不是又会无聊呢?”
“那时候,你还有可以说话的人吗?”
“……”他一时没有说话,许久之后,突然问:“你会寂寞?”
“呵……”她又轻笑起来,不打算回答。
“要做强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一默之后她似喟似叹地低语。
“任何代价我都付得起。”他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的话。
听到他这么说,她第三次轻笑,笑过之后,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高处不胜寒,这道理其实谁都懂。
只是谁都停不下来。
注定高高在上的人,注定孤独。
也只能道一声,“绝怜高处多风雨,莫争琼楼最上层。”然后但看鲜血白骨累累脚下,堆砌出霸者的王道之路。
十二 遗尔桔枝
潮落江平未有风,扁舟共济与君同。时时引领望天末,何时青山是越中?
半夜无言,对坐到天明,各有各的心事。
清晨的阳光射进山洞的同时,也迎来了骑着啊嗯的邪见和玲。
“杀生丸大人——”邪见和玲同时叫出这一声,而后——
“桔梗大人!/犬夜叉的女人!”同样是惊讶的语气,只不过玲的声音是惊喜,邪见则是有些忿忿的,似乎对她会出现在杀生丸身边非常不满。
杀生丸闻声不自觉地沉了沉眉,邪见对桔梗的称呼令他有一瞬间的闪神。
“嗯。”桔梗微微一笑,对小玲点点头,顺便瞥了邪见一眼。
只一眼,却叫邪见恼怒起来。
那种目光,没有任何刻意的威严和震慑,却高高在上,似笑似嘲。
“杀生丸大人,犬夜叉的女人怎么和您在一起?那个女人上次还对您无礼……”邪见激动地尖叫着。
“闭嘴,邪见!”杀生丸显然不愿与他在这个问题上啰唆,一声轻斥便叫他乖乖把嘴巴合上了。
不动声色地轻抿唇角,她用眼角余光瞄了那个男人一眼,却意料之外地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他的眼睛是金色的,时时闪着冰冷的寒光,深不可测;却又在偶尔之时,会泛出微为温暖的颜色。
就像现在,他的目光,有些微的暖色流光流转其中。
她似乎了解那种眼神什么意思,又似乎不了解。
是时候告辞了。
心念微转,她这样想。
奈落正在四处搜寻她的下落吧……重伤未愈,她现在必须躲避一阵子。
而杀生丸……奈落若是知道他救了她,会来找麻烦吧?
“小心注意小玲,奈落找不到我可能会拿她来威胁你说出我的下落。”说过告辞的话后她淡淡提醒他。
而他只是看她一眼,并不回答。
玲却恋恋不舍地挽留了:“桔梗大人不能留下来吗?”
她低头看看玲,有些歉意:“玲,和我在一起,可能很危险,可能会连累你被奈落……”
“桔梗大人走之前可不可以和玲多玩一下呢?”
“……嗯……可以的。”
“这是连翘,这是白芷,这是…… ”开满山花的小山坡上,桔梗微笑着把各种草药介绍给玲看。
“喔,桔梗姐姐知道好多呢,好厉害……”不知不觉中,玲对桔梗的称呼已改变了。
“这是桔梗哦,这旁边开的就是桔梗花。”
“哇,桔梗,那不是姐姐的名字吗?桔梗花好漂亮哦,怪不得姐姐这么美……”玲天真地惊叹。
莞尔一笑,桔梗伸手摸摸小玲柔软的发。
不远处,闭目养神的杀生丸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看看那两个偎在一起的女子,然后转过头,看向身后那一片灌木后的花朵草丛。
……桔梗吗?
“玲,走了。”和往常一样,杀生丸起身就走,白袍微展,银发飘扬。
桔梗也站起身来,目视他迎面走来,然后打从自己面前经过。
她目送他的身影,他目不斜视。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扬手,扔过一件物事。
她接住了,却是一朵花。
颜色鲜蓝,形如悬钟,犹自含珠带露。
桔梗花。
她瞬间挑眉,满心惊愕。
抬起头,看见他的背影已远去了。
只听见他的声音,疏疏遥遥,冷淡却平和:“很适合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