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肩上蝶 作者:林清时(晋江2015-05-09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心匪石
弥漫着浓浓醉意的梦里,她像一条鱼儿在水中游动。惬意地闭着眼睛,划动双臂,在水里钻来钻去,时而在水中翻一个身,她的下半身拖着一条长长的半透明的裙摆,好似鱼儿的尾巴,随着身体摆动。
“柔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样的声音。畅游的心情并不想被打扰,柔荑忽略了那个声音,在水中愉快地游动。这时,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并且更近了:“柔荑——”柔荑停了下来,睁开她困倦的双眼。在一片黑暗里,分辨不出那里是水面,但是这声音,分明是从水面上传来的。
“柔荑!”这一次,这个声音那么清晰地响在耳畔。睫毛抖动了一下。“你醒了?”是括苍。柔荑赶紧努力甩掉疲惫的感觉,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括苍,我怎么回来了?”她明明应该在望仙台的接风宴上,这里却是她的房间。柔荑仔细想了想:“原来不是做梦,我好像知道,是你把我背回来的。我喝醉了。”
括苍一愣:“是,你喝醉了。”洁白的手臂迅速缠上他的脖颈,前一刻还软绵绵的柔荑,突然有了力气,勾住他的脖子借力坐起来,将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上。括苍拥着她,呼吸着她细嫩的皮肤分泌出的香气,那属于年轻女子的奇特的乳香。柔荑吸吮着他的嘴唇,双手把他抱得不能再紧。括苍离她这么近,让她感到格外的心安。尽管很累很累,她只想跟他贴近一点、再近一点,近到一起倒在床上,相拥而眠到天荒地老。
让柔荑躺到枕上时,括苍才看到她纵横满面的泪水。括苍大惊:“柔荑,怎么哭了?”“哭了?”柔荑抹了一把脸,果然好多——泪水。柔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抓住括苍,把他的脸按在胸前:“别管它,括苍。”一个醉酒的人,本来不可以常理度之,括苍解开她身侧的系带。深沉如括苍,每当见到她绝世的容颜和无瑕的胴体,都抑制不住在心中赞叹,世上竟会有如此完美无缺的存在。
广源城笼罩在一场淅淅沥沥的冬雨中。冬天的雨,格外的令人讨厌,因为它带来的,除了潮湿和出行上的不便,还有一阵一阵寒冷。柔荑伸出手,几滴雨水拍在她的手掌上,她又甩了甩手,把雨水甩去:“浣纱,你见过雪吗?”
“没有,夫人。”浣纱站在露台上,望着朦胧的雨帘,远处的风景变成一片白雾,巍然独立的望仙台在这种时候格外孤寂。
“我见过。我十二岁那年的冬天,清凉山下了一场雪。更早以前也下过,但都不及那一场来得大,那场雪下得,山顶都白茫茫的。”柔荑也讨厌雨,比起山中的冬天,广源不算冷,但是她讨厌雨带来的潮湿,而这里的人一到了下雨的时候,心情也变得跟雨中的广源城一样,浮躁而找不到头绪。
柔荑站起来的时候,看见庭院里匆匆的人影。“喂!”柔荑大喊,浣纱都来不及阻止,“别跑了,雨那么大!”雨中的人抬头望了一眼,跑着进入了望仙台。柔荑回头说:“好像是旖堂。”果然,过了不久,就有婢女上来说:“夫人,旖堂王子求见。”
旖堂浑身湿漉漉地出现在她面前,柔荑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旖堂斜了她一眼,婢女正把干净的布送来,赶紧先给他掉脸上的雨水,又将湿漉漉的头发解开擦拭。旖堂始终面无表情,柔荑站在门边看了半天的雨,才回过头来,这时婢女正端了热汤上来,旖堂捧着热汤,正要喝进去,又问:“夫人觉得在下很好笑?”
“没有。”柔荑走进屋里,看着他对面的位子,问,“我可以坐吗?”
“我不是王兄,夫人无需问我这个问题。”
柔荑在他对面的席上坐了下来:“就是突然觉得有趣。现在,有趣的事太少了。”
此时婢女上来说:“三王子,您的衣服准备好了。”旖堂对柔荑道:“我先去更衣,稍后再来陪夫人聊天。”柔荑目送他下楼,心里盘算着过往采珠和浣纱说过的那些话。括苍和旖堂一母同胞,先王的王妃无所出,于是将王长子括苍过继到自己名下,随后括苍被立为世子,却因此与生母、胞弟疏远。直到他们的生母因病去世,太妃将旖堂也收养过来。兄弟两人的感情深厚非常,括苍把旖堂当作另一个自己,无论什么都甘愿与他分享。
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柔荑想。旖堂的身上,有一种在括苍身上断然看不见的阴郁气质,总是一副心机深沉的样子,柔荑是讨厌极了他这幅模样的,括苍为什么会信任这样的弟弟?
