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 作者:昕言(晋江封推vip2012-5-12完结)
后头风雨雷电四将也有几分惶然,在圣女司紫面前却不敢放肆。只有最为年轻,过去干过强盗营生的雷鞘憋不住,莽撞嘟囔了一句,“刚才王是怎么了?雪崩了不躲不说,还往里送;不过凭他的武功,只要小心点,应该不至于被雪埋上啊。今天这是中了什么邪?”
司紫眸间一冷,“少废话。”
“是,圣女大人。”雷鞘不大恭敬地鞠了个躬。想了想,他顺着雪崩的去势多走了几步,在那边指挥着自己的兵士,“都过来挖,用手用手。伤到皇上圣体,你们一个一个都等着被圣女五马分尸去。”
司紫遥遥看了这边一眼,皱了皱眉不再理会。
从王疯了一般冲进雪崩之中,而后在前方忽然失神落在暴雪汹涌的浪中,她就竭力试图营救。无奈雪势太强,自己几番努力都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山洪般的冰雪没顶冲过那袭金龙飞腾的玄袍,而后将一切生生覆埋不见。
那一刻,她忽然在想,能够令王在一瞬间放弃了生念的那个女子,是否真如目睹那般,崖下毙命魂断香消?如若今天他们竭尽全力,还寻不回王,对于王来讲,是否亦算一种幸运?他会不会追逐着那个女子直到地下,然后逼着老天重排了因果,然后夺回他渴望的回眸?
当然,这一切不过是她在胡思乱想。
他们需要王,堰丘需要王,遗世的大芙更需要这样一位开国归原的枭雄之主。
作为大芙圣女,她必须,一定,要确保他圣体无恙。
冰崖那头这一会儿却起了点骚动,司紫循声一望,那边的平川处却冒出一个历越军人。不高不矮的身材,急速踏雪而来,俊面含悲眸中冒火,提着手中出鞘的宝剑,似乎要找人大打出手的样子。
是韩冰,盈瞳公主的贴身副将。
司紫不禁有些头痛,暗自防备着,对上近在咫尺的怒目,只得先客气地开口道:“韩将军,今日之事,你我双方皆有损伤,盈瞳公主坠崖更是个意外。不过寇刘两军俱已被灭,我堰丘来日一定会配合历越,围剿造成此事的刘寿钧的余党。若是历越还想要个说法,就请到濂贺城暂且休整,料理完这边的叛乱,堰丘自然会给历越一个说法。”
“呸。”韩冰满脸寒霜,冷剑空中一闪,气锋在两人之间的雪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纹,他愤然道,“今日你害我数将士死伤悲惨,更连累我盈瞳公主万金之躯葬身冰崖,我岂会再信堰丘之人的狡辩?没什么可谈的,本将这就要率兵离开,回国将此事交圣上明断!”
司紫暗自叹了一声,却是无可奈何。
如今王生死不明,她若力挽这群历越人留在境内,怕只会暴露了弱点引来大祸。倒是他们要走便走,日后与历越的恩怨,待寻到了王,再由他定夺裁决罢了。
于是乎,紫衣淡旋,摆出一副送客之姿,“司紫也不敢强留将军,自会重赠战马银两,恭送各位历越将士。不过盈瞳公主之殇绝非我王所愿,望将军回去之后,能对历越箫帝公正阐明。归程辛苦,将军请自保重!”
韩冰冷哼了一声,一句寒暄都不屑,拧身便回到冰崖那头。冰崖下中了迷药的兵士们果然慢慢都恢复了,就是手足不大灵活,在雪地中蹒跚整理。没有受伤的兵士背了那头的伤兵,还有死伤的战士到一边的马上,幸而平日训练有素,配合倒十分默契。不一会儿工夫,兵士们便重新驾车拍马,往回路行去。
韩冰没走几步,被一句冷声喝住,“且慢。”
韩冰回首一看,怒意大盛,“想干什么?”
司紫却不和他理论,风一般直接上了那辆富丽的马车,掀帘便探。
里头并排放着几位历越战死的兵士,因为死前备受折磨,所以伤痕骇然,面容都显得扭曲而痛苦。
司紫转身下车,鼻尖陡然一凉,是那个年轻将军的剑直指着她的鼻子,凛凛的好似他此刻的杀意,“你敢侮辱我死去的历越将士?”
司紫不禁有些讪讪,才欲回答,那头的雷鞘却打了一声呼哨。尖促而锐利,是强盗们当年彼此呼唤的信号。
一长,三短。
得手了!
