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璧良人





  忙了半夜,始终未见豫王府人来,芮玉知不愿再等下去,就请那些差人帮忙叫了一辆马车,见他们将棺材抬上车,芮玉知这才将金子交给了那些人。自己也爬上了车,对车夫吩咐道:“豫王府后门。”叶落归根,她总要送他回家。
  马车走得不快,芮玉知就坐在棺材旁边,也不觉得害怕。车轮辗上了一颗石子。车子跳了一下,虚掩的棺盖猛的弹开,玉知连忙伸手去扶。就在这火光电石的一瞬间,一道黑影直奔棺中躺着的华允宥的尸身。玉知匆匆往棺上一趴……
  “啊——”一声惨叫忽然响起,一间普通客栈房间床上,一个眼神慌乱的少女猛地坐起。

  冰凉美人

  “醒了?”声音很脆很凉,像夏天嘴里咬着冰块子,凉凉的却觉得舒服。举灯站在床前的男子一身绿纹紫袍,面若敷粉,脸上是一成不变的冰冷。
  玉知睁眼,看见这般美丽的人,却没有一丝开心,反而吓得又惊叫了一声,往床里缩了缩。
  美男子微微一怔,正要说话,后面却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流飒,叫那女人住嘴。吵死人了。”
  这声音一响起,刚刚还吓得往床里缩的芮玉知一下跳起来,死死抓住美男子的衣服,将瑟瑟发抖的身子躲在他身后:“有鬼啊!”
  流飒淡淡地道:“哪有什么鬼?安心睡吧。”
  芮玉知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却在看到那张铁青的面孔后崩溃,“鬼啊!鬼啊!”她用力抓下的手指,几乎要将流飒的后背戳出十个洞来。
  流飒忍痛一挣,脱开了她的手,飞快闪到一边,将抖成一团的弱女子完全暴露在那个青面恶魔的面前。
  芮玉知见无处可躲,连忙用手蒙住自己的眼,口中喃喃道:“我在作梦,我在作梦……梦醒就好了。”
  将那双细弱的手腕握住拉开,见芮玉知闭着眼挣扎着,脸上全是泪水和汗水。铁青脸的男子神色却不再狰狞可怖。一抹笑意终于在他常年冰封的面上浮起。真是个小傻瓜!竟然不自量力想保护别人,而且还是一具死去的尸体。华允宥目光更柔和了些,若不是药力正好在那时失效,他险些错过了这一幕。若不是看到她拼死去护他的尸首,她必定要丧在流飒手上。他那时刚刚醒来,手足依然麻痹,万万来不及救她。
  华允宥把声音放柔了些:“别害怕,我没死。”
  听得这几个字,芮玉知怔了一下,不再用力挣扎,将紧闭的眼睛睁开一条缝,他的脸色是难看了些,但样子倒不可怕。尤其对上他那双眼睛,芮玉知就像中了魔法,本来像受了惊吓的小猫一样竖起的毛发,都乖乖地贴服下来。
  “你真没死?”柔弱的女声仍是怯怯的,不能怪她胆小。任何人若是伏在一具尸体上,忽然看见那尸体冲你微微一笑。就算这尸体长得再仪表非凡,也会和她一样吓晕过去。
  华允宥点点头,想要开口,一阵头晕眼花,竟跌倒在床上。芮玉知一下比床上跳了下来,动作灵活地像一只狸猫。流飒瞄了她一眼,眼神并不是很友善,低头将华允宥翻了过来,对芮玉知道:“去叫店家烧些热水来。少主的药效还没全过。要用热水洗洗发发汗。”
  芮玉知不敢多说,答应了一声,她不清楚华允宥为何没死,也不知那流飒是怎么来的。但现在肯定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一溜烟跑出去找店家烧水送桶。
  桶送来了,热水也准备好了。流飒道:“你侍候少主洗浴,我去屋外等着。”
  “啊——”芮玉知一急,急忙抓住流飒的手:“你不能走。他一个大男人,我怎么给他洗浴啊?”
  “你不是侍候少主的丫环吗?这是你份内之事。”屋里水雾蒸腾,流飒的容貌在雾中隐隐约约,更显得面若春晓之花。但他眼中的怒意,芮玉知却也看得明白。
  “我——”芮玉知正想解释,流飒已经夺了袖子,退出房门去。芮玉知听得房门重重的关上的声音,心又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无奈地看看床上的华允宥,他是个太过危险的人,按玉知的想法,有多远就离他多远。可是每次,那些人都把他推给自己照料。偏偏,每次她都没法说服自己,丢下他不管,一走了之。
