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快活+1番外 作者:思羽(晋江14.03.22正文完结)





  睁眼瞧去,前方人头攒动,羽林军齐整而立,围起一方高台,台上铡刀斧钺,砧板铡床备齐,隐隐透着凛冽寒光。
  刑场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卯时:早上5时至7时
  午时:中午11时至13时
  未完待续……


☆、一斛珠(三)

  “禀卓大人,人犯郎璎珞带到。”
  囚车总算无惊无险送抵刑场,贺桓才稍稍放下提悬这的一颗心。他望向监刑台,正席端坐着一位约莫六十岁的老者,一脸冷漠,威严赫赫,便是今日的监斩官,大理寺卿卓鞑。
  “将人犯带上来。”
  “是!”贺桓领命,亲自上前,欲押着郎璎珞上刑台。郎璎珞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冷然道:“别碰我,我自己会走。”贺桓一惊,不由得缩回了手,却见郎璎珞已昂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缓缓行至监刑台前,她才驻了脚步,定定望着监刑台上的卓鞑。她一介死囚,却非但不下跪,气势甚至比堂堂大理寺卿还要慑人,仿佛还是昔日那位尊贵无比的东宫太子妃。她的目光犹如无数锐利的刀子,凌厉地逼视着卓鞑,卓鞑的脸色渐渐难看,偏偏贺桓与一众羽林军早已惊怔在原地,谁也不敢上前阻拦那孱弱的女子。
  卓鞑拍案喝道:“大胆孽障!见到本官为何还不下跪?”
  郎璎珞干涸发白的唇竟扬起一抹邪魅的冷笑,清凌的嗓音却含着浓浓恨意:“卓大人,你监斩我的祖父之时,也是这般大义凛然地逼着他给你下跪么?你下令砍下祖父的头之时,难道不存一丝的良心不安么?”
  卓鞑一震,脸色竟惨白了几分。贺桓暗暗心惊,想起太子妃的祖父,正是与祁王合谋篡逆的先帝重臣,右相郎正檀。郎相已在两日前处斩,当时监刑的,正是郎相昔日挚交的这位大理寺卿。
  “本官监斩一介犯上作乱的逆贼,何须良心不安!”卓鞑口唇隐隐发抖,指着郎璎珞怒道:“孽障,休在此处妖言惑众!来人!还不快快将人犯押上铡床!”
  “祖父倒是没有看错人,卓大人果然刚正不阿。他唯一错的,是信了你忠于先帝。”
  郎璎珞轻轻吐出那一句话,转身踏上铡床。除了靠得她最近的卓鞑和贺桓,谁也没有听见她最后所说的字句。贺桓不敢去看卓鞑此时的脸色,他自己却是惊骇得浑身颤抖起来——他一介小小的提牢厅小官员,竟听到了一个自己绝不该知道的秘密!
  “卓大人,马上便是辰时了。”卓鞑下首的大理寺小官低声禀报。
  辰时!今日清晨,宫里突然传来急令,将太子妃的处斩时刻提前了一个时辰,由午时改到了辰时。没有任何理由,只能说是君心难测。贺桓不敢再去想别的,只怔怔看着那两个魁梧的刽子手一左一右站到了铡床两边。
  郎璎珞缓缓跪在铡床上,神色淡漠,无悲无惧,仿佛马上就要铡死的人,不是她。
  是要怎样的心如死灰、视死如归,才能在铡刀落下的前一刻也不露半点恐惧惊惶的表情?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其中一个刽子手举起了铡刀。
  那些愤怒叫嚣的百姓骤然湮灭了声息,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风雪还在猛烈地呼啸。倏然,卓鞑扔下木牌的掷地有声。
  “斩!”
  “皇上驾到——”
  同样洪亮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寒意碜人的铡刀在那一刹生生停在郎璎珞的脖颈之上。一绺发丝拂过刀锋,竟被生生割断,随着风雪飘散而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低沉的嗓音淡淡响起,明明并不如何的凛冽寒峭,却无端叫人心生敬畏。
