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 作者:昕言(晋江封推vip2012-5-12完结)





  
  倾瞳见他立在一派决绝的凄殷中,双目灼灼如困兽,对自己的逼问一派无动于衷,唯有嘴角鲜血映着疤痕狰狞,看着却叫人有几分不忍。唇角便自犀利挑起,一语清浅却重扎在某人的心上,“既然凌帝不认。那么我们讲另外一件事,是你轻率挑起了战争,我历越则选择了绍渊。所以,在堰丘军被全然压制之前,我不会放你离开。”     
  
  寇天呼吸一顿,狂颜尽沉,“是历越选择了绍渊,还是你选定了莫怀臣?”
  
  她亦不回避,“都是。他要天下,我便助他夺天下;他要远走,我便随他四海自由。不过眼前凌帝既然有勾结外族之嫌,关系三国根本,我历越自然不会作壁上观,自然不会任你日后引火中原祸害万民。”
  
  好好,他心尖上的女人,实在是好!如此干脆地一刀剜出他的心,然后随手砍成千瓣,半点犹豫都不曾有。道理青白,言千斤;情定无疑,付他人。她从容地下了判定,一把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令他喉间紧缩,只能费力地干噎。
  
  怒,恨,还有狂潮般钻心的痛,顷刻染赤了狭长如斯的双目。
  
  寇天死盯着眼前优美的容颜,喉结不住上下梗滚。陡然,他仰天发出一声凄怆长啸,接踵着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那不羁狂躁的沙哑,苍凉震撼山野,“好,你跟定了他,我勾结外族。杜倾瞳,既然你都认定了,就赶紧杀了我。否则,今日你必然毙命于我手!”
  
  随后,他猝然收笑疾纵,身形如鹰飞掠而起,阵中红叶狂舞,亦带起躁乱的风旋压向如夜的黑衣。他只避开了最致命的叶心,全然不顾不断尖锐划破他衣衫皮肤的叶刀,直朝着倾瞳冲来。红叶划虹急追,却挡不住他不要命的势头。
  
  倾瞳脑中陡然一紧,足下罗裙随风飞扬,心亦暗自动摇。
  
  不对,有什么不对。若寇天真与蒙族勾结,依他的个性谋略,必会想尽一切办法保存实力先夺宝藏,怎会做出这种玉石俱焚的愚蠢举动。他如此怒不可遏,样貌不像作假。难道真是自己错怪了他?可若非他企图,那个想要暗中害死余箫的人,又是何人?
  
  微微迟疑之间,那下令射杀的手便未扬起。寇天身形已如飓风,携着阵中如血的枫叶扑了过来。墨刃流光因主人心旌动荡,所以戾气森乱,终于势尽微滞,他身后叶阵趁机如大掌倾盖,风里无情尖啸卷来。
  
  若此刻下令射杀,他势必无幸。
  
  倾瞳皱了皱眉,转眸复又松开,在他夺上的一瞬,点足如一朵楚云,轻盈侧飘向阵外。
  
  “且慢。”
  
  清音悠悠缓和,青丝在空中带起优美弧度,幽香的发梢几乎划过他的鼻翼。引渡着墨刃尖利劈开风声直追过去,她挥袖间一道劲气红叶,竟引开他的刀锋,将他逼落。柔声匆匆响起,“凌帝先将话讲清楚!”
  
  寇天才欲再起,发觉身后叶阵压力大减,才知已被她带到了阵外。一时不禁浑身僵硬,潇潇风中,玄袍撕碎狼狈,再被凉风簌簌吹过,每一处伤口都开始尖锐作痛。
  
  他原本内伤未愈,方才又引动太多真劲,眼前一时竟恍惚腾起一层赤雾,几乎辨不清前方。而迷蒙里那近在咫尺的清颜,偏偏依旧可恨的缱绻,可恨的自如,便是闭目也能清晰感受。
  
  越是愤怒,越是渴求,除了天下江山,他居然对一个女子,这般痴心发疯,全不能改。
  
  自己怀着满怀希冀赶来,本是要告诉她,冰崖那日,她意外坠下的一瞬,他亦几乎覆灭。他本要告诉她,若可以重来,他决不会离得那么远,他会拼命相护,哪怕追随她跃下冰崖,哪怕是黄泉地府,也决不放她离开。可是现在,一切天翻地覆,他如踏万仞,竟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觉得胸臆闷极痛极,快要裂开来了。
  
  “还有何可讲?我天生丧心病狂,做事不需理由。今日,不是你杀了我,便是我杀了你!”
  
