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 作者:昕言(晋江封推vip2012-5-12完结)





  
  “漠阁”的情报中,杜魏风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身手不在莫相寇天之下。他却始终默默无闻,静静地追随在那个耀眼的女子身后,好像一个影子,挥剑为她,撤剑也是为她。原来沉敛无华的外表下,竟藏着如此深刻的执著,深刻到可以为那个女子赴死都不皱一下眉头!
  
  “好!和尚我平生最敬佩英雄。如此真情真性,不管你是不是敌人,我都佩服你!不过你这样为她,她知道么?”
  
  她知道么,知道么?
  
  隐约间,耳畔却响起了脆如冰铃的娇憨声音:
  魏风,魏风,魏风魏风魏风…… 
  你最好,是世上最好的师兄!
  你喜欢怎么样的女孩子?
  你为何不娶妻?
  你听说过流星的传说么,那是为了追逐爱情而陨落的星辰,这样的星星是不是很傻?
  魏风哥哥,你说,我们会不会永远在一起?
  
  杜魏风不讲话,也讲不出话。他无由地苦笑了一下,如此轻微的牵扯,都引得浑身一阵痉挛痛楚,每一处伤口都在迸裂,温热的血不断地沿着身体蜿蜒流下,流到地上渐渐如聚合的赤溪,飞快地带走了身体所剩不多的余温。万箭穿心就是这样的么,那般呼啸的剧痛过后,意识却逐渐沉沦下去,任他如何竭力维持着清明,却一点一滴力不从心。
  
  只是觉得冷,很冷。
  
  小瞳,原谅我。那么多问题,从来没给你任何答案。如果,如果还有来生,我什么都不要,只想求一次永远守在你身边,亲口说出一句爱你的机会,好不好?
  
  寒冷在体内凝结成冰,桎梏了血脉心肺。他尝试了几次,才发出声来,气音已低得几乎难以听清,“请帮我……带句话给她。”
  
  “什么话?”鬼和尚不由倾身欲搀扶眼前的敌人,手伸到一半,又放弃了。干咳着狠皱了眉,任凭杜魏风一人孤独而虚弱地倚墙而立——这样一个男人,也是无比骄傲的,他为自己的选择而活,坚持着自己必须坚持的,并不需要旁人无谓的同情。
  
  “帮我跟她讲,我,我对不起,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骗她。”
  
  鬼和尚怔了一下,难得如此郑重其事地应了,“好,我一定带到!”
  
  他故意说得极大声,好叫杜魏风能听得清晰。
  
  “谢。”杜魏风动了动唇角。
  
  初起的光线金灿灿的,成柱洒在地上。一抹柔风将杜魏风沾着汗与血的墨丝吹乱了,卷起几缕拂上了他苍白俊逸的面颊。 
  
  腮边便起了丝微痒,他没有力气去拂开那些恼人的碎丝了,却有几分感激自己还未全然失去感觉。
  
  忽然,他很渴望再看小瞳一眼,渴望她能娇俏欢喜地唤他一声“魏风”,渴望她灵巧地为他盘一次发髻,渴望能够等到她的归来……可是连那点微痒也速速消失了,倦极的身躯失去了痛感,亦觉察不到寒冷,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成一片,快要变作最终的灰色。
  
  他知道这是终结了,便竭尽了全力,痴心地仰头望向遥远的墙外。星眸间的光芒渐渐散开,一圈一圈仿似不再回归圆心的涟漪。那余澜却如此的温存,好似能穿透绵绵高墙,漫过长长岁月,化为海样的深情,一直围绕着那个心爱的女子,不休,不绝,无止,无尽。
  
  小瞳,这一世,只能如此作陪;下一世,下一世,我一定,一定,一定……
  
  染赤的剑深插进腰侧的泥土,握剑的手,无声垂落。
  
  鬼和尚迅速扭头,不忍再看。
  
  隐约之间,似乎师父很早很早之前教过他们,那首被遗忘的歌谣,在血泊上孤独地盘旋:
  
  无猜恋,殇流星;十载痴,梦独行。
  
  一朝拼得血如倾,唯憾不待故人音。
  
  魂梦来兮归来兮,冰山飞雪不忍听。
  
  不忍听……
  
  “不!”
  
  忽然,身后一声凄厉的哀呼,一抹艳紫的残影好像夹杂着雷电深处的狂惊,从他身边倏忽擦过,直直伸出了双臂。
  
  浴血的人被她轻触,终倾倒进她的怀抱。
  
  俊目合拢,呼吸全绝。
  
  “杜魏风!”
  