  贺桓随着众人站起身来,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那负手立在监刑台上的身影。
  那一抹明黄耀眼得叫人不敢逼视,五爪龙纹,瑞云镶边,能够用上这颜色和纹饰的,当今天下,唯有一人。
  大胤皇帝,萧晸。
  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刑场内外的百姓、羽林军皆屏息望着刑台中央。
  皇帝踱步行至铡床前,凝视着跪在铡床前的郎璎珞,幽深如潭的黑色眼眸里,始终叫人无法瞧清里头盛着的是什么情绪。贺桓猜不到皇帝提前处斩太子妃的原因,更猜不到皇帝亲自驾临刑场打断行刑的真意。他只是在想,亲口下令处斩少年结发的妻子,皇帝此刻会是怎样的心情?
  “璎珞。”一声叫唤,竟温柔似水,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嫌隙。
  郎璎珞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漠然地望着皇帝,声音平静无波:“皇上是来逼问臣妾先帝遗诏的下落的么?”
  贺桓闻言,不由得心下一怔。先帝遗诏?先帝突然驾崩,太子临危受命,登基为新帝,又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先帝遗诏?惊疑间,他猛然回神,才意识到,这所谓的先帝遗诏,显然又牵扯上另一桩皇家秘辛!
  皇帝的眉峰亦是微微一蹙,眼底似乎闪过一丝疑惑,却不动声色道:“哦?爱妃知道先帝遗诏的下落?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郎璎珞淡淡道:“皇上就当作是璎珞活得不耐烦了,想尝尝钉了透骨针生不如死的滋味罢。”
  “透骨针?”皇帝眼角一瞥随侍身边的金吾将军,神色蓦地有几分阴冷。戚长宁心下一惊,低声道:“卑职立刻去查。”他武功惊人,颀长的身影掠出刑场,瞬间便消失在长街尽头。
  皇帝的出现让这场行刑充满了未知的变数。聚集在刑场外的百姓开始隐隐骚动,交头接耳地窃窃议论着——这犯下滔天大罪的太子妃,究竟斩还是不斩?
  卓鞑犹豫半晌,终于踏上前一步,“皇上,时辰已……”
  皇帝抬手一摆,眉眼沉静,但近处之人皆可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冷冽。不是来自风雪的寒意,而是皇帝身上散发的戾气。
  无人再敢多说一句什么。
  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睛依然深深凝望着郎璎珞,皇帝一字一顿问道:“透骨针,钉在了何处?”
  郎璎珞没有血色的脸庞慢慢浮现出困惑,但却也只是一瞬,她旋即面无表情道:“皇上莫不是搞错了?您要问的该是先帝遗诏吧?”
  她蓦地嫣然一笑,明媚得不似将死之人,“劳烦皇上移步,靠璎珞近一些,先帝遗诏的下落不宜泄露。”
  皇帝一瞬失神,却缓缓地挪动脚步,依言走到郎璎珞面前。
  在场的人无不凝神望着那一对帝妃,可任是谁也绝对不会料到,下一刻,皇帝居然做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震惊得忘了呼吸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筒子问我皇桑的名字咋念……呜呜,我错了,我不该给皇桑取个生僻字的/(ㄒoㄒ)/~所以回来皇桑出场的章节,郑重的给筒子们科普一下
  晸 → zhěng
  嘿嘿,萧晸到底做了什么呢?筒子们不妨猜上一猜?
  另:本文架空,文中提及的官职与机构诸如大理寺卿、提牢厅、羽林军,还有前文的宗人府、金吾将军都是我随手拿来用的,经不起推敲,筒子们凑合着随便看就好哈~
  


