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如莲





中,带着几分凄凉。
  
  那些男子走后不久,就有几名素衣女子进来,叫她们去清洁身体。那些女子身着白色轻纱,飘逸动人。领口处也绣有一朵莲花,但却是淡淡的青色。清音瞥了一眼,便跃入浴池。
  
  一接触到水,她便发出一声叹息。有多少日没有这么惬意过了?她也记不得了。那水冒着腾腾白雾,温柔的滋润着她干燥的肌肤,凌乱的长发,晦暗的容颜,和枯萎的红唇。她只觉得浑身舒畅,干脆伸长了四肢,靠在岸边。
  
  浴池十分宽敞,且是露天而建。活水的源头便是那一弘清泉。清音呼了口气,随意撩起长发,便见虞兰双目无神,倚在一块巨石旁。
  
  清音缓缓游过去,低声唤道:“虞兰。”
  
  虞兰动也不动,裸着洁白的躯体,恍如一具白玉雕像。
  
  清音微微哽咽,她又道:“虞兰……”
  
  虞兰漆黑的眼珠转了一下,泪滴顺着脸颊一滴滴流下,落在水里,形成一道道涟漪,却很快消失了。清音咬紧了嘴唇,强忍着酸楚。
  
  她压低声音道:“妹子,别难过。我一定想办法让咱们逃出去。”
  
  虞兰微微抬头,正对上清音的眼眸。清音神色平静,那双眸子却熠熠生辉。虞兰盯了她半晌,突然紧紧抱住她,哭泣道:“清音姐姐,我怕——我好怕——她就那么死在我面前——好多好多血——!”
  
  清音也抱紧了她。两具洁白的身体交缠在一起,相互慰籍,相互取暖。清音却觉得透骨的冰冷。她拍着虞兰的纤细的肩膀,正待说些什么,岸上却传来一声嗤笑:“这样抱在一起,成何体统!快些洗干净了,不要让我们久等。”
  
  清音抬头,正对上一名素衣女子的眼眸,那双杏眼中分明是讥讽和轻蔑,秀丽的唇角弯起,笑得冰冷。
  
  清音咬了咬牙,便扶着虞兰站了起来,两人一起向岸边走去。洁白的躯体在夕阳下散发着如玉的光辉。微风吹来,带来丝丝寒意。清音瑟缩着,默默忍耐。
  
  那素衣女子来到她俩身后,似笑非笑的道:“到了我们山庄,可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却还在哭哭啼啼。再哭,就拔了你们的舌头,叫你们哭也没个声!”
  
  虞兰闻言一阵颤抖。清音垂着头,也不言语。这时一名素衣女子拿来一叠衣物,分发给她们,那衣料质地柔软,针脚细密,比她们平时穿的粗布衣裳好多了。抖开来去,衣裳大体呈灰色,上有暗色花纹,而衣裳前襟的位置绣了一朵墨莲。清音一见,立即心中厌恶,但也无济于事。她顺从的和虞兰换上,并仔细系好长发。顿时,两个人就如脱胎换骨了一般,说不出的整洁秀美。清音刚做完这一切,却看到那名素衣女子站在不远处,正用一种莫名的眼光打量着她。
  
  清音皱眉,下意识的转身,却被一个娇软的声音唤住:“别动。”
  
  她只好僵立在原地,那名素衣女子慢慢踱步,来到她面前。那女子虽然也是素衣青莲,但头上戴了一根玉簪,雕成半绽菡萏模样,精致出尘,更衬得人美如玉。她仔细打量了清音一番,道:“姑娘,你很面善。”
  
  清音一怔,那女子不等清音答话,又道:“姑娘真是美人,小小年纪就气韵天成,真不知贫家竟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只可惜没有华服美饰,略显朴素了些。”
  
  清音低下头,没有接话。她不知这女子说这话到底有什么意思。在这个地方,美与丑有什么区别?
  
  那女子打量完了清音,又去看虞兰,惋惜道:“你也是个美人,只是不够大气,实在可惜……”
  
  虞兰黑眸里满怀不解与胆怯,小心翼翼的看向那名女子,在触及女子视线的同时又低下头去。那女子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她们,只是转了个身,扬声道:“各位姑娘,洗好了就请快快上岸罢!”
  
  众女子不敢怠慢,只得一个个爬上岸来。待她们换好衣物,那素衣女子又道:“各位,我名唤玉润,是主人手下的大侍婢。从此以后由我来安排你们的饮食起居。这座小楼便是你们的住所,你们不可越出这方圆半里的范围,如果出了这范围,格杀勿论!”
  