  任凭她将仙丹灵药飞快地塞进他的唇齿,任凭她颤抖的手摇晃着自己的身体,杜魏风不言不动,无情地冰冷僵硬下去。
  
  “他死了!”
  
  “不……”司紫抱住他的头颅,拼命地摇头,冷傲的容颜变作了彻骨的狂乱哀伤,“杜魏风,不……”                        
作者有话要说:偶知道偶是后妈,抱头,怕虐的亲忽略掉此章就好。
不过杜魏风这样一个角色,某言在构思的伊始,就决定了他如此的结局。在码他的过程中偶也曾有过动摇,因为私心里也喜欢这个绝对纯粹的人物,写死他耗神耗力也于心不忍。
可是扭转剧情将师兄写为男主的确不大可能,某言说过不接受补偿品一般的爱情,那么师兄的故事,只剩下让他活着面对小瞳爱上别的人事实,或者为保护他的所爱而逝去两种方案。一种呢,是活着,但是分分秒秒必须隐藏自己情感的痛苦着;一种呢,是轰轰烈烈的死去,让小瞳永远地铭记他,也许还终于明白了他。
某言选择了让他死去,不破坏他永远的痴心,还他一个惨烈而极致的圆满。
啊啊,以上,亲们砖轻点,把偶滴锅盖打破了,乌龟就更慢鸟。咳咳,这章修得太耗神了,偶为师兄默哀蹲墙角去,周一更新。




☆、冤仇得雪

  大雾散开,朗朗的蓝天下,西宫殿阕岿然,琉璃在阳光间越发耀目刺眼。
  
  内殿里立了许多人,却静得仿佛能听到细针落到地上的微响。
  
  人面相觑,风云疾变。
  
  谁落了子,谁围了城,谁被谁牵引,谁引谁入瓮,又是谁,要做出最后一击?
  
  那个清隽如神的男子,从进来就没有发出过声响。他好像笼在浓浓的雾中,立在一旁听凭余非把这西宫搅得地覆天翻。
  
  余非一直在说话,这么多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这般痛快淋漓地表达自己。
  
  从小时候看尽母妃被皇后排挤,到成长过程中经历兄长的威压,余承天多少次心知肚明,却视而不见,从无制约。于是他从小就懂得了,皇城之内,根本没有所谓的父子兄弟,有的只是争斗和心机,谁夺到最高的那个位置,谁就是最终的胜利者。至于过程有多少黑暗的涡流,风波散去,圣意止水。人们不会在意,不敢在意,唯有成败论英雄。
  
  这些,都是他的父亲身体力行教给他的,他不过原物奉还。
  
  金色织锦的龙袍上,九头盘旋的蛟龙掀起一阵狂怒咆哮,余承天的身体气得不断发抖。
  
  试毒的银针,被掉了包;守卫的禁军,被余非控制;宫人内侍都不能靠近;更可气的是那个杜卧云。听到他的连声呼唤,那个柔婉如水的女子却娉娉袅袅地行到余非一边,穿着他给她的百花丝衣,戴着他赐她的赤凤步摇,含笑对余非说:“要那枚金印么?我知道在哪里。”
  
  “混账!都反了你们了?”余承天终于忍不住暴怒地跳起,挥手抽向忤逆的儿子,却被余非毫不费力地挡住了。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孔闪烁着阴毒的狞笑,“父皇,您不必白费力气了。怪只怪你太过贪心,持续服用我给你的药,乐得夜夜笙歌,你的身体早被你自己掏空。今天就算活下去,日后也算不上一个男人了。不过这对你也没什么,不是么,这些年来,父皇又何曾是个男人?”
  
  他总是阴沉着面孔地高高在上,漠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们为了权利争得头破血流,好像在欣赏一群夺食的野狗,毫无怜悯,乐在其中。
  
  “乖乖吃了药,我至少可以叫你感受不到痛苦。”
  
  “休想!”
  
  余承天要拍翻余非手中致人痴傻的丸药,却被狠狠推倒了,稀里哗啦撞进身后华丽柔软的靠背,脊背还是撞得大痛,四肢百骸随即蹿起一股浓烈的暴戾之气。
  
  健康没有了,权利没有了,甚至连身边的女人,也背叛了他。
  
  不,他永远是那个掌控一切的强者,他不可能落到这样的地步。
  
  决不可能!
  
