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璧良人
先是允徽,后是流飒,她好像总是属于别人。他却只能傻站在一边看着,如何表达爱意,难住了堂堂王子殿下。
这种被动无力的感觉是他陌生的,也让他很憋气。有意逼她,也是无奈之举,他以为,她肯为他除下最后一层遮挡,就是在心里已经认定了他。他若想要女人,只要一勾手,不怕女人不投怀,他若想强占她,有太多的时间和机会,但是——他是骄傲的,若这个女人不肯以一颗真心相报,他绝不强求。
华允宥正要松手,不防玉知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脸,拈起脚尖,将两瓣温软贴上他的唇线。
等华允宥意识到他堂堂男子竟被一个女子偷了香时,自尊心让他直觉地想推开她。可是却舍不得这口中香香甜甜的滋味,心里全是酥酥麻麻的感觉。
……
华允宥一脸难堪的掀开帐子,从里面钻了出来,伸手将玉知也拉了出来。挫败的感觉让他很难受,他竟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来。从小他就是学什么像什么,从来没有事难得住他。可是现在,他竟然被这样一件事难住了。而这事却是如此难以启齿。
见华允宥脸色不好。玉知心里明白他在想什么。顾不得害羞,主动抱住他:“尚希,你别急。我们以后再试。”
华允宥闷声不语,这么丢脸的事,让他根本不知该说什么。玉知劝道:“水都凉了,快洗洗吧。”
华允宥坐进木桶,见玉知站在一旁,伸手将她拎进木桶中:“你也洗洗,都脏了。”
木桶不算太大。他坐在桶中,她坐在他身上。华允宥却还没从刚才的失败中缓过劲来,倒是安静了许多。玉知心中柔情激荡,但又忍不住害羞,只是伸头不语。
一直不说话的华允宥忽然冒出一句:“我就不信。”
玉知笑了,正当对情事半懂不懂的年纪,她对那事不像华允宥那么在意。让她心动不已的,却是与他倾心相爱的感觉,随口道:“没关系,这样挺好。”
玉知没有注意到,听了她这句话,一抹冷光从华允宥眼中一闪而没。
眼见晚饭时间将到,他身上还沾着不少灰尘,却不伸手去洗。玉知怕外面随时有人来请,也顾不得再害羞,伸手帮他搓洗,桶里的水已经冷了,她心里却正热,这般简单动作此时做起来,感觉竟大不一样,只觉与他肌肤每一下碰触,都带来又甜蜜又震颤的滋味。
匆匆将两人身上的灰尘洗去。玉知抢先从桶中出来,捡起地上的衣物穿上身,红着脸道:“尚希,我先回去了。”不等华允宥回答,她急急推开门跑了。
好在门外无人,两人的房间又紧挨在一起。玉知逃命一般地冲回自己的屋子。闩上门,她飞快的跳上床,蒙上被,将自己藏了起来。
把自己装成一只缩在壳里的乌龟,将刚才的一切从头细细想了一遍,又哭又笑的疯了一回。被子里又闷又热,她却不敢伸出头来,怕过往的神灵将她的秘密看了个透。这般不知羞耻的事,她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
长信不疑
翌日启程,玉知梳洗停当,开开心心地上了华允宥的车。
华允宥竟还没有上车。这家伙一向动作最快,今天却拖沓了些。玉知忍不住抿嘴而笑,脑中闪过一个好笑的念头,大概是他屋里的床又塌了,所以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正这般想着,帘子一挑,华允宥钻了进来,随意瞄了玉知一眼,一声不出,就在她对面坐下。
一见华允宥,玉知的脸又开始发烧,急忙扭过脸去,装做没有看见他,耳朵却支得尖尖,他发出的所有响动都被她收进耳中。但他自坐下后,就再未发出任何声音,等了好一会,她终于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竟看到一张黑沉沉的臭脸,好像真的没有睡好一样。
难道真让她猜中了?这样一想,那笑纹立即在玉知嘴角荡漾开来。
“有那么好笑吗?”华允宥狠狠剜了她一眼。
他生气的样子竟也这般英俊,玉知看得心花怒放,笑得更加灿烂。直到华允宥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她的笑意僵在了他甩下的车帘的一刻。
外面传来华允宥冰冷的声音:“给我牵匹马来。”
玉知一惊,急忙掀开车帘:“尚希,你不能骑马。”
华允宥不理,推开身旁一位侍卫,翻身上马。玉知见言语劝不动他,心中一急从车上跳了下来:“尚希,你精神不好。骑马有危险,还是回车里休息吧。”他身陷“情丝”,时时昏昏欲睡,万一在马上睡着,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吗?”华允宥语气不见波澜:“国夫人,你回车坐着吧。这骑马,还难不倒我。”
对上那双利眼 ,玉知吓了一跳,一抹血红,代表眼前的睿智男子,已经变成了一个极危险的人物。按以前的经验,在华允宥发疯时,绝对不要惹他,更不要试着与他对着干。但是,看到他颈间耀眼的银光,她又怎能放心他骑马。
今天走的路有一段是山路,这条路崎岖难行,骑马更加危险。玉知一咬牙,转身对婢女道:“给我也备匹马,我也要骑马。”
“国夫人,你——还是坐车吧。”碧昔是允徽送给她的贴身婢女,平日最是乖巧,和玉知也最为亲厚,一边说一边用眼光提醒玉知。
顺着碧昔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看,玉知脸也红了。比平时早起半个时辰,精心打扮,竟穿着一条鱼尾裙,这裙子裙尾极小,穿在身上,连走路都不方便,如何能骑马?