王有下落了。司紫大喜过望,哪还再顾得方才对马队的怀疑,倏然卷袖急退。紫云顷刻飘离了三丈之距,寒气送来她一句浅辞,“司紫莽撞,望将军海涵,恕不远送了。”
倏忽之间,堰丘兵马都聚到那头的冰原上。人头红衣密不可窥,只剩了这边孤零零马队。韩冰也不多计较,翻身上马,“我们走!”
“诺。”
将士们默契前行,开始缓缓前行。转过了弯儿,马匹的速度却加快了。众人行色匆匆,也没有交流,一心一意要快些远离堰丘边境。
队伍中间,有一个不大起眼兵士打扮的人,戴着头盔,引辔从容地扶住前面受了重伤的同伴。
转过了雪山,远远的就是深万仞的峡谷。他抽空回首看了一眼茫茫的雪山,似是有些可惜,又似有些感慨。
共乘一马的人似乎能猜到他的心意,幽幽道出一句:“怎么,舍不得?”
“你这人……”他有点女气骄纵地咬牙,转而却覆在那个人耳边,嫣然笑道,“算了,现在不和你生气。不过我说能把你也偷出来,不假吧?”
作者有话要说:要上班,还有三个小时可以睡觉,某言哭死,更好爬走。要求抚慰滴摸摸!
☆、竹涛听心
十日后,历越都城禹华。
森严的深宫雕栏玉砌,已有秋风绕廊低回。轻俏的阳光在七彩流芒的琉璃瓦上转了个身,悄然凛起几分寒意。
一个黄袍清瘦的人影立在一大片鹅草花圃旁边,有些出神地凝视眼下生机渐消的丛草,淡色琉璃的眸子显得清虚怅然。一身三品朝服的韩冰候在一旁,只是恭敬垂首。
风过,鹅草脉脉浪般起伏,芊芊鹅首,高贵曲项宁然相对。优雅无限,坚韧而温存。似她,依旧似她。
余箫捻着手中一颗一颗圆润的佛珠,默默将佛经念了数遍,却还是无法克制心念波动,好半晌才有些费力流出一句叹息,“她有没有,有没有说何时归来?”
韩冰怔了怔,只能摇摇头,“当时莫相病势沉重,公主殿下日夜守护,无暇他顾。殿下不曾详谈归期,只是托属下转告皇上,盈瞳公主生存于世许会引来日后无数祸端,所以请皇上立即下旨发丧,只说公主不幸出使中急病身陨,而后再看堰丘动静行事。”
“灾祸?”
余箫低吟着苦笑出声,天知道他曾抱着如何秘不敢宣的心思,期待奢望这样的灾祸永伴身侧,一世不离。可她终究还是选择了追随那个惊才绝艳的男子,他悄悄如斯地企盼着,只盼到秋后盛容不再,乏人欣悦的鹅草——竟盼不到她的归期。
自己无权责怪她,更无权束缚她,这些他都清楚。毕竟她已为了自己,为了历越做了那么多,可是这满怀的萧索失落,却好像深沉的海潮,缓慢高涨,要将他彻底淹没。
韩冰见君王面色不对,无神的青白,直似大病欲来,便躬身道:“皇上似乎龙体欠安,不宜多伤神,公主之事,不如待圣体安泰再……”
“不必了。”余箫闭了闭眼,却吸气下了决心,迎向夕阳的方向,堪堪命道,“传旨下去,盈瞳公主出使历越,途中不幸染病而亡,朕痛失皇妹,悔恨异常。遂罢朝三日为公主祈祷超度,历越全国亦服丧三日,三日后,厚葬盈瞳公于城西皇陵。”
“臣,遵旨!”韩冰迟疑片刻,又加了一句,“禀皇上,公主殿下还曾嘱咐。凌王寇天曾于禹华几年布局,必然还有党羽伏在暗中。为保机密,越少旁人知晓,越是安全。”
余箫转身,夕阳下清瘦的身形越发显得文弱,和声渐低,“朕明白。只是,早荷怕要伤心了。”
“童若,你要什么,我都应允。然而世多喧嚣骚扰,你离了历越,是否就能找到你要的那份随性自然?至于我,佛家总言万相虚空,可惜这刻的惘然如织,我还未能超脱,现在还未能……”
盈瞳公主骤然离世将被国葬,惊闻如风,短促几日令历越举国震动。她来历传奇,既是本朝的开朝功臣,又带兵平叛威名远播,随后开医馆,治水患,处处都是得人心的明行善举,所以深得民心。