过了不久,旖堂衣冠楚楚地再次出现在柔荑面前:“夫人,我回来了。”这句话说得好像柔荑要求他回来似的,但柔荑其实并没有那样的意思,而且觉得他并非纯粹是自作多情这么简单:“你回来了呀。可是,我没说要你陪我聊天呀。”柔荑心不在焉地瞥向唯一一扇敞开的门,只是从那里能看到的,只有无尽的白雨。
旖堂的神色僵了一瞬,嘴角露出一抹不明的笑意:“夫人既然无聊,我们聊聊天打发时间,不是正好吗?”柔荑问:“那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反正她是没有什么要对他说的。旖堂喝了一碗热汤:“我可以对夫人说的很多,不知夫人对什么比较感兴趣?”柔荑笑嘻嘻地说:“我这个人最无聊了,什么都不感兴趣。”旖堂喝完了汤,用帕子擦擦口角:“对我哥也不感兴趣?”
柔荑瞬间面无表情,过了半晌:“好,你说吧。括苍的事,括苍的任何事。”旖堂一笑:“首先,他绝不会喜欢你如此称呼他。”柔荑看着他,是,括苍亲口说过,她应该称呼他为“王爷”,可是她改不过来,也不觉得称呼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有什么非改不可。“他是腾兰王,并以此为傲,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高贵,所以别人,不能直呼他的名字。”尽管听起来是很可笑的理由,但是旖堂说得十分认真。也许真是那样的,柔荑暗暗肯定。
柔荑问:“他喜欢我吗?”或者说,她和夕玥、死去的王妃,他比较喜欢谁?“喜欢,”旖堂干脆地回答,“没有男人不喜欢你。”他的语言如此直白,他的眼神如此直接,直透柔荑身体深处。
“那他,为什么不让我当王妃?”柔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尔后迅速地小下去。原来她也不是那么单纯,旖堂问:“你也想当王妃?”这听起来似乎是对她的质疑,柔荑不高兴道:“不可以吗?”旖堂摇头:“不是不可以呀。”柔荑小声问:“你是最了解他的人,那你一定知道,他会让谁当王妃。”
“你想知道他的条件?我知道。”旖堂坦然回答,“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柔荑喉咙一堵。“从前王妃去世后,觊觎王妃之位的人很多呢。或者有钱,或者有势,你是清凉山落魄的圣女,确实是最不可能的一个。”
柔荑紧紧盯住他脸上的每一个变化:“你刚刚说,‘不是不可以’。”他一定是藏了什么话没说。“你有办法帮我的。”
旖堂竟然好像叹了一口气:“我为什么要帮你成为他的王妃?”他说的话简直莫名其妙,柔荑压抑着愤怒:“你为什么不帮我?”“因为我也喜欢你。”霎时陷入了沉默中。
柔荑假装无所谓地别开头。对,这和她的直觉是吻合的。“如果你愿意帮我,我或许可以尝试喜欢你一点。”恐怕,她能做到的仅仅是少讨厌一点。旖堂冷笑:“帮助,本来就该是互相的。如果我得偿所愿,一定不会让你期盼落空。”
若不是浣纱还在旁边,他一定会忍不住扑上来把她吃了。柔荑的目光始终不敢看他,而浣纱时刻提防着他的行动。他的垂涎,与那些她遇到过的男人,无不是一样的。光是想到这个人贪婪地抚摸她身子的样子,柔荑都会觉得恶心。客观讲,他有一张与括苍相似的脸,看上去也很干净精神,但是,在括苍的烘托下,他就是那么令柔荑觉得恶心。只要有括苍在,她不会让其他任何男人碰她的。
“你连帮都不肯帮我,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我只会喜欢对我好的人。你应该帮我当上王妃,然后——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短短的几句话,柔荑一反常态,说得很慢很慢。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斟酌,一个字、一个字挣扎着出口。