咬咬唇,华伯已经上了车,此时去换已经来不及了。玉知咬咬牙,看看马背上面无表情的华允宥,对碧昔喊了一句:“把剪子给我拿来。”
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玉知毫不犹豫的将第一次上身的华丽长裙剪成两片,露出里面穿着的嫩绿色长裤,跃上马。她微微一笑,对华允宥柔声道:“你做什么我都陪你。”旁边人递上两只斗笠。玉知抬头见天色略阴,有下雨的可能,伸手拿了一顶戴在头上。华允宥也取了另一顶戴上。
车队启程不久,天下飘下丝丝细雨。见雨势不大,华伯急于赶路,催着往前赶。华允宥坚持骑马,玉知便也一直陪着他,双骑并驾,走在队伍的中间。
走过一段平坦的大路,面前道路渐渐崎岖起来,倾斜越来越大,周围的树木山石也越来越多。正是那段难行的山路。
华伯打开车帘,叫华允宥和芮玉知进车里来。华允宥不但不答应,反而鞭子一抽,跑到了车队最前面,和侍卫们一起探起路来。芮玉知看看天色,他已经骑了近两个时辰的马了。这段时间,每隔两个时辰,他必定会昏睡上半个时辰。再这样下去,怕会出意外。
玉知再也顾不得,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华允宥的马头:“尚希,雨下大了,回车上去吧。”
华允宥冷着脸:“我不去。”
玉知心里有些着急,往日他并不是这么不听劝的人:“尚希,求你下马,到车上睡会吧。”
华允宥低头,见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微扬,滴滴雨水浇在上面,就像带着露水的花朵。他心头一动,几乎就要顺势吻下去。他连忙收敛心神转过脸去,看向前面的路,
细雨菲菲,林木间升起一层迷雾,空气中飘浮着丝丝寒意。玉知身上的衣服已被细雨打湿,山风吹来,冷得打了一个哆嗦,偷偷看了一眼华允宥,有意伸手轻拢双肩。只要她做出这般柔弱可怜的样子时,他多半会伸出手来,向她展露强壮温暖的怀抱。
只是这回,玉知却失望了。华允宥根本没有看她,眼光只是远近前后的瞄着。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除了树木和山石,什么也没看见。疑惑不解地抬头看着他:“尚希——”
华允宥忽然回身,伸手拥住她。玉知心中一喜,依在他怀中,小声央求道:“尚希,我们回车上吧。”
“你马上去华伯车上。”华允宥声音很低,语气十分严肃,斗笠挡住他的脸,除了与他离得最近的玉知,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表情。
见华允宥神色非比寻常,玉知满眼柔情都化成了惊诧。华允宥头又低了些,藏在斗笠后的脸上,一双眼亮得惊人。
从人们早已见惯不怪,只略略侧开脸,该探路探路,该驾车驾车。
谁也没有料到,娇小的国夫人一把推开大王子,粉脸带怒:“华允宥——”只叫了这一声,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跳下马来,跑向华伯大人的马车。
众人吃惊回头,见一向温和的国夫人一脸羞愤难当之色,双眼含泪,心中都在暗暗猜测到底出了什么事。
玉知跑上车。华伯正坐在车上喝茶,见玉知满脸泪水冲了进来,吓了一跳:“芮姑娘,出了什么事?”
