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肩上蝶 作者:林清时(晋江2015-05-09完结)





  她在讽刺自己吗?婢女显然也生气了,愤怒的两人互瞪了许久,婢女最终只是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专门给你做饭的。”婢女第一次与她见面就冲她翻了个白眼,柔荑自然也不怎么待见她,宁可自己一个人发呆,也不同她多讲一句话。
  柔荑知道自己是俘虏,因此伙食再寒酸她也忍了,但她绝对忍受不了婢女轻慢的态度,柔荑怀疑,她是故意刁难自己。柔荑气得两眼冒火,指着她道:“我不跟你说话,你,去叫流辉。”
  “我是奴婢,见不到流辉将军。”
  “你这么嚣张,我以为你同他很熟呢。”婢女再次翻了个白眼给她。柔荑不理会,走到院子里,打开门。两名强盗就在这正门口守着,奇怪地转过身来。柔荑道:“你们把那个女人给我弄走,我不要她伺候。”
  这时婢女也跟到了院子里,一名强盗歪过头看了看婢女,笑着告诉柔荑:“夫人你就忍忍吧,过几天你就不住这儿了。”
  柔荑一愣:“你们要我去哪里?”柔荑心里有一丝希望,希望他们会放她回广源。但是,柔荑的理智同时在否定着这个愿望。难道,流辉要把她——
  “听说腾兰王派使者来了,使者这种时候来,肯定是为了赎回夫人你吧?”
  “真的?”难以置信。柔荑激动地一阵晕眩,恍恍惚惚扶住了门,脑袋清明后,傻傻地笑出来。括苍派人来接她回去了,就像在急流中挣扎,几乎要溺死的她,突然被一只手拉出了水面,空气、阳光、声音,整个世界又回来了!
  “王妃身娇肉贵,禁不起风雨摧折;王子、王女思念母亲,日夜啼哭。希望你们能够让王妃回到广源,让他们早日团聚,共享天伦。让一国的王妃回到她的国家,让思念妻子的丈夫与她团聚,让幼小的孩子和母亲在一起,这是将会受到世人赞誉的道义之举。作为报答,我们王爷愿意给出他能够负担得起的最多的黄金,也愿意承认你们家族在南麓甚至整个曲霞的统治。”
  肥胖的中年男人吹了吹胡须,他动心了,一个女人能换来大笔的财富和对他们统治曲霞的支持,实在太划算。流辉看到了父亲的示意,但是表情依然冷淡:“腾兰王所能负担得起的最多的黄金是多少?一万金?十万金?南麓本就是我们的地盘,何须腾兰王的承认?未来之事,皆无定数。就算今日腾兰王答应承认我父子对整个曲霞的统治,来年腾兰王若翻脸不认呢?腾兰王确实不是在耍我们吗?”
  使者沉默了一阵:“主君是皇帝授封、太庙列位的腾兰王,怎么会作出出尔反尔这等下作的行为?”
  “那就请腾兰王把他所愿意付出的一切,用白纸黑字书写下来,我们再来商议吧。”太守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儿子,此时不由得连连点头,深感有理。
  使者颔首:“可以。在此之前,我需得同王妃一晤,确认王妃平安无事。”
  “放心,我派了专人保护你们王妃,在你们接回她前,保证毫发无损。”
  “眼见为实。”使者坚持道。
  流辉思考了一会儿:“见不到你是不会放心的。好,我安排你们见面,但你只能远远看一眼。”使者虽心有疑窦,此时的主导权却完全在流辉手上。
  送走使者,流辉回到大堂,太守赶忙把儿子唤道跟前:“今日幸有你思虑周全,险些被括苍那小崽子摆了一道。”
  “爹不必如此夸赞。其实儿想得到的,爹早就想到了。”流辉一眼就看透了父亲的心思,让太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大后日就是爹的寿辰,儿命人给爹做的新衣,爹可满意?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妨在寿宴时穿上它。”这番从广源回来,流辉所获不少,他亲自从战利品中挑选了精贵布料为父亲裁缝衣裳。他们虽然是南麓豪族,受环境所限,很少能穿上像那样名贵的布料。
  太守心里高兴得很,嘴上还是说:“太铺张了,太铺张了。”
  “铺张?儿还有更好的礼物要在那日奉上。”流辉走到父亲身边低声说,“再多绫罗锦绣也比不上,让爹一享王爷的艳福。”
  太守眯起眼睛:“流辉,你刚刚答应了那腾兰使者什么?”
