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殇 作者:十色红血(晋江2014-10-01完结)
宿歌不由分说拉了我出来,他猛地看我,仔细端详。看得我好不自在,我说:“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只是想看看,你还是不是小时候嚷着要嫁给我的阿翘”宿歌轻轻抚过我的脸颊叹息一回:“不过十几年的功夫,你便生得这样美。”
“你喜欢江郁?那你可知他是否真心喜欢你?”宿歌像小时候一样和我并排坐在门槛上“当初是江郁主动找上门来为你治病,且分文不收。你想想,这世间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这样说江郁,我很不悦,记忆里的宿歌从来不这样的。我冷着脸站起身:“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喜欢江郁!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嫁给江郁的。”
“无论如何,我都要娶你,”宿歌的声音远远传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我不理他,一径离开,回到我所熟悉的小院,江郁正对着医术研药,见到他,不管什么坏心情都会消失。我迎上去:“你又在捣鼓什么药呢?”
“长生蛊,能治百病,永葆容颜”江郁极有兴趣“我研究了很久,可惜只差了一味药引,炼制长生蛊,需得有人自愿交出一颗心。”
我在他身边坐下,看他熟练的捣碎草药,幽幽药香在空中飘散,这样的生活,很是宁静。我开口和他说:“我爹爹想把我嫁给宿歌,可我不想嫁给他。江郁,你带我走吧,管他去哪里多个一年半载,等有了孩子咱们再回来。到时候我爹爹总不至于逼着我改嫁,你说是不是?”
“你倒一点不晓得害羞。”江郁凝视我半晌,道:“明天晚上我在雁回山等你,可不要忘记了。”他用手摸了摸我的长发。
作者有话要说:
☆、烧成灰烬
我以为我终于找到我要的幸福了。
可是不过是一夜的时间,什么都颠倒了。
一夜之间,父亲死了,被人挖了心。宿歌告诉我,父亲死前有下人看见江郁去见他。
就在昨天,江郁说长生蛊还差了一味药引。
宿歌说得对,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你好,纵然我有一百万个不愿相信,可当我亲眼看到父亲手里紧紧拽着的荷包,我心里所有为他准备的辩词都那样苍白无力。
那只绣了双飞鸟的荷包,是我送给江郁的。
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爱我的、疼我的爹爹一夕之间便没了。他平常连重话都舍不得和我讲一句,他总把最好的给我。我曾说过我会好好的孝顺他,一切,都不可能了。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你有没有从天堂掉入地狱最底层?不会有人明白我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雁回山赴约。
我想杀了他,也想杀了自己。
雁回山顶,月明星稀。远远地,我便看见江郁站在风中等我,他的眼里如往常一样的平淡,见到我时,眼里多了一抹喜色。
我走近他,看着他。他的眼里倒映着我的影子,袖子里的解腕尖刀冰冷无比,锋利无比,透着丝丝寒气。下一刻,我把这把刀没入江郁的胸膛。
一寸一寸逐渐深入,地上开出红色的花,我听到开花的声音。爹爹,我说过会好好孝顺你。为你杀了害你之人,你可会高兴?黄泉之下,奈何桥边,你安息。
“阿翘,为什么?”江郁满眼震惊,不可置信。
“我将一颗真心交到你手里,你却将它打碎了。”我听到我冰冷的声音响起,然后抽回尖刀。我转身,一声钝响落地,我头也未回的走了。
走下雁回山,宿歌在那里等我。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喉间一热,一股腥甜温热的液体涌出来。我倒在宿歌怀里,不省人事。
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已,梦里我杀了江郁,他死了,被我杀的。
可是梦醒过后心里便空了,那里仿佛失去了跳动。我从床上坐起来,找我的心。床上没有,床下没有,院子里也没有,我的心去哪儿了?