  倾瞳独对着不远处激色如潮的面颊,竟凉凉一笑,缓缓扬起了发令的指,“倾瞳既然与人相约共生,自然珍惜性命。箫帝中毒之事若属误解,凌帝最好现在就给我一个解释,否则……就休怪倾瞳无情。”
  
  她与人……相约共生?
  
  寇天狠狠咬牙,直到唇齿间布满热灼。
  
  无泪,只有心血,翻涌作潮。
  
  身影好似利剑拔地,“动手吧……”
  
  墨刃刹那雷霆,霍霍划出死的弧度,直扫向绝艳无双的清影……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偶尽力了,还是过了12点,默默扔了文跑……




☆、异变劫生

  如梦的墨丝被刀风激得飞拂而起,斜扫清颜风流如画。倾瞳只是立在原地,幽然轻扬的玉指决然落下。
  
  “如此,莫怪!”
  
  若不重伤了他,历越,绍渊,都有兵祸之灾。她既有需要守护的人事,便不会对强大的凌帝心软犹豫。他的对与错,生与死,今日便交给苍天定夺。  
  
  然而对上那张悲愤欲狂的深颜,心头还是不由轻震。不妥,说不出的不妥,感觉哪里拧住了一般。然后,她听到一声十分熟悉的轻响,怵然划破空气的声响——快过风,快过电,快过一瞬闪逝的念头。
  
  须臾懵懂,倾瞳只见到漫天纷红和着万千箭羽间,对面那个男人惊悸突变的眸光,接踵如海般绽开的刀波和着他的厉声大吼:“闪开!”
  
  千钧一发,她居然听从了,就势偏身。
  
  然而,也仅只来得及极小地转侧。寇天的墨刃已带着死意直压过来,忽地扫过她的黑发,匆急的气锋荡歪了那她背后一箭的准头,却断不掉那股贯穿的杀气。
  
  突的一声,一根无极的冰冷,好似千年寒冰直直穿腹而过,一瞬几乎粉碎了人的魂魄。
  
  “童若。”寇天眸中血雾狂涌,收尽她惊顿的神色,身形已化作狂风直卷起她颓落的势子,旋转的气劲绞落了无数箭羽,半空中竟扬起一声尖锐的哨音。
  
  宁静肃杀的山谷上空,陡然一种不规则的匝匝之声。历越的人马见主帅被伤,又惊又急,陡然发觉头顶一片黑压压的怪异东西倾覆上来。近了,才知是数千数万的林鸟。这些鸟类平日柔爱可亲,此刻却伸出尖爪长喙,蝗虫一般不要命地直撞到人的身上。密集如雨的攻势令山上埋伏的箭手个个措手不及,一时被啄咬剧痛,呼声连连。
  
  而后由远及近,但闻一阵马蹄疾踏,引得大地震撼,枫林动摇。
  
  高低长嘶骇然,一群疯狂野马已经冲破谷口的防守。神佛不忌地乱蹄践碎乱叶,转瞬将林中人影全然湮灭,而后奔腾如飞穿谷而过。 
  
  头顶飞鸟依旧疯狂,嘎嘎怪叫着被劈飞横死,一层层血雨席地,显得异样惨烈。一阵巨大骚乱间,只听韩冰大喝一声,带了无比的惊怒,“他们劫走公主,快追!”
  
  再瞧谷中,方才那杀机勃勃的霜叶枫林,殷殷血阵已空,悠悠林染层红。布局的人,破局的人,哪还有半分踪影?        
  
  三日后,暮色初收,远远烟岚薄霞,寒烟袅然。
  
  凌江上渔浆归帆,点点乌篷摇曳,显得一派平和安详。其中一尾乌篷却不归岸,缓缓逆水行于河上,船后水路漾开游动优美的曲线,转瞬没浪无痕。
  
  船头的人十分苗条,一身粗布衣裳,包着渔妇惯用的帕子。她回首看了一眼背后的乌篷,又看了看各个渡口盘查人口的官兵,薄唇淡淡抿起——如今整个历越关卡重重,都是为了一个至关紧要的女子而来。就算他们如今尚能避开盘查,但带着舱里的女子,他们能够强行突破边关的把握,又有几分?
  
