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梦迟歌
“别闹了!”长孙禛阳跟在她身后忽然打断,眉间透出一股凌厉之色,然后转向我,“郡主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出什么事了吗?”
我半扶着水琪的手臂,勉强笑笑,觉得风特别刺骨,全身浸在寒潭中似的,“没事,就是突然很不舒服,着凉了可能。”
严瑾夕拉起我的手,“真的,乔姐姐的手冷得冰一样。”
“少夫人,恕卑职多嘴,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水琪轻声对我说。
严瑾夕嘟起嘴,依依不舍,“啊,还想着今天能跟乔姐姐一起篝火晚会呢。”
“严参将,把你妹妹带走,好好管教!”洛阳王忽然冷喝。
远处的严廷锋吓了一跳,瞅到长孙禛阳的脸色,赶紧纵身掠过来拉着严瑾夕,竟然不敢嘻嘻哈哈,正色道:“末将遵命,将军!”
严瑾夕嘴巴一扁,垂下头不再说话,稠密的睫毛眨动着。我不清楚洛阳王怎么突然这么严厉,虽然严氏是他的家臣,也不能这么当众折一个女孩子的脸皮吧。
“王爷,恐怕今晚不能履约与您同席相庆了,扰了王爷兴致,臣妾不胜惶恐,恳请改日请罪。今还请让臣妾先行回宫。”
洛阳王听了我客气的话,可能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过重了,有点尴尬,打圆场,“咳,郡主身体不适,小王何敢强留。这里到离宫有一段路程,骑马再吹了风就不好了,本王去命人准备轿子。”
说完他走开去吩咐侍从。严廷锋缩缩脑袋,朝我挤挤眼睛,“我最怕王爷喊我严参将,每当这个时候都意味着我要挨批啦!”
我没有心思开玩笑,四肢都快成冰了,挽起严瑾夕的手,“瑾夕妹妹,对不起,姐姐今天真的不舒服。过几天我一定陪你高高兴兴玩一场好不好?”
严瑾夕稍微抬了抬头,露出象牙白的半边脸,却是在偷笑,“乔姐姐我没事啦,反正有事都是骂我哥。”
严廷锋当场阵亡……
回到离宫,我强打起精神先去了趟启云的房间,却被夏神医的弟子拦在门外。
“郡主请留步,师父正在里面给病人复诊,吩咐任何人不能打扰。且病人服了麻药,最快也得明天早上才能醒来。师父还留话,他一定全力医治病人,请郡主明天再来探视吧。”
―――――――――――――――――――――
把全身泡进一大桶热气腾腾的热水中,我闭上眼睛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心脏似乎还在停留在那个时刻,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胃也是一阵空虚的抽紧。
长孙洛宇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人。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烦躁地抓抓头发,一定有什么地方我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我想不起来!
月落用一条毛巾轻轻搓洗着我的长发,“小姐,今天遇到几个宫里的总管,他们正在整个皇家园林张灯结彩,你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
“嘻嘻,十月中旬是皇上的生辰啊,正好圣祭秋狩的第十五天是休猎日,皇太后下了懿旨,就在那天举国欢庆天子生辰呢。”
“十月中旬是他的生辰……”我沉吟着,脑中忽然有电流击中一般,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我知道了!”
月落莫名其妙看着我,“知道什么?”
对了,我夫君比长孙熙文大两个多月,这正是不对劲的地方!先帝和太后大婚十个月正好生下长孙熙文,而楚泽王和林薇羽同他们是同一天成亲的,怎么可能洛宇比他大那么多日子?洛宇不是早产儿,因为金香说过,楚王妃将近十月临盆的时候才吃下的冰魂天蚕自杀。
这么说来,楚泽王妃成亲的时候就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孩子是谁的?林薇羽直到洞房那一刻还甜蜜蜜以为自己嫁的是太子,这样说来,孩子爹,只能是当时的太子后来的皇帝长孙诚洛!