  流辉笑道:“没错,毫发无损。我们用了又不是不还,他们的王妃又不是黄花闺女,难道还会少了点什么不成?爹,儿怕你见了那王妃,就不想要黄金了。”
  太守故作平静地喝了口茶:“这王妃,有那么漂亮?”
  “绝无仅有。”
  次日使者便要离开回广源,流辉便安排使者在离开时经过软进柔荑之所。使者站在院门外,如此寒碜的住所,想必王妃受了不少委屈。流辉令人开门,带着使者走入院内。在流辉授意下,卧房大门紧闭,唯一的一扇窗户支了起来。使者走到窗户下,看到一个女子面对窗户坐在桌前,却低着头呕吐。使者正欲开口,流辉悄然走到他身后,使者记着昨日的承诺,只好敲了敲窗。
  女子吐完,拿起桌上的手巾擦了擦嘴,方才抬头看来。面色虽显憔悴,依旧美艳不可方物,是王妃。柔荑正欲开口,忽然又趴了下去。使者担忧地转向流辉:“你说保证王妃在你们这里毫发无损,为何王妃似乎抱恙在身?”
  流辉苦笑:“我们肯定没虐待她,只是生、老、病、死,我们也拦不住呀。”
  使者瞪起了眼睛:“死?死?若王妃死在这里,你们一分钱也休想拿到!”
  流辉朝内看了一眼,便把窗户合上:“你放心,就算为了你们的黄金,我也不能让她白白死了。许是水土不服,稍后我便请个医生来。”流辉扳过使者的肩膀,半推半扶地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忽然听到柔荑大喊“快叫括苍接我回去啊”,使者刚刚回头,流辉挡住他的脸:“使者,请不要忘了我们的规矩。”使者无奈,忧心忡忡地一路回望着,踏出门槛。
  送走使者后,流辉旋即来到柔荑的房间。房门一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流辉被迫停在了门外:“你吐了多少东西?这么臭。”
  柔荑从房内直冲出去:“你那个可恶的婢女不给我收拾,我可是被熏了两天了!”
  流辉走到她身前:“怎么你自己吐的,还要别人给你收拾?你如今是俘虏,不是王妃。”流辉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然呕吐的症状严重,她的精神似乎还可以,“你可有哪里不适?”
  “我哪里都不好。”柔荑往一边走去,避开流辉。
  流辉一笑:“既然病入膏肓了,就不要浪费医生的精力了。”
  此时婢女从厨房出来,流辉向婢女道:“去把屋子收拾干净。明日我让人送一身好衣服来,大后天你早些起,仔细给夫人梳妆。”
  柔荑跑到他身畔:“大后天我就可以走了吗?” 
  “是。”流辉笑着回答她。柔荑捂住胸口,真是顺利得不可思议。他的神情,总令人觉得不怀好意。柔荑警惕地看着流辉,流辉维持着他惯有的笑容,让人觉得奇怪,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流辉绝不是那么善良的人,又似乎,真的是她想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玉露初零

  既无恢弘壮丽的宫殿,亦无珠光宝气的盛装,但这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南麓规模最大的盛会,别有一番热火朝天的趣味。太守今日穿上新装,枣红色的宽袖深衣、黑色文锦大氅,深沉的色调使他壮硕的身躯看起来更加伟岸。头戴珍珠装饰的进贤冠,腰上的玉带更是由腾兰王括苍的朝服改制而成,与太守的满面红光相映成趣。
  尽管是太守一人的生辰,长年沉浸在贫穷的悲哀中的南麓百姓,却把这当作过年一般来庆贺。太守府邸门口的大街上摆起流水席,百姓们一面敞开来大吃大喝,一面载歌载舞为太守祝贺。坐在府中饮宴的太守虽然看不见,光是听到外头的声音,就乐得合不拢嘴,对流辉说的却依然是:“太铺张了,太铺张了。”
  流辉不以为然:“爹为了南麓,节俭了半辈子,晚年享福是应该的,百姓感恩戴德也是应该的。爹没有什么受不起。”
  许是心情太好的缘故,太守未饮多少,便觉微醺。于是拉了拉流辉的衣袖:“代我将客人们招呼好了,我要下去休息片刻。”流辉知道父亲一定是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那份惊喜,欣然答允下来。眼见太守离去,他立即也找了个借口离开酒桌。
  从酒席上离开,太守立刻精神抖擞。他的卧室外,守着两名侍从。“大人!”太守向他们点点头,步履沉稳地走进屋内。四下寻找了一番,没有人。太守心底一阵疑惑,忽然见到内室的墙下,搁着一口巨大的箱子。太守心下了然,走到箱子边上,箱子虽然扣住了,但并未上锁,一角露出一叠布料,是刻意留出的一道缝。
  惊讶、惊喜、惊艳!