  认命地叹了口气,芮玉知上前开始解华允宥的衣带。很快,华允宥的上衣就脱了下来。看着他健美的上身,芮玉知脸上全是汗。伸手想为他解去裤带,犹豫一下抽回了手。在山中时,她见过赤着上身的华允宥,所以他这般样子还能勉强接受,真要将他剥得□,她却拿不出这般勇气。
  扶着手足无力的华允宥走到桶边,费了好大力,华允宥终于进了桶中。芮玉知松了一口气,站在一旁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华允宥坐在热水中,双手合到一处,手指捏了个诀,一动不动。袅袅白雾衬得他庄严之外又多了几分神秘,就像庙里的菩萨,可落到玉知眼中,却一下想起他躺在棺中忽然冲她一笑的神情。
  华允宥坐了一会,脸上的青色越来越重,就像一块生铁的颜色。想起他被赐死时,躺在牢房的地上时的脸色,芮玉知的心中极度不安。再想到一会还要侍候他穿衣,更是心里怕得要命。
  这时华允宥道:“加热水。”芮玉知应了一声,走到房门口,小二已经把新烧的热水准备好了,放在门边。玉知伸手去提,却发觉流飒并不在门口。芮玉知心中一动,回头看看闭着眼的华允宥,悄悄将门缝又拉开了一些,一口气冲出门去,洒腿就跑。隐约中,她好像听到华允宥叫了一句什么,却没有听清。她也顾不得了,只怕被他追上,被他抓了回去。和他在一起,总在让她十分害怕,这样的机会,不能不逃。
  跑出客栈,芮玉知找了个僻静地方哭个痛快。心中累积了几个月的冤屈瞬时喷发出来,这一哭就收不住了。正哭得头晕脑涨,忽然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芮玉知——”顿时暖暖春风尽化三九寒风。
  暮色四起,倦鸟归林,在田里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拿着农具,纷纷向家走去。山村傍晚,宁静安祥,鸡鸣犬吠之声偶起,不仅无扰山村宁静,反添悠闲超然的气息
  村民相见举止有度,皆是一副和气谦恭模样,无论鹤发垂髫,布衣花黄,都显得彬彬有礼,是在别处极难看到的。
  村子布局呈一个扇型,在扇柄处建有一座颇具规模的宗祠。朱墙重檐,翠瓦流华,于富丽中不失肃穆,难掩庄严,是村中之重。宗祠的门不是过年祭祖,平时是不开的。但此时,却有一些人在里面忙碌。
  “叮叮当当……”外面各种声音响成一片,人声走动声不绝于耳。
  芮玉知抬起头,看着头上五六尺处那个小小的窗口。天近黄昏,光线已经很黯了,透进窗内的微光笼在她紧锁眉间,轻淡得就像父亲临死时望向她的目光,不舍而无力留驻。
  芮玉知倚在湿冷的墙上,脸上两道清痕仍在,泪已干涸。明天——就是她的死期! “驴刑。”像一记斩妖剑,高悬在她头顶,随时都会把她斩成肉泥。
  她试过撞墙,可牢房是在地下挖的一个深坑,四周都是软软的泥土,虽然撞得有些头晕,头上连个包都没起。想过用刀,身上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有。想过绝食,可村民根本没有给她送过一次饭。一天不吃也饿不死人,反正她明天就要死了,何必让一个快死的罪人浪费宝贵的粮食?
  罪人——她是罪人!芮玉知拼命扯着自己的头发,痛——啊——
  “□,鬼叫什么?”牢门外传来一个无情的声音。那是刘大力的声音,那个昔日见到她就笑得像庙里的弥陀一般的粗壮汉子。总是偷偷地用眼角瞟着她。一见她回头,就连忙躲开,和她说话总是放低声音的邻家大哥,竟然用这种凶狠不屑的语气骂她。
  芮玉知一阵心悸,手上一使劲,生生拨下自己两把头发。顿觉头顶一片湿濡濡的,又火辣辣地疼得难受,她——真是死定了!才十七岁的年纪就要死,而且死得如此不堪,如此恐怖。
  芮玉知抬起头,站在高处的刘大力正好可以看到她的脸。两颗水滴在水汪汪的眼中转动。带着哭腔的女声像长出了细细的茸毛,搔着他的心扉:“大力哥,我饿。明天我就要死了,看在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份上,给我点吃的吧。”
  刘大力咽了一口唾沫,这狐狸精,说话的声音都这么骚,心里唾弃着,眼睛却禁不住将站在里面的女人打量了个够。
  芮玉知希望刘大力眼中的自己如往日婀娜,虽然她的两腿都在发抖,依然尽量挺直身体,下颌微微抬起,她身穿淡紫掐金袄,粉红石榴裙,乌发胜墨,从头上一直垂至臀部。纤腰一握,秀颈修肩。虽然面色青灰,沾了不少灰尘,却依然掩不住眉眼清晰如画,俏美之中带着三分倔强。