这么一来,很多东西都解释得通了。长孙熙文为什么会这么忌惮洛宇,楚泽王为什么说皇位本来是属于洛宇的,楚泽王为什么这么偏执于逼他致力于大业,先帝神秘莫测的临终遗言,林婉琪不惜全力辅助熙文登基,隐瞒先帝传位遗诏,镇压京都谣言暴乱……
而这样的立场下,她一定很迫切掌握皇城禁军和御林军,乔家的惨案,她有十分的作案动机!
…
泡了热水澡,在月落的逼迫下灌一碗滚烫的姜汤,登时觉的全身的细胞都活了过来。
裹着一张厚厚的毛毯子,我正坐在床上给全身涂海棠花露,洛宇推开门走进来。
“哦呀,我洗澡还没弄完呢,只披了毯子。”我看着他。
他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你今天骑了很久的马?”
“可不是,全身都酸疼,特别是小腿,还要穿那个马靴,好像不大合脚,脚趾头疼死啦。”我用花露揉着腿,一边抱怨。
“看看,都磨出泡了,不疼才怪呢。”他把我的脚拉出去看了看,皱起眉头,“这样子可不行,等等我。”
他出去吩咐采儿打来一盆热水,放在床边,把我的脚拉下去浸泡在热水中。
“哇,太烫了!”我猛地缩回来,溅起水珠滴在他的手上,“啊,老公,烫到你没有?”
“烫才有用。”他轻声哄着,重新捉住我的右脚,先浇了一点水让我适应温度,然后慢慢浸入水中。
他找来一根针。我抹着海棠花露,他蹲在地上弓着腰,把我的脚放在腿上,按摩脚跟,“把泡刺穿了有点疼,你忍忍啊。”
说完他眼疾手快挑破了一个水泡,我立即龇牙咧嘴,花露瓶子差点失手掉下,“咝——痛!”
“就快好啦。”他头也不抬,把第二个水泡刺破,把脚放进热水浸泡,“感觉好点了吗?”
“嗯,舒服多了。”我点点头。把泡挑了虽有点痛,但把脓水挤出来后立即轻松了不少。
洛宇拧了一条烫烫的大毛巾,把右脚连着小腿整个都敷上,“这样子你筋骨很快就能恢复。”
他又把我的左脚抓住放在热水里泡。我看着他眼光稳定、专注地放在手中的活计上,仔细而认真地忙活。忽然刚才心头的惊骇,疑惑,不安,踌躇,惶恐,统统消失不见了。一想到嫁给这样的男人,他会永远背着我。在他单薄但坚定的肩头,爱还会飘泊吗?
可是,现实永远是残酷的。
我一个冷颤,说,“洛宇,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他敷好又热又软的毛巾,站起看着我,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智芒,“悦儿在害怕?”
“不要怕,这里,”说着他指指自己的心口,轻轻地泛开一个清雅如水的笑容,“永远能感觉到我的悦儿在想什么。只要,这里,绽放着一朵向往自由的花朵,那么我们的方向永远是朝着自由的,总有一天,我们会行到达目的地。”
我微笑以对,心中涨得满满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他又蹲下去给我的小腿涂精油,轻轻按摩,“你缺乏锻炼,骑骑马正好呢。”
“唔。”我轻声问他,“洛宇,雪魅姬是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抬头看我一眼,眼里有着难以捉摸的神色。我还来不及看清,他低下头去,“雪魅姬,是一首流传已久的神话歌谣,是长孙皇朝的雪花神女啊。”
“雪魅姬,令人如此难忘;
你纯洁的笑容如白莲,
婀娜的身姿胜娉婷,
你是雪山上最美丽的花儿。
我是一无所有的小伙,
仅甘为你奴役的一双手,
为你跳动的一颗心,
能否邀你共赏美妙的雪花?”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如酷寒中醉人的一杯醇洌的酒。
洛宇念完这首歌谣,抬起头笑吟吟看着我。我脸一红,“你朗诵得还真有感情哈!”
