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五味





为她少有媒灼便好言相辞了。他们二人真正意义上地相识。却是在今天。在刚刚那一擦身。一揖礼地交错间。

    许沅眨眨眼。早知道是这样地答案。她又何必冒险一问。现下可好。让她如何收场。

    她尚在忐忑间。突然听到。“这些日子九爷行事隐晦大胆。可是因为此事?”

    夏若谷知道。裴邺十分忌讳钟景庭。或者说是在他内心深处。永远都不能忘记钟氏一族在裴末齐初之时地所作所为。即使是范祈。虽他嘴上不说。但也隐隐然与钟景庭之间。有一层无法跨越地鸿沟。

    而这些日子钟景庭借着自己地姨奶奶许沅所做地那些事。更是让裴邺在私下无人地时候气得跳脚。可是在跳脚之后。他依然严令范祈。尽一切可能帮助许沅。因为他想看看。钟景庭到底在耍什么鬼花样?

    很多人都在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钟景庭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夏若谷觉得自己已经隐约触到钟景庭真正的心思了,正色道:“世子犯不上为这样的小事责怪九爷,还要烦许夫人在九爷面前说说清楚。”

    许沅却是听得糊涂,索性不再言语,只听她一个人讲。

    “世子常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托了这天大的事与九爷,自然不会对他有半点隐瞒。但是这几个月来,九爷做的这些事,倒叫我们大家都看不懂了。许夫人收了一家恒盛源,开了一家依云轩,如今又弄了一个常青藤学院,不知道九爷借着你的手,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中州官家大户的偏房,或多或少都会在外面有几处生意,其实明眼人也都看得清楚,那不过是女人背后的男人们,游离在大宅之外的私产。因为行商的名头总不好听,便乐得交给那些女人们打理,又省她们的眼睛整日里只知道盯着那些家财,闹得宅舍不宁。

    钟家的生意,历来便是二房的女人们在管,所以许沅一出,裴邺才很是在书房发了几次脾气。

    女人的力量,只有通过男人,才能更好地发挥出来,关于这一点,夏若谷深知其中三味。所以,在夏若谷看来,与其说是钟景庭借着许沅的手制造了这一切,莫不如说是许沅有意地利用了钟景庭,将自己亮在了明面上。这样的女子,必定是一个极有野心的女人。

    对于和自己相似的许沅,夏若谷是欣赏的,也是诚恳的,“至于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这样的事,还是请九爷慎重,济洲裴家的力量,和你们所看到的并不是很像。”

    裴邺已经怀疑了,而范祈一直就在怀疑,之所以隐而未发,不过是想为将来讨要一个好名声。中州四公子的顺服,就如同颖川范祈的顺服,一样的浓墨重彩、另人眩晕之后继而产生强烈地膜拜感。

    正是这种膜拜感,让裴邺犹豫了。

    然而钟景庭和洪息王府的往来,除了一位马车夫和贴身的小厮范喜儿之外,竟是再也没有人知道。即使亲近如许沅,也不过是偶尔从他情动意乱之时闻得只言片语,至于劝解的话,更是根本就无从说起。

    所以许沅的脸色显得很为难,“世子妃,裴家如何我不知道,但是九爷的事,我一个妾室,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夏若谷如何能信她,钟景庭方才的忧虑、担心难道是做出来的?若真是做出来的,他们这些人倒真是小瞧了这个钟家三房的庶子。

    “九爷此时尚不娶正妻,还不是因为对夫人你的宠爱?如今看到夫人如此自谦知礼,倒也难怪九爷疼你。”夏若谷又幽幽说道:“男人们的事儿,我们女人确是管不得,但是家里的事儿,难道女人还管不得?”

    她有意将这件事淡化,因为她想从许沅的嘴里,知道钟景庭真正的态度。只有知道了钟景庭真正的态度,裴邺的对策才会更加地贴合。

    许沅苦笑,这样锲而不舍她还真是服了,只好捡了她刚刚说过的话,“世子妃方才不是说了,大家在一条船上,”她看着面前的女人,突然想起前世时他曾经有一次打趣她的话,男人通过征服世界而征服女人,女人则是通过征服男人而征服世界。

    这位传说中青城夏氏最出色的医者,似乎想要借着这个身份,借着身后那个病体缠绵的男人,来达到她自己征服天下的心愿。

    许沅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激得头脑愈加地热了,“既然大家在一条船上,谁会傻得去凿船呢?”