  俊目望向不远处那个一直沉默的男子,瞳孔微缩了缩,他不禁重新挺直了身体,面上挂起了尊严矜持的笑,“莫相,你身为绍渊重臣,怎么能相信我这逆子的许诺?朕有几句要紧的话,想单独相告。”
  
  “哦。”清淡白衣的男人沉默到如今,终于轻咳了一声,桃花目挑了挑,“皇上既然有话要说……”眼风飘过余非的脸,商量的问句,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殿下可否移驾稍待?”
  
  在人家的宫廷,叫篡位的皇子去别处,等待他与垂死挣扎的老皇帝进行密谈,当真是荒谬至极的事。余非却只是面色复杂地瞟了他一眼,卷袖带风:“莫大人好自为之。”
  
  莫怀臣温笑欠身,优雅如月华,“多谢殿下成全。”转身面对着余承天,才悠然颔首,“皇上请讲。”
  
  殿内九重繁绢云帷被风鼓起,荡开无数褶皱,馥郁明黄滟滟,好像将拂过的空气都漂上了色,令这宽阔的宫廷越显得幽深重重。
  
  余承天端坐在镏金榻上,看着眼前冷定无比的男人。
  
  身边发虚,心里也发虚,感觉不适的唇舌相黏,胸口又像余非说的,开始气血翻涌。
  
  此刻宫内能制衡肖智的梁国成被他派去了鸳湖,他无人可用。是以明晓得自己是中了莫怀臣的阴谋,还是只能指望他帮自己制住逆子。明明急得要死,语气却不能急,“莫大人,朕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余非是朕的亲儿子,他今日敢觊觎朕手中的江山,明日就敢出卖丞相,与绍渊为敌。朕不管他曾经承诺过什么,只要莫相肯明辨是非悬崖勒马,朕平安之后,朕可以将他许诺事物再加双倍奉送。朕自问待莫大人不薄,望你考虑清楚,莫要行差踏错。”
  
  听着这番恩威并重的言辞,莫怀臣的薄唇不过如常般浅勾着笑意,不置可否,“噢?原来皇上对本相一直关爱有加。那当日“千玑台”上遭人毁损的长石,最近凌王的处处加害,还有今日鸳湖那儿埋伏的大内高手,想来,都是本相的错觉?”
  
  余承天气息一凝,不免抵赖,“莫大人有什么证据?”
  
  莫怀臣只是淡淡哼了一声,“本相似乎无须向你再证明什么。”
  
  那笃定清明的神态,就好像在嗤笑一个妄图变出花样的丑角,看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不知为什么,这个人的姿态,总能轻易激起自己竭力按捺的情绪。余承天不禁忘情地狠压住了扶手,“你确定朕要害你,还在我历越待那么久,计划和亲之事。今天还和我那个逆子一道闯宫,你究竟意欲何为?”
  
  空气一瞬窒住,对面黑玉般的眸子深似冥夜,嘴角扬起讥嘲的弧度,“问了这么多无用的话,皇上倒不如问一问,本相究竟姓甚名谁。”
  
  “姓名?”颐指气使的声音顿了顿,头一次开始带了颤音,“你不是立渊公子莫怀臣?莫非,你姓……丰?”
  
  对面的男人终于收了笑,白衣澹澹,陡然凝为纠结疯狂的杀机,冰冻着赫赫雷霆。 
  
  余承天倒抽了一口气。晃了晃眼,那张记忆中逐渐褪色的面孔,与眼前的容颜终于重合了——英气,孤傲,还有坚定无转的执著。只是他比那个人更加文弱俊美,举止儒雅更似一位文臣。自己一直怀疑他,一直想除掉他,原来这直觉全然无错。
  
  起身一个箭步,狠狠揪起莫怀臣胸口的衣襟,他失控地咆哮起来,“不可能,丰家当年那个臭小子早就在凌江里淹死冻死了。丰从逸贪生怕死投敌叛国,丰家被诛了九族,一个也没有活下来,通通死绝了。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叫嚣?”
  
  眼前那人鼻孔放大,愤怒惊惶,那神情好像无数次的梦中,被他斩落头颅的一瞬间,如此怨毒而接近。
  
  莫怀臣的呼吸不由气促,他毫不费力地回手反拧了余承天的腕,目光冰冷无伦,“余承天,你敢这样说?你当年为了谋夺皇位,设计诬陷我生父,害他含冤枉死英明扫地,害得丰氏一门被屠杀殆尽死无全尸。那时我才八岁,被青姨冒死搭救,落入凌江漂流了一整天,在一艘简陋的渔船间频死高烧了三天三夜。但是我还是要醒来,猪狗一般挨着日子还是要活下去,因为我对我的父亲,母亲,青姨,还有被你亲手杀戮的一百多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