旖堂满意地笑了起来:“我记住了,你的承诺。”他相信了。压在心头的一口气缓缓地释放出来,不知为何,伴随着心头的压力的舒缓,心脏一阵绞痛。“谁先诞下嗣子,他就会立谁为妃。所以,你自己努力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此花香与色
腾兰,地处大夏国的西南角,与阗国、西奥接壤。腾兰与西奥之间,有重重山峦阻隔,几为绝境。但与腾兰一江之隔的阗国,却是大夏的心腹大患。约二十年前,阗国动荡,百姓流离,大量流民聚于西江畔,试图进入夏国境内,遭到腾兰守军拒绝,这些流民便在边境一带落草为寇,时常出没骚扰西江北岸的夏国百姓。后来,腾兰王下令百姓内迁,以躲避流民的骚扰。因为边境百姓的减少,流民开始向海上寻求通往腾兰腹地的通路,并且渐渐在白鹭诸岛常驻。
“初二阗民入寇,沿海四个村落四十七人遇害,奸淫妇女二十二人,掳走村民一百三十四人,禽、畜两百有余。”旖堂手持当地官员的公文,逐字读给括苍听。
括苍神色凝重。父亲在世时,说过自己有两大患:一是阗民流寇,二是清凉山夷族。父亲穷尽一生致力于平定流寇之患,收效甚微。受父亲影响,括苍为世子时,矢志消除腾兰王室的这两个心腹大患,这也是他即位不久便冒险深入清凉山的动力。
看到后面的字,旖堂的脸色更加难看:“初九,阗民闯入汨城县衙,杀县令,斩其首而去……汨城指挥使误中埋伏而亡,遗体亦被阗民所夺,现暂由长史、副指挥使总军政,但务必速派援军。”
“汨城,现在是一团乱象。”括苍感慨,“速令乔家荡营调军两千——不、三千,立刻入驻汨城。我要星夜赶往汨城,亲自坐镇。流寇,这次非要将你们撵出腾兰不可!”
旖堂面露喜色:“早该如此了!若不是父王妇人之仁,为了与阗王的所谓约定,纵容流寇在白鹭诸岛为害,沿海百姓又岂会遭受这么多的苦?”
“王都的事还是由你做主,我明日一早就出发。”
“大哥——”正走下台阶的括苍听到旖堂的声音回头,“那大哥可要去向女眷告别?”括苍颔首:“我马上就去太妃处说明缘由。” 旖堂支吾了两声:“那嫂夫人呢?”括苍奇怪地转过身来:“王府中的事有太妃做主就好了。你说的是——柔荑?”括苍直觉如此,明明他认为,旖堂跟柔荑应当不熟悉,更没有必要为柔荑在他面前说话。旖堂尴尬地笑了一下:“我觉得大哥此去行程未定,还是应当同她们好好话别,免得教夫人们牵挂。”
雪白的双足浸在温水中,圆润的脚趾互相摩擦,水中灯影晃动,柔荑猛然抬起头来:“你说括苍要去哪里?”采珠复述一遍:“阗国那些难民在白鹭岛为祸很久了,王爷明日就要启程去汨城,亲自指挥抵御流寇。”柔荑问:“难民?是打架吗?”采珠“噗嗤”笑出来:“不是打架,是打仗。”柔荑郁郁地念道:“打仗啊……”采珠以为她又是不明白:“打仗就是——”“我知道的,你不用解释。”柔荑打断了她,“打仗不是比打架还危险吗?”括苍为什么要到那种地方去?柔荑难过地“唉”了一声。
“这个时候去,想必王爷是赶不回来过年了。夫人又要有好一阵子见不着王爷了,也许,比在别院的日子还要久。”
“啊?”一听要很久很久见不到括苍,柔荑慌了,“那等括苍回来,我都、我都——”会怎么样?她也说不上来。柔荑跳了起来,也顾不得刚刚洗净的双足赤裸地踩在了地上:“我会疯掉的!”
采珠连忙把她按到凳子上:“快坐下,你快坐下!地上多脏呀。一会儿王爷到了,你可别不想让王爷看到你脏兮兮的吧?”柔荑乖乖坐下,重新把双脚泡到水里。“这时候王爷还要来夫人这里,说明王爷心里是惦记夫人的。夫人要抓紧这个机会,有什么话赶紧对王爷说。”
“有什么话?也没有什么话。”柔荑自言自语似的念了一句,“我要跟他一起去,可以吗?”采珠震惊地看着她,柔荑不高兴地撑着桌子:“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不行’。”采珠说不行,但括苍没说呀。
一杯茶、两杯茶、三杯茶。括苍到来时,看到柔荑正提着茶壶将茶杯一一斟满,而她并没有那么多的客人。见到括苍,柔荑立刻丢开倒了一半的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