  王的决意,这么些年来终不可违;然而不智,终究是不智。
  
  舱中已点上了一盏飘忽的烛火,船晃风摇影。临时铺就的厚软棉榻上,有两个人。
  
  倾瞳觉得很倦,委顿而渴睡,意识全然陷入一派模糊中。身体懒懒的不知是躺是坐,似被什么支撑着,只是提不起半丝抬眼的力气。
  
  隐隐约约,耳边传入悠闲的水桨,声声好似催眠的儿歌,在幻想的童年梦中一遍遍回响。似乎是遥远的河风,带来欷殻锢洌钏凰灿行1承拇吹呐悴还挥昧耍硖宀蛔跃醯匮罢腋嗟呐矗ǘ愎傲斯埃崃艘幌拢缓蟮沟酶娣诵纱嗾龆槿肷砗蟮呐铩?br />   
  混沌间,她似感觉到融融的火堆滞了一滞,而后无声合来。起伏的焰心轻燃跳跃,绷紧的维护带着几分僵硬,却令人心安地牢牢将她圈在中央。背心处开始传来更多温暖,似在告知安怀,在催她深眠。
  
  她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靠在舒适的胸膛上,樱唇浅浅翘起,楚楚嫣然如雨后的海棠。
  
  那样毫无设防的姿态神色,令身后的人面色一变。略现血丝的眸子,只是深深凝望着被自己收在怀中的女子,望着望着,嘴角竟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露出雪白的牙齿。
  
  他真的开心。她肯这样主动投入他的怀内,自相识以来,是第一次。明知是因她身受重伤,自己为了给她疗伤,又不愿被人察觉行踪,才用了秘制的疗伤麻药——令她不必痛生痛死,却也昏睡难醒——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全无意识支配。
  
  可是,他方才不过照例为她运气疗伤,她却因为一阵风,径自投入了他的怀抱。如斯甜蜜,如斯甘美,简单的动作竟然令他一瞬间生涩得手足无措,然后不由自主就将她回护在怀中。
  
  忘了所有的愤怒憎恨,忘了她曾经无□置他于死地,忘了她口口声声的心有所属,此刻竟然只是担心自己的心跳太过大声,会惊扰了她的梦。
  
  她软软倚在他前襟,可爱地沉睡。如瀑的青丝散乱横陈,在朴素的青灰被褥上依旧旖旎丝丝,温存似能随人心摇摆的水草。寇天不禁垂首,轻轻吻了一下她微凉的发,冷酷的轮廓也放柔下来。
  
  垂下的指尖顺势捻了她一缕柔发,怜惜轻转,直转得深冷目色幽然生波,才很沉吐了口气,慢慢地开口,“童若,知道么,我还是喜欢叫你这个名字。第一次见你就喊打喊杀,又是劫持又是威胁,我那时一定表现得很粗鲁。你不知道,那时还是梁王妃的你却是极美的,那样的环境里,你还是美得让我惊讶。原本你可以等我毒发,莫怀臣用的‘月迷殇’极其厉害,我不死也去半条命,你就能安然逃走。但是你,记得么,你嘴上一丝没软,却选择救我。”
  
  “说起来好笑,我自小到大,服了无数种毒药,倒很少用解药。我的母后很懂得用毒,下的剂量从来不会伤及性命,不过她也从没问过,这些毒药会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其实很不舒服,绞痛,吐血,晕眩,昏迷,每一种我都尝过。我幼时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后来有一次我反抗了她,我打翻了她带来的毒药,说我不要装窝囊给皇兄们欺负,也不愿帮她夺什么皇位。母后看了我一眼,就走了。晓得结果么?那天晚上,我喝了一碗汤,而我的母后,自然是如愿以偿,在我身上多放了一种毒。”
  
  寇天一顿,停了叙述,因为怀中的女子似不安地动了动。他变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感觉她柔顺地仰靠在自己臂间,如韧草依偎,唇边笑意愈加漾深了些,片刻重又敛起。
  
  “所以了,从那一天起,我认准了一事,我要成为最强大的那一个。主宰别人,总好过被人主宰,道理就是这么简单。至于所谓的狗屁感情,我不信,也不需要。历代能令四海臣服一统江山的霸主,从来不缺温香软玉的身体。男人需要的只是雄心与毅力,征服的快感。
  
  “但是你,遇上你是奇妙的。上元节那天晚上,有你在身边,毒发的时候似乎要好受许多了,你说你叫童若,我就想着,童若是个很好的名字,以后在身边念着,一段日子总不会觉得烦。
  
  “我以为你是一个偶遇的伶俐女子,不过生得风华无双,嘴特别利些,心肠还不错,所以就动了心思把你留在身边。
  
  “但你开始三番五次从我身边逃开,然后不断与我作对。
  
  “从寡居的梁王妃,到杜家的三女,后来变成了历越的盈瞳公主,然后,你竟然是大芙国皇室唯一的传人,成了我该发誓效忠的女人。
  
  “我开始觉得,你命中注定,便应该属于我……怎么皱眉头了,睡得不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