“阿翘,你找什么呢?”是宿歌,他过来了。我哀求的摇着他的手,求他:“我的心不见了,求你帮我找找。宿歌,心不见了……疼……”
“江郁死了,心也没了……”我揪着自己的头发,纠结痛苦。一边想着为爹爹报了仇,一面又,舍不得。是的,舍不得啊,他死了,谁为我绾发?谁为我做一桌子的药膳?又有谁为我撑伞?可是,他杀了至亲的人。
宿歌扳着我的肩:“阿翘,你的心好好的在你的身体里。”他的目光灼热沉痛,执起我的手覆上他的胸口:“阿翘,感觉到了么?我的心只为你跳。阿翘,你不妨爱我淡薄,但求你爱我长久……”
没有了,没有可以像江郁那样,让我爱的那么浓烈,那么长久。
没有人比我更恨他,也没有人比我更爱他。
日子渐渐的久了,心里便不再那么痛了。转眼已过深秋,我的身体连从前都比不上了,越来越弱。江郁的那些药膳也不知是个什么海上方,无人做得来,只好又是一日三餐不离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药,竟不哭了。
江郁做的那把伞依旧留在这里,我撑着它去找宿歌,想要他陪我去外面走走。
“少主,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您就想用这区区一千两就把我打发了么?”这是素素的声音,自从我和江郁在一起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此刻,她在宿歌的书房里。
“不过是要你把江郁从阿翘身边弄走而已,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怎么有脸站在这里和我讨价还价?”宿歌的声音依旧温柔。
只听见素素有些愤愤的说:“少主,林家的家业为什么会到了你手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其中缘由了。你杀了老爷剜了他的心,再嫁祸给江郁。呵,真是一箭双雕。你明知道小姐的娘是江郁的姐姐,你却不告诉小姐,让她毫不怀疑的信了你的话,去杀了江郁……”
后面她还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只她说,宿歌杀了我爹爹。手里的伞应声落地,我顶着灼人的阳光往回跑。
身后宿歌追了过来。
我的母亲叫江芷,江郁说他有一个无血亲的姐姐过世,还留下一个多病的女儿,我怎么会没有想到这里呢?江郁他什么也没做,可我杀了他。那把弯刀没过他的胸膛,一定很疼。阿翘,你怎么就下得了手呢!
阳光几乎把我□□在外的皮肤灼伤,宿歌一把把我扯进屋里。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我相信此时我的眼神一定很可怕,因为宿歌,他的眼睛里充斥的恐惧,他在怕什么?他连爹爹都杀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宿歌默然,看着我:“阿翘,我的确做了许多错事”讲到这里他顿了顿“我是义父捡来的一个孤儿,什么也没有。我知道你喜欢江郁……可有些事,越清晰越受伤,我一日一日的告诉自己,你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可那一天你说要嫁给江郁,义父又疼你,定不会经不住你苦求,我头一次害怕极了。”
“我怕,我不仅会失去林府,还会失去你……”
“可这就是你要杀了我爹爹的理由,让我杀了江郁的理由么?”我无力的靠在门上“宿歌,你放过我吧”我对他说。
他果真走了。我想,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爹爹死了,这便不是我的家,我应该去找爹爹和江郁,或许,他们都在等我。
火势蔓延的时候,我有点害怕,万一江郁见到我恨我怎么办?毕竟,是我杀了他。铜镜里映照,火光冲天,在我身后燃烧。这一场火,算是了结,所有的爱与恨,都让它随风而去。
我倒在地上,临睡前,似听见有人唤我的名字。
“阿翘”那人轻声叫我。
作者有话要说:
☆、镜花水月一场空
半梦半醒,我依稀见到了江郁,他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不过神色苍白了一些。我以为我在做梦,揉了揉眼睛,他仍旧在这里。
“我是死了的,所以见着你了是不是?”我想起我在林府放的那把火,也许我现在是个死人,所以见到了江郁。
江郁轻轻摸了摸我的头:“阿翘,你没有死,我也没有死。”他掌心的温度刚刚好,十分温暖舒适。
我睁大眼睛;泪珠子落了下来:“可是那一天我把刀□□你身体里,有好多血,流了好多血……”我忍不住握着脸“江郁,终归是我对不住你。”