芮玉知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低声道:“大人,事情有变。”俯到华伯耳旁低语了几句。
华伯脸色变了几变,沉吟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玉知从容道:“我信他!”
华伯眼中露出探究之色,慢慢道:“芮姑娘,允宥他,毕竟是个病人。”
玉知淡淡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信他。”
华伯沉吟了一下,悄悄叫来亲信李政,吩咐了下去。无论华允宥说的是真是假,有备总是无患。
目送一行车马在山间小道上渐渐走远。华伯回身看了玉知一眼:“芮姑娘,希望你没有信错他。”
芮玉知不语,她的目光只是柔柔落在身旁那个不说不动的男子身上,将手上的油纸伞举得高高,低声道:“尚希,你累了,回车上休息吧。”
车,换成了简陋的牛车。这是李政匆匆从山中农户那里买来的。农户用它往山下拉柴,拉车的是一头瘦牛,车子不过是一个平板车,没有车篷。侍卫将身上的披风铺在平板上,华允宥就躺在上面。雨还在下,玉知也坐在车上,手拿油纸伞为他遮雨。纸伞太小,仅能遮住他头顶那一块,大半个身子仍在细雨中。其它人,连华伯在内,都安步当车,沿着泥泞的小道行进。
小路泥泞,又加上细雨一直不停,不一会,一行人个个都一身狼狈。
好容易爬到一个略为平坦的地方,队伍中的婢女们都走不动了。华伯也是气喘吁吁,手中拄着李政为他砍下的一段树枝削成的拐杖,步履蹒跚。李政一见,上前请示:“大人,要不要在这休息片刻。”
华伯背倚一棵大树,只觉双脚又酸又痛,也感觉难得支撑,便点头道:“好吧。歇歇再走。”
“不可。”躺在牛车上的华允宥恰好在此时醒来,一睁眼就开口顶撞了华伯:“现在还没脱离危险,必须尽快赶路。”
华伯已经浑身湿透,又累又饿,加上有了一把年纪,头晕眼花。心中正在后悔,不该听了一个疯子的话,放弃华丽的马车,却带着众人走这般难行的道路。这时听到华允宥开口,这怒气就压不住了,怒道:“华允宥,我知你不服皇上,就千方百计折腾我们。你说前面有危险,危险在哪?现在所有人都累得精疲力尽,你坐在车上,却连歇都不让大家歇一下。你安的什么心?”
玉知听华伯怒了,连忙道:“大人,你别动怒。殿下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绝无他意。”
“你眼里除了他还有谁?”华伯将怒气转移到了玉知身上,指着玉知骂道:“妇人不足与谋。”
玉知不能回嘴,只得低头不语。华允宥却一下坐起,跳下车来:“我醒了。就请赤正大人和国夫人坐车吧。我步行即可。”
玉知一听,也爬下车来,道:“我陪殿下步行就好。就让碧昔她们几个跟大人一同乘车吧。这样也可以走快些。”
华伯不语上了车。那几个婢女不敢上车。玉知正色道:“你们上车吧。这样也可以走得快些。赶快出了这里,大家也不用再受这罪了。”那几个婢女这才告了罪,小心翼翼地上了车,坐在华伯身旁。
华允宥身材太过高大,自然体重也是惊人。他这一下车,车上虽然多了几个女子,份量却差不太多。再加上几位有功夫的侍卫在推的推,拉的拉,走得倒比刚才更快了些。玉知不顾其它人相劝,坚决不肯上车,只是跟在华允宥身边。
华允宥刚刚睡醒,有了一些精神,脚步倒还不慢,伸手将玉知手中的伞夺了过来:“我来拿伞,你看好脚下的路。”
雨渐渐停了,众人走到一处岔口,华允宥叫队伍暂停,走到路口,蹲下观察地上的留下的泥印。玉知站在他身旁,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泥印,完全不明所以。他看了片刻,指着左边那条更崎岖一些的小路道:“从这边走。”
那条路更窄,连牛车也无法通过。华伯终于恼了:“华允宥,你是成心戏弄我们是不是?”
华允宥平静抬头:“宗伯,我戏弄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别忘了,我现在身中情丝,这京城,我不想去也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