    女人,她和她,果然都是同样可怕的一种生物。

    那么,许沅在心里恨恨地想,既生瑜,何生亮?

    夏若谷走了,在她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在客气地请许沅身体恢复之后常来洪息王府走动之后,她飘飘然地离开了这间屋子,挥一挥衣袖,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而她身后的许沅,却是长久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先生
    西齐升平三十六年的冬至这一天,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这雪,或星星点点,或鹅毛一片,白皑皑、亮晶晶,迷迷茫茫,下得天地一片混沌,也给中州汾水两岸的大地都披上了一层闪闪地银装。

    整整两天两夜的大雪,直下得京都积雪三尺,水滴成冰,沿宣尚大道两旁,家家关门闭户,街上更是人烟稀少。偶尔可见巡城的兵丁,拉着简易的板车,将那些倒在雪地里的叫花子的尸体,送到城外的化人场去。

    打从十月,突厥的草原降下今年第一场雪起,它这一下就下了整整一个冬天,而那些前往漠北欲与突厥进行贸易的商队,也因为道路受阻,大多被困在了中州。

    那些头一回来京城、初次见到北方雪景的南方人,三三两两的成群结伴,不畏严寒,踏雪而游。这一行人虽说胆大,可到底是外乡人,是以专捡宽阔的胡同游览。几个人本来是要在周围转转,没想到一出了客栈就越走越远,胡同深深,隐隐听到朗朗地读书声,声音清脆而稚嫩。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待到转过了胡同的一角,才看到前面的雪地里,高高低低站着十几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一、二,最小的只有四、五岁,都穿着一色的银白大氅。

    居中站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正对着这些踏雪寻梅的风流商人,看见那些人只穿着棉袍,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披的大氅,黑亮的眼睛在面前的几个孩子中搜寻着,“黄光锐,你来讲一讲这首词。”

    黄光锐听到自己的名字,不仅没有近前,反而后退了两步,“我……我不知道。”

    即使先生就坐在院子里的挡风处,周围的孩子依然七嘴八舌地闹将起来,黄光锐仗着自己的个子大,左冲右撞,叫嚣着让他们静了下来,他梗着脖子,不服地喊道:“我就是不知道,不只我不知道,梁思齐他也不知道。”

    孩子们安静了,纷纷看向梁思齐,“哼,挟私报复,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梁思齐小心地听了听后面院子里的动静,然后才说道:“这首词上文写景,下文抒怀,画面雄伟壮阔,意境大气磅礴,感情自由奔放,胸怀激荡豪迈,乃是咏雪抒怀的上上之作。”

    他正说得兴致勃勃、眉飞色舞。突然听到靴子踩在雪地上地“吱吱”声。十几个孩子一甩袖子。齐声道:“先生好。”

    许沅露在外面地鼻尖已经痛得红通通地。闷闷地应了一声“好”。便招呼着孩子们回教室。

    那些走出胡同。正迈步上了宣尚大道地几个人闻声诧异地回过头来。恰好和许沅地目光纠缠在一起。双方都有些淡淡地震惊。

    一阵风吹过。几粒散雪飘洒下来。打在脸上。生疼生疼地。许沅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赶忙跟上孩子们地脚步。

    几个南方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女先生!”