“我可是医术高超的大夫,我不会死的”江郁吻上我的眼睛,湿热的唇让我脸上一烫,他长叹道:“没有什么对不起,只有爱与不爱。阿翘,即便是你真的杀了我。也没有关系,谁叫我这样喜欢你。”
这辈子,只要还可以听到他叫我的名字,听到他的声音,就足够了。
江郁带着我在山中隐居,一幢小茅屋,屋外种满了泽兰。我坐在软烟罗制成的罗帐中,一睁眼就能看见开得极茂盛的泽兰花,看到泽兰中的江郁对我微笑。
夜晚的时候,我们坐在屋外看星星,他找牵牛星我找织女星。他说那一颗星星是牵牛星我就偏说那不是,他说哪一颗不是我就偏说他是,然后他便和我辩论。每回都辩不赢他,就每回赌气不理他,非得他顺着我的意思,无可奈何的说一声“是”我才展颜笑开。
江郁还给我做许多稀奇古怪但却很好吃的东西,比如炒百合、糖醋红莲、清蒸梅花……
我们还一起去树林里抓萤火虫,他用帕子给我做萤火虫灯笼,摘下一株佛桑花插在我发髻边。似笑非笑的叫我“月下仙子”。
只是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开始还可以装作不知道,可是心痛的频率越来越多,脸色越变越憔悴,直到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郁,我要死了是不是?”我极为平静的问他“你不用骗我,我自己的身体,我全都知道。”
江郁果然不吭声了,片刻后,他告诉我:“因你娘是魅,你爹是人,所以你生下来就是阴气极重,心脏缺窍。寻常人的心事红色的,而你的心,由魅的灵石形成,是透明的玲珑心。前段时间我在你的饮食中加了我的血,可以滋养你的玲珑心。不曾想中间除了那一档子事,治疗中断,如今……”
“如今,已是药石无灵……是不是?”我喘着气,胸闷连连。
江郁只是紧紧抱着我,他用力的抱着我,连指尖都开始颤抖。我晓得他在怕,这几天夜里,他时不时的起来将耳朵贴在我的胸前,听我还有没有心跳。我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我不想让江郁难过,不想他因为我痛苦,可我什么办法也没有。
“江郁,我死了的话你可以娶别的姑娘,我不生气的。”我艰难的扯了扯嘴角,玩笑的口吻与他说着“这样的话,没有我你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好,我记下了。”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我心头渐渐苦涩,他若真娶了别的姑娘,我会伤心,会难过。
“还是算了吧,我不喜欢……别的姑娘在你身旁。”
“好,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江郁的下巴搁在我发心,痒痒的,许久许久,我看到一滴晶莹从他下颊滑落。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是奄奄黄昏,太阳就要落山了。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落日,我扯着江郁的衣角央他:“带我去看看落日,那一定很美。”
他为我把长发挽起,在发间别了一朵新鲜的泽兰,然后抱起我朝山头走过去。我躲在他怀里,没有光的灼热,只有他怀里的温暖。
红得似血的夕阳,是我从不曾见过的。我眼前迷雾蒙蒙,只有一团似火的云霞在晃动。我想,我真的要死了。
“阿翘,你要记得珍惜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许踢被子;难过的时候不许将眼泪憋着;吃饭的时候不许挑食……”江郁说的这些,理应是我要对他说的。
“我知道有一种灵芝草可以治好你的病,我去帮你采它。”江郁的声音竟多了一丝哽咽“阿翘,你睡吧,等醒了变什么都好了。”
江郁许是在安慰我,这样想着,我便真的安心的睡着了,很安心的睡着了。
可是我忘了,江郁是从不骗人的,我果真一觉醒来什么恶都好了,连阳光都不再惧怕。我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站在天地间享受阳光的气息,看绚烂彩虹下的泽兰花。
我再也没有见过江郁,一次都没有。他突然消失,就像人世间再无这个人一样。可是小茅屋里和我一起生活了几个月的男人,那个站在泽兰花丛中微笑,为我绾发的男人,他真真实实的在我的世界里存在过。这个人,叫江郁,是我的心上人。
江郁失踪后,我便搬去了汲水的小镇,我在那里建了一间小茅屋,在茅屋的周围种了许多泽兰。这样如果有一天江郁经过这里,就会看到我种的泽兰,就会知道,阿翘这个傻姑娘,在等他。
“以你在这里等了十年?“阿西听完我的故事,颇有些震惊,或许他无法理解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