  她是绝无仅有,是上天遗落的明珠,蜷在木椟里,熠熠散射着光辉。太守蹲在箱子旁,凑近她的脸,近到看清她的每一根睫毛,她闭着双目,睫毛朝下,睫毛尾整齐地微微上翻。圆润的脸颊犹如羊脂般细腻,白皙的表层下隐隐透出玫瑰般的色彩,太守情不自禁地去抚摸、去亲吻。芬芳的香气扑鼻而来,那不是脂粉或香料,是年轻的女人的香气。
  女人的眉头微微动了两下。尽管还没摸够亲够,太守拉开与她的距离,只为了欣赏美人睁开双眼的瞬间。再蹙了蹙眉头,她还是不醒。太守走到案边,捧回一碗茶,蘸了点茶水抹在美人的眼睑上。
  睁开了,她的眼睛。缓缓打开的眼睑之间,流溢出绵绵不绝的妩媚,她的眼神是慵懒的,继而露出一丝茫然。她妩媚的眼神只在眼前的老男人脸上停留了短短一瞬,扶着箱子大口呕吐。
  太守顿时呆住了。他很快反应过来,迅速闪到边上,崭新的衣裳却已不幸染上污渍。柔荑吐完,擦了擦嘴,盯着他道:“你是谁?快放我回去!”
  她张口就吐,将太守的热情一扫而空。太守索然无味地看了她一眼,就朝门口走去。等候在门外的流辉似乎已经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神情十分尴尬:“爹?”太守摆了摆手:“宾客们都还在,我们作为主人,怎么能都离开?我要去招呼宾客了。”流辉歉意地低下头恭送父亲。
  屋内,柔荑从箱子里爬出来,正往外走,恰好见到进屋来的流辉,她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警惕地问:“这是哪里?”
  流辉看到地上一摊秽物,表情是三分失望,七分愤怒:“我把你弄到这里,本来是想让我爹高兴,但是,你毁了他的寿辰。”
  柔荑瞟了他一眼:“关我什么事?你快放我走!”
  “休想走,在我爹处置你之前。”流辉拦在她身前,耐着性子说,“等会儿散席,你到我爹面前跪下乞求他原谅,今夜好好侍候他。只要你让他开心了,等腾兰赎金一到,我就放你回去。”
  “你爹?那个老头子?”柔荑叫道,“你还是杀了我吧!不然等我回去告诉括苍,你们父子都别想逃!”流辉猛然出手掐住了她的咽喉,柔荑撞倒了衣架子,用尽全力抓住他的手:“你、你……掐死我,你就、没钱了……”
  流辉的瞳孔很暗,暗得像蛰伏的猎犬:“括苍现在一穷二白,你以为我真在乎那点钱?”
  因为恐惧,柔荑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不要……我……”她在求饶,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但是她的眼神很明显,她在求饶。流辉松手,柔荑捂着脖子连连后退,直到碰到身后的隔屏。她抓住隔屏,默然垂首。
  “听清楚了吗?我要你跪着向我爹请罪。如果今晚再有任何差池,我就把你的尸体送给括苍!”柔荑默不作声。“尤其是,不许再吐!”
  “想吐怎么办?”柔荑委屈地问。近日频繁呕吐,吃得却没有多少,吐得胆汁胃液都出来了,她也难受极了。再这么吐下去,只怕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了,但呕吐哪里是她控制得了的?
  流辉冷冷斜她一眼:“咽下去。”柔荑被他凶狠的目光吓到,不由自主地往隔屏后躲去。
  宾客散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流辉派人把柔荑喊来。太守醉醺醺地歪倒在席上,两手叠放在肚子上,手指一敲、一敲,嘴里迷迷糊糊蹦着不成调的音律。流辉向柔荑使了个眼神,柔荑怯怯地走到太守身边,轻轻推了推他。太守哼着的小曲停下了,过了一小会儿,又开始哼哼起来,好像只是忘了调子。
  柔荑回头道:“他、他醉了。”柔荑心里大大地舒了一口气,醉了是好事,她就逃过一劫了。
  “扶他回房。”
  柔荑瞪大了眼:“他那么胖!”流辉没吭声,见到他脸色不好,柔荑也不敢再说下去。流辉指挥两个下人过来,扛起太守往外走。柔荑站在座位边上一动不动,流辉中途回了下头:“走。”她不情不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