☆、一斛珠(四)

  那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居然在一个犯下死罪的罪妃面前屈下双膝!
  卓鞑悚然一惊,咕咚一声跪了下来,失声叫道:“皇上!这万万使不得!”贺桓与一众羽林军相继跪倒,刑场外的百姓惊惧间,亦纷纷跪下。
  皇帝的双膝自不必屈,亦不能屈。可是,萧晸却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屈下了他的双膝。他听不见卓鞑的呼喊,忘了他已登基为帝,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郎璎珞明媚如花的笑靥。
  他足足等了十二年,为的不过是再见一次她的笑。可正是因着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他犯下了一个无可挽回的大错,从此,毁了她,也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他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她对他笑了。
  萧晸怔怔地凝视着她,她那么近,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近得仿佛能从她那乌黑的双眸中瞧见自己的倒影。成婚三年,两人似乎从未那样靠近彼此过,她亦不曾这样真真切切地对他笑过。她这辈子心里从来没有他,只有七弟。她的笑,只会给七弟。她的眼睛和父皇一样,只看得见七弟,惊才绝艳、丰神俊朗的七弟。
  萧晸虽贵为太子,可七弟萧豫才是父皇最喜爱的孩子,真正的掌上明珠,天之骄子。七弟出生时,父皇甚至不顾皇子及冠方可封王的祖训,力排众议,封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婴儿为祁王,享亲王待遇。祁王的祁字,正是父皇的尊讳,父皇用了自己的名字给七弟封号,向天下昭告七皇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光阴渐逝,襁褓里的小婴儿长成了一个聪颖过人的孩子,不过六。七岁年纪,便在父皇的寿宴上即兴作诗,还在皇家围猎时当众射毙野兔,一次又一次的得到父皇的青睐与夸奖。可是,他明明也作了诗也射了兔子,父皇却只是淡淡一句,你既为太子,又是长兄,须得在群臣面前树立威信,给弟弟们做好楷模。
  萧晸不懂,同为母后生的儿子,同样会作诗会骑射,为何父皇那样喜欢七弟,却那样不待见他?
  他不敢问父皇,只能去问母后。母后却只紧紧抱着他,微微哽咽道,晸儿乖,母后喜欢你,母后只喜欢你。
  然而母后平素待他极为严厉,从不让他落下任何课业,他待在上书房面对太傅与诸般书卷的时候远远较其他皇子要来得多许多。七弟抛下功课溜出书房玩耍母后从来不说七弟什么,但有一回他实在背不出太傅所授的功课,称病不去上书房,被母后逮个正着,母后便命他在列祖列宗前跪了一天一夜,最后痛心疾首道:“你岂能如此不长进?你的作为须得当得起大胤储君四字,尤其不能逊于你七弟。你可知有多少人闲看好戏,等着看你七弟如何夺了你的太子之位?”
  自那以后,萧晸再也不敢怠慢,兢兢业业,便是废寝忘食也要把太傅交代的功课通通做到最好。彼时他年纪尚幼,还不大明白太子之位的分量有多重,只知道,他拥有的东西已经很少很少,是以,他不能让母后对他失望,更断然不能让七弟夺走他的太子之位。
  只是,每当看见七弟欢乐无忧地在外边玩闹,他却只能对着沉闷繁冗的书卷时,他的心底既艳羡,亦越发的嫉妒七弟。
  萧晸长到九岁,能与父皇在朝堂上奏对、能在军中与将士一同操练、能画画下棋弹琴吹笛,却不知道如何捉迷藏、放风筝、逗蛐蛐儿。他见过七弟在御花园里拿弹弓射树上的知了,不知怎的竟上了心,记住了那弹弓的形状,自己也偷偷的做了一副,藏在箱子底下,他甚至不敢在宫女太监面前拿出来,就害怕会传到母后耳中,让母后以为他不求上进而责罚他。结果,那副小弹弓他始终没有机会拿出来试上一试。
  直至中秋那日,父皇宴请几位封地在外的亲王,连着已出嫁的公主、长公主都一并请到了皇宫小聚。因着父皇说了此乃家宴,便也没了那么多的规矩,用过了晚膳,父皇便让年幼的小皇子小公主、小世子小郡主散了,特准他们到御花园去玩耍。
  萧晸顶着太子的身份,又素来性子沉稳冷漠,不大爱同旁人说话,那些孩子们的玩意儿也一概不会,是以难得能够名正言顺的玩耍一回,却竟是没人愿意同他玩在一处。
  他顿觉意兴阑珊,便独自一人默默地回到了寝宫。忽地记起了那副小弹弓,他于是支开了宫女太监,将那副他自个儿动手做的弹弓翻了出来,又瞥见案头那一斛南疆属国进贡的南海珍珠,便一并取了装在腰间的小兜儿里,跑了出去。
  寝宫后花园静谧无人,皎洁的月色透过横斜交叠的枝桠洒下一地清辉,偶有几缕凉风拂得满园花树婆娑摇曳。萧晸昂着小脑袋往每一株大树的枝头瞧去,却再没有见到一整个夏天吱吱而叫的知了。
  他蓦地明白过来。他来得太迟,眼下已是秋天,树上早已没有知了了。
  他恹恹的握着弹弓,随手抓了一颗珍珠,学着七弟当日的姿势,对着树枝头随意弹射。然而,珍珠并不想七弟弹射的那般,“咻”的飞出去,只是直直地从弹弓上垂落下来。他一怔,想是方才没用对劲儿,便又再取了一颗,认认真真地拉开弹弓,却不想,他一松手,珍珠仍是直接滚落在地。
  他忽觉满心悲愤,为何七弟能够射下树上的知了,他却连珠子也弹不出去?他着咬牙试了又试,顷刻,小兜儿便空了,十数颗同样硕大浑圆的珍珠滚落满地,在月光下光彩流溢,却仿佛嘲笑着他的无能。
  萧晸一怒,狠狠折断了小弹弓,“啪”的一声用力地扔在地上。
  便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微响从身旁的花坳之中传来,萧晸一惊,还以为是支开的宫女太监寻过来了,回过头,却瞧见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儿正蹲着身子,一颗一颗地将滚落一地的珍珠给拾起来。
  作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