说完我把脚缩回来,倒在床上,“我累坏了,要睡觉了。”
身后传来呵呵的笑声,洛宇把水盆端到外面放好,回到床边脱了鞋子,坐到床上拉开我身上的毯子,俯身下来轻吻我的耳朵、后颈。
“呆子,冷不冷?”我感到他身上一股凉凉的气息,伸手把旁边的被子拉过来。
他的笑鬼鬼祟祟起来,“有点冷,不过一会儿大约就不冷了。”
毛毯子被掀掉,他沁凉的唇轻啃着我的肩膀,慢慢地,缓缓地,用力地,一直到手臂,背后的皮肤,腰侧。
肌肤忽地敏感起来,阵阵战栗,一泓春水被撩动摇曳。
我翻身抱住他,“小心些,你还病着呢。”
“唔……”他的手已经狂乱起来,不能抑制地兴奋。
两个人的身子忽地紧紧纠缠在一起,过了一会儿,我眼角湿润,用身体抓住他,“宇,一定要我死了,你才能死。”
“我们会活很久的,雪魅姬……”他轻喘着。
良久,我们满身是汗,相拥着沉沉睡去。
窗外秋风寒峻,偶尔远远传来猎狗的几声犬吠,夜晚显得那么宁静而幽远。
21。月落拒亲
早上起床后,洛宇递一份资料给我,“这是我从火部调出来的档案,你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
我接过来打开浏览。洛宇在一旁给我解说,“‘毒门’是流传了数百年的极其神秘的派别,它的弟子全是研制各种奇异毒药和下毒手法的顶尖高手。在江湖上走动时都以普通人的身份,极少人认得出他们的真面目,除了毒门掌门和子弟,其他人概不知晓毒门到底有多少口人以及具体是哪些人。毒门门规极严酷,一旦抓住叛徒,那么这个人就成为同门师兄弟的试毒工具,直到被折磨惨死。
“二十年前,毒门内部突起矛盾。掌门的儿子陆成风(即如今的鬼血毒王)被族长发现与藏书阁一名丫环私通,生下女婴。掌门碍于门规和家族势力,勒令儿子处置丫环和婴儿,否则削去他掌门继承人的地位。陆成风为了保住身份,只好痛下杀手。不料那丫环真正是真人不露相,多年打扫藏书阁自学成才,竟然逃过陆成风的毒功,强行带着婴儿闯出了机关重重的毒门内府,而且还带走了藏书阁至宝,毒门开山祖师爷所著的《瑶华毒谱》。掌门震惊,下令散布四方的子弟全力追捕那丫环。”
洛宇接着递给我另一份牛皮纸密封的油纸卷宗,“天德八年,也就是毒门风波四年后,乔奕刚刚晋升宰相之位,其夫人元竹子收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和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女孩,她们自称母女,很是为相国府惹来了麻烦。元竹子动用了一些手段,帮她摆脱追杀的麻烦,从此毒门势力一蹶不振。从此那女人伺候元竹子,从不踏出相国府大门口一步。而女孩负责照看相国小姐乔竹悦,两年后女人得怪病死去,而女孩,就是启云。”
“那个女人就是毒门的丫环,启云……就是陆爷的女儿?”我紧捏着椅子扶手,问。洛宇看着我不说话。
趁着离出发去狩猎场还有些时间,我赶去启云房间。月落已经在床边陪着她了。
房间经过严格的消毒,飘着中药的甘涩味道。我换上神医弟子递上的白衣,走到启云床前。她下半身整个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无一点血色。
“小姐,不要……担心我……”她全身虚脱一般,吃力地看着我。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趴在床边,抓紧她柔凉的龋琛?br />
她苦笑一下,摇摇头,“不,小姐……就是没有你,我迟早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拼命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咬牙切齿道:“启云,告诉我,到底是哪些个狗娘养的将你……将你伤成这样的,我一定将他们千刀万剐……”
启云却精疲力尽地别过头去,闭眼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他们没有把我怎么样,真的,我还好,没事……比起毒门水牢里面关着的叛徒,我受的惩罚简直……微乎其微……”
“启云!”我的手在发抖,“我绝不会让你白白受伤害的!我不能睁着眼让那些狗男人快活下半生!”
启云哀求着看我,“不要这样,小姐!”
“启云!”我控制不住大声起来,“陆成风这样的卑鄙狠毒冷血之徒,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居然对自己女儿如此惨道蹂躏,这样的男人,根本不配当你的爹!”
启云看我一眼,微吃惊。凄凄落落眨了眨,嘶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