  刘大力咽了一口唾沫,恨恨地道:“你死了这条心吧。上回被你砸晕的刘福还躺在床上呢。他老婆准备了一根钉满钉子的钉板,说是要用来打你的。”
  芮玉知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潮湿的地上。
  客栈中,流飒将刚熬好的药送到华允宥床前:“少主,快喝了吧。”
  华允宥黑着脸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流飒面带歉然:“属下适才去安排回齐周的事了。离开了一会,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是属下的失职。”
  “此事不怪你。”华允宥冷冷地道。是他自己惹的麻烦。若不是他要带上这丫头,也不会有这事发生。
  他在被华允徽抓住前,其实已经将他的消息通过手下的消息网传了出去。本来是那里等着齐周来的人接他走的。却先被朝廷的人发现。被抓住第二天,流飒等人就已赶到,只是没有救人的机会,只得一路跟随进京。
  皇帝动了杀机其实早在流飒的意料内,埋伏在半路上,劫了传密旨的钦差,有意扮作普通劫财,将一众人身上所有财物一洗而空,顺便也将圣旨装了回来。然后流飒带人假扮钦差进牢赐死。华允宥喝下特制药酒,造成假死之态。那被劫的钦差穴道解开后,先跑到天牢,见人犯已死,总算没闯下大祸,虽然不明那些人的用意,却更怕担责任,因此也没敢向上面禀报。这就是玉知在牢中见到第二群人的原因。
  但是为了和宫中特制毒药相像,骗过所有人的眼睛,华允宥所服之药也非同小可,若是常人服了定要送命。华允宥虽然体质特殊,能抗此毒,但受到的伤害也是不小,没有十天半月的调养,无法痊愈。他正在运功时,那丫头忽然逃走,一分心下,本来已经导入正途的真气一下失了控制,伤了自身肺腑。好在他功力精纯,否则这下可就惨了。
  他想知道的事,总是有办法知道。虽然那丫头从未跟他说过她的身世,但他已经查了个明白。既然她肯用性命护他的尸身,他就想成全她一次,给她一个好的结果,却未料到,竟让自己伤上加伤。
  “少主,你身体还支撑得住吗?”流飒眼中有些担忧:“我们必须尽快启程,你伤成这样,属下不能离开你。万一那丫头泄露了我们的行踪,追兵一来,就麻烦了。”
  见华允宥努力坐起身来,动作有些艰难,流飒神色中透着关心,却不曾上前扶他一把。
  华允宥坐直了呼口气道:”流飒,你不要一天到晚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像天下人都得罪你了一般。”
  流飒依然板着一张冰块脸:“我只要照顾好少主就行了。天下人与我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华允宥眼中露出探究的意味来:“那丫头,是怀玉村人。”不出意料,眼前美人红艳的嘴唇在瞬间变白。
  流飒呆了一下,才道:“我派人在四下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她,难道,是在怀玉村?”难怪没有找到她,流飒这才恍然。
  “没错!”华允宥疲惫的闭上眼:“不用再为她费什么心了。那些人会帮我们灭了这个口。”

  暴驴之刑

  天幕缓启,夜色褪去。静寂的山村已是人声鼎沸,外面的人在做最后的准备。
  “林下荒苔道韫家,生怜玉骨委尘沙。”
  谁怜玉骨委尘沙?曾经可亲可爱的乡亲,一起玩耍长大的伙伴,同在父亲的私塾里读书的同窗,转眼间都成为红着眼要置她于死地的仇人。
  怀玉村是举国闻名的节妇村,村里会出这么多贞妇,皆因村中沿袭多年村规。若女子不守妇道,就要受驴刑。这个从过去传下来的严酷刑罚,将对女子的身心折磨发挥到了极致。受刑的女子全身被剥光,双手绑在身后。然后裸身倒坐在一匹配有特制驴鞍的暴驴上,拉到外面游街。那驴鞍是用硬木制成,上面雕了一个巨大的□,大小远远大于真人,从受刑女子的□插入她的身体。
  被绑的女子的身体被巨大的□刺穿,内脏随着暴驴的颠动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