下葬那日,禹华城一片哀声,赶来悼念的人们乌压压排挤了整条通往西陵的路。甚而有百姓感念她力解水困之恩,而后自发在凌江边为她建了一座祠堂。因为民间无人见过盈瞳公主的真实相貌,工匠就随着心意,将她的金身造得慈眉善目,座下八重莲花,倒好似天上仙人。天下的善男信女,开始从四方赶来拜念。从先前一致的默默祝祷,渐渐变作喃喃的各色乞求。
“盈瞳公主保佑,民妇下胎能生个儿子。”
“公主保佑,孙某此科高中。”
“保佑我金百万再做一笔大生意,我给公主多添香油。”
“公主在天有灵,保佑我家那个恶婆娘睡一觉忽然改了,再不对我动手打骂,能够与公主一般贤良淑德当个好妻子,全心全意地伺候我。”
“噗……”
那个十分虔诚的男人听到这一声,忍俊不禁,一怒抬眼,瞧见一个大胖和尚不知何时靠在案边,光溜溜的肥脑袋,破破烂烂的衣裳,眼睛铜铃般大,立在美人菩萨泥身之前,越发显得凶神恶煞好像守护的罗汉。
男人一伸脖子,想把那口气咽下去,见两面香客也在笑,又有些讪讪下不来台,只好尖着嗓子急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
那和尚大咧咧走过来,“喂,老兄,洒家刚才没听清,你说这盈瞳公主怎么来着?”
那个男人吓得退了一步,嘴上强道:“盈瞳公主本是天上神明,现在已经回归仙列。当然是天外之姿,美丽温婉,世人典范。”
“啊,哈哈……贤良淑德,美丽温婉?她?”那个和尚听到这儿,随手将那个快哆嗦的男人扒了个跟头,一路笑得打跌奔出殿外,简直乐不可支,“一群不长眼的。贤良淑德?哈哈哈哈,世人典范……哈哈哈哈……”
极其遥远的地方。一处竹林豪舍,秋光丝丝轻幔,片片竹叶在枝头盎然着剔透的绿。宁然的碧林深处,一人偏头半卧在竹椅上睡着了,手中握着一本奏折,身旁还搁着几本未批完的折子。乌黑的发优雅整洁,如雪的衣好似映上了浓丽的翠然,更显几分幽谧。
林间簌簌往这头的脚步停了停,似乎探头看了看,片刻竟不由自主喷嚏出声,顷刻打破了林中的安静。
莫怀臣醒了,抬眸见到一身书童打扮的标致女子施然而至,眉间神秀灵慧似孕满这万竹之灵,不禁浅浅欣然,“怎么回来了?”
“你歇着。”她伸手按住了他欲起身的动作,明眸弯了弯,俏皮地撇嘴,“吵醒你了,肯定有人在讲我坏话,还真会挑时候……”一面利落将手中的薄毡搭到他身上,悉心拉近他胸口,触到他指端的温度,就不满地蹙了眉抱怨,“天也凉了,你伤也没好,国家大事就那么有意思,在林子里吹风就那么心神舒快?也不想想前些日到底病成什么样,快要吓死了你手下一帮……啊,大狐狸……”
喋喋不休的唠叨忽被一句惊呼打断,她被带跌到柔软的毡上,那人的手臂顺势环稳了她的腰,初醒的哑音含着几分慵懒,呵暖痒酥酥地刮在莹白耳边,好像小虫乘虚而入,能拱进人心里头,“所以,你是担心我,才提早回来的?”
“喂。”她只得佯恼地回瞪,白玉般的食指落到他的胸前,戳戳戳,“你还敢问!我才不在一天,你就坐在冷风里看折子。这下可好,还没收齐下次需用的药材,我就被柴总管抓住,看那样子,若我不乖乖速归,他就会亲自拿根绳把我绑回来,然后直接拴在你的脖子上,全程待命做足丞相大人的大夫丫鬟兼书童。你倒说说看,你这人为何这么难伺候?”
倾瞳此刻一身风尘仆仆的青衣,乌发盘成利落的男髻,斜插着一支流光白玉簪子。不知是嗔是急,素颜竟泛起一层浅浅的绯色,只见胭脂樱唇一张一合,丽眸莹莹流转秋波,在这样清幽之地,竟至艳绝伦,生生突兀却又奇异契合。
莫怀臣望了她半晌,却不讲话,星眸中有什么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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