  清音一脸惊疑,低头不语。虽然她算是镇定,但现在也有几分慌乱。如果那些人把她们抓来尽数杀了也就算了,但是像这样拖着,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些女子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玉润嘴角含笑,又道:“诸位,如果都听明白了,就请跟我来吧。”
  
  女子们一阵沉默。清音额上沁出汗珠,想问又问不出口。这时有个声音突然响起:“玉润姐姐,请问这儿是哪里?为什么要把我们抓来?”清音回头,却见张小屏一脸焦急,毫不避讳的盯着玉润。
  
  想不到竟是她先开口。只见她这么一问,其他女子也都纷纷议论起来。玉润纤眉一挑,微微笑道:“姑娘,这我无法回答。不过众位姐妹既然来到这里,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张小屏眉头一皱,似要叫嚷,身后李小姐将她一推,抢道:“听姐姐这么说,我们性命无忧?”
  玉润点头:“只要你们听话……”
  
  不知怎么,清音一见她那副笑颜,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那玉润实在狡猾,说什么都是模棱两可,让她没有得到任何信息。张小屏早已失了耐性,她挣开李小姐的手,问道:“你们主人是谁?!”
  
  玉润娥眉微蹙:“这个到时你们自然会知晓……”她话音未落,张小屏就怒道:“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人都在这里了!难道你们主子脸上生疮没脸见人——”
  
  只听“啪”的一声,张小屏脸上浮起五指红痕,玉润双目如同寒冰般刺骨,厉声道:“来人!将这女子拖下去!”
  
  那些素衣女子立刻将张小屏擒住,任她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四周女子都呆呆的看着,她们还未从这变故中清醒过来。清音也呆了半晌,直到张小屏绝望的哭嚎声传来,她这才急了,哀声道:“玉润姐姐,你就饶了她吧,她也是无心的,以后肯定再也不敢了!”
  
  玉润神色冰冷,似乎动了真怒,只道:“这与你无关。辱骂我,可以。但是辱骂主人就是死罪!”见清音似乎还想说什么,她冷笑道:“姑娘,若你再替她求情,连你也一起死!”
  
  清音面色苍白如纸。她看了眼正在被人拖着远去的张小屏,又看了眼面冷若霜的玉润,颓然低下了头。这算什么?就因为说了一句重话,就要付出生命?你们那算什么狗屁主人?而他又养出了怎样的奴才?
  
  一样的心狠手辣,一样的灭绝人性! 
  
  清音泪眼朦胧,看着张小屏消失在一片树丛之后。没有人出声,女子们怯懦的低着头,唯恐厄运降临在自己头上。张小屏绝望的哭号还从远处传来,像悬在每个人心头的利刃。
  
  ——真不知人也能发出这么凄惨的叫声。
  
  玉润笑靥如花,她缓缓踱步,走到清音面前,道:“怎么,把嘴唇都咬成这样……恨我么?”
  
  清音浑身颤抖,半晌才哑声道:“我怎么会恨您?我只是怕……以后我一定听话,请姐姐饶我一命。”
  
  玉润眼中划过一丝讥讽,她侧首对身旁一名身材高大素衣女子叹道:“罢了……我也该回主人身边了。玉荇,一会儿找人把那丫头埋在院子里。这么年轻的姑娘,可是极好的花肥呢。”
  
  那名唤作玉荇的女子点头低头领命。清音听了,浑身又止不住颤抖起来。玉润又吩咐了些什么,这才转过身来。她环顾那些女子,只见她们双眼无神,面若死灰,于是笑道:“各位姑娘不必害怕,主人说过,只要你们听话,他便绝不害你,刚那女子实在不懂规矩,主人如此尊贵,岂能让她随意辱骂?大家说是不是?”
  