    等回到教室里。看着学生们在书桌前端正地坐好。许沅叫起了梁思齐。“刚刚地那首词。解得很好。”

    当堂受到表扬,梁思齐自然极是得意,他心里有点急躁,却又有点甜丝丝的。不禁扭头瞥了一眼黄光锐,偏这时又想起了平日母亲的教导,忙收了骄纵,轻声道:“谢先生。”

    许沅将他这些变化都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样的一个小大人,有时候还真不知道是该爱还是该恨。

    “那些话,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回先生,是父亲大人昨日为学生解诗时所说的……”

    许沅点点头,原来是梁大田,此人出身官中,能解得如此贴切倒也不是什么怪事。她示意梁思齐入座,而后笑着说道:“从明日起,学堂便开始放寒假,若是有什么不解的课业,可以去前院问那些甲戌届的学长们。”

    并没有听到意想之中的欢呼声,不过这一年多来,许沅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沉闷,于是轻轻挥了挥手,看着那些孩子恭谨守礼的问安然后告退,教室一下子复又变得空空荡荡。

    许沅讪讪地摸了摸有些发痒的鼻子,披上白色翻毛狐狸里的鹤氅,又从桌上拿了那顶鹅黄的昭君套戴好了,才慢慢地踱到门口,望了一眼满天风雪,心内却踌躇起来,埋怨钟景庭这样大冷的天还要开课。

    常青藤学院的那些终身教授们,如今还在职位上的,便只有钟景庭一人了,可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星期来上一两次,但比起范祈等人的一月一次,这已经让学生们大感欣慰。

    许沅行经五教门前,便听到里面的讨论声异常热烈,从通州琉璃坊试制的第一批淡绿色的玻璃窗望进去,只能看到钟景庭的侧脸,微微低垂的眼睑,高高挺起的鼻子,抿在一起的薄薄的唇线……

    钟景庭的身边,站立着十三行本年度的销售冠军,三十出头的马春山。许沅心下感慨,这钟景庭的动作倒还真是快,她不过前些日子稍稍提了几句,他就真得请了马春山亲授销售经验。

    瞧他们一个个兴起的样子,许沅估计着这堂课又要延时,便由前面的西北角转过一个角门,进了相邻的十三行。

    途中遇到几个学院的甲戌届学生,都是远远地站定,恭恭敬敬地唤一声“许先生”。这些都是常在十三行走动的文、史类专业的学生,和许沅也是极为熟识的,于是师生几人结伴同行。

    十三行东北向的一处院子,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副牌匾,上面写着简简单单的五个大字,常青藤书局。这是今年入了冬才设立的,本意是为了在牡丹亭开演之前,先将剧本刊发出来,好提前为这出戏造造势。

    兵马不动;广告先行,这是许沅一向的行事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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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那些评,俺突然有些乱,不知道这个故事有没有必要写下去

    当然了,主要还是因为如果要改文,俺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纠结痛苦中~~~~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书局
    偏居一隅的常青藤书局,即使在这个寒冷的冬日,也要显得比别处都要热闹一些,虽说是人来人往,但又处处都忙而有序。

    堂屋正中置有一个炭火盆,里面放的是十三行西山煤业特供的炭条,各长尺余,其炭呈青色,坚硬如铁,名之曰瑞炭。烧于炉中,无焰而有光,每条可烧十日,其热气逼人而不可近也。

    许沅进到屋中,一边在炭火盆旁烤着手,一边同坐镇的徐少长和许重二人打着招呼,问道:“范祈没来?”不待两人回答,又接着问道:“听说试印本今天出来?”

    徐少长冲着许重无奈一笑,转身递与许沅一本还散发着墨香的书册,“你倒是来得巧,喏,刚刚印出来的。”随后又道:“范兄是一早起就来的,前脚方走,好像府上嫂夫人就在这几日生产……”

    许沅这时才想起来,裴染衣的预产期确是在这两天,好在礼物已经备下了,只等孩子落地她和钟景庭亲自送过去就是了。

    拿在手上的书册,封面微微有些泛黄,上面隐约有模糊的一男一女两个身形,一侧是隶书的黑体字注明的书名和作者。许沅看着牡丹亭、徐少长、落花生(注:落花生为许沅笔名)这几字,突然很想学着郭德纲的口吻说上一句,我很欣慰!

    牡丹亭,被誉为中国四大古典戏剧之一,而其作者汤显祖也在戏剧史上拥有不朽的地位。其实认真想来,若是没有文明做为载体,谁又能真正地不朽呢?

    而依附着这位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