  一片静默。无人敢说话。
  
  玉润又笑道:“好了,请大家随我来吧。刚刚厨子已在阁楼为你们备下丰盛的酒席,请大家享用。”她一指玉荇,“你给她们带路吧。我就不去了。”
  
  玉荇便向阁楼方向走去。众女子顺从的跟在身后,早已无人反抗。清音走在最后,她看着张小屏消失的方向,几乎咬破红唇。
  
  虞兰走在她身边,不住啜泣。清音没有理会,只是垂着头向前走。眼看离小阁楼进了,那股饭菜香味越发浓烈。刚走进阁楼,便见雕花木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菜肴。那些女子被囚禁了三十余天,早已不识肉味,现在见了那么丰盛的菜肴,虽然心中恐惧,却早已暗中吞咽口水。
  
  那玉荇站在桌边,冷然道:“还愣着干什么?”众女子迟疑了一阵,但看到玉荇肃杀的双眸,却还是慢慢走过去,围着桌子无人敢动筷。
  
  那玉荇不满的喝道:“等什么?!还怕有毒?”她指着一个瘦小女子道:“你吃!”那女子吓得直哆嗦。但她不敢违抗,只得颤抖着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醋溜鱼片,迟疑半晌,才放进口中。
  
  鱼肉似乎十分美味,这女子一口吞下肚去,又迫不及待夹起第二片来。其它女子面面相觑,也一个个拿起长筷。食物的美味超多她们的想象,一时间碗筷相互碰撞,众女子你推我抢,场面混乱不堪。
  
  清音瞪大双眼,眼见一个女子连碗带人摔倒在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笑得越发猖狂,但眼中泪水闪烁。
  




羔羊【下】

  柳寡妇家的清音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一个安静的近乎木讷的姑娘,且这姑娘似乎不爱干净,整日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平素不喜与人交往,只与邻居虞家姑娘有些往来。没有人知道这女子有多美。当她第一次举起镜子,见到这张脸时,便为她柔美清丽的容貌心动不已。
  
  同时,也为她凄惨的命运而叹息。
  
  当她经过死亡的黑暗,睁开双眼时,却发现下身一片狼藉。少女惨遭蹂躏的模样惨不忍睹,却另有一番残酷之美。白玉腕子上一条伤痕,鲜血淋漓。想必是有人垂涎她的美貌,便强占了她,使她不堪羞辱而自尽。
  
  这个身子……只有十七岁。
  
  她满心悲愤,对着镜中美人道:“从此以后,我便是柳清音,柳清音便是我。此仇,我一定会报!”
  
  从此她担任起照顾起柳寡妇的重任,平日也做点零工,赚些银子补贴家用。至于玷污她的到底是哪个男人,她却始终没个头绪。小镇上男人也不少,但似乎谁也不曾留意一个家境贫寒,整日灰头土脸的女子。她和原本的清音一样,将夺目容颜隐藏在灰尘和油污下,守着身染恶疾的母亲,过着平淡的日子。
  
  本以为这一世就这么过了,转机却在那一日。
  
  ※※※※
  
  “清音姐姐,在想什么?”
  
  清音回过神来,看到虞兰的小脸近在咫尺,于是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哦。是我们小时候的事吗?”
  
  “不是。比那个更久远。”
  
  虞兰歪着脑袋想了想,苦笑道:“姐姐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她站起身,满头珠玉灿烂,配上那身绸缎长裙,袅袅婷婷像个富家小姐。清音叹了口气,她抬起头,望着虞兰俏丽的容颜,笑道:“怎么,不高兴了?咦,今日的兰儿可真漂亮!”
  
  虞兰小脸一红,道:“我才没有生气,只是姐姐近日总像中了邪一般呆坐着,什么话也不说,都快急死我了。”她指着案上一排瓷瓶道:“对了,刚刚玉荇她们又送东西来了,这些都是给咱们的胭脂。”
  
  清音漫应一声,随手拿起一瓶,只见瓷质罐体上绘了一朵硕大的牡丹,呈血红色,花瓣层层叠叠似有千层,说不尽的妖冶妩媚。连瓷瓶都这么美,里面的胭脂一定是极品货色。谁知刚揭开瓶盖,就闻到一股异常刺鼻的香气。清音猛地将瓷瓶丢下,捂着鼻子咳嗽不止。
  
  “唉,这么贵重的东西也让你随意丢弃……”一只纤纤玉手拾起滚落在地的瓷瓶,“你可知这是极南之地生长的血牡丹,由它制成的胭脂不仅质地如凝脂般润滑,且只用些许,便异香扑鼻……这么多量太多才有些刺鼻罢了。在帝都,这一小瓶也可算价值千金。”
  
  清音的兴趣却不在于胭脂,她仔细打量着面前手持瓷瓶的艳丽女子,道:“那又如何?李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这般打扮?”
  
  面前正是李小姐。只见她身着一条粉色鲛绡长裙,妆容精致妩媚,大家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