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 作者:茗荷儿(晋江vip2014.8.5完结)
丁九娘是诚意伯的女儿,诚意伯如今不得圣恩,丁九娘行事就很谨慎,只敢在宋青葙面前摆摆谱。不过,自从郑德显立了世子,丁九娘言谈明显热情了许多。
此时见到宋青葙,丁九娘很有几分惊讶,“咦,你也来了?”
宋青葙笑道:“杨二奶奶下帖子请,怎好不来?”
修竹吟急匆匆地过来,上下打量宋青葙一番,“唔”一声,“气色不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强撑的吧?”
宋青葙抿嘴一笑,“还得感谢周医正,他开的杏苏散很有效用,要不我把方子抄给修姑娘?我看你面颊跟眼角都有点发红,还长了两粒小痘痘,怕是肝火太盛。”
“你!”修竹吟猛地转身,昂首离开。
恰钟琳招呼完客人走过来,对丁九娘笑道:“王家二姑娘正找你问青梅酒的方子,却原来你在这里。”
丁九娘“呀”一声,“差点忘了这事,我这就寻她去。”挪着小碎步袅袅婷婷地走了。
宋青葙轻舒一口气。
钟琳笑道:“等你出了阁,这种日子且得过着。”说罢,拉着宋青葙往屏风后走,“咱们找个清静地儿说说话。”
屏风后有道木门,出了门是游廊,再过去有个不大的偏厅,厅里摆着紫檀木的桌椅,墙角矮几上有只掐丝珐琅的双耳圆肚香炉,有青烟袅袅散开。
钟琳吩咐丫头,“沏壶茶,不拘什么点心端两盘来。”
丫头很快端来茶点摆置好,掩上门出去了。碧柳也极有眼色地跟了出去。
宋青葙今天穿了件莲青色绣疏影素梅的织锦褙子,钟琳穿得是黛青色云雁纹对襟素缎褙子。素缎是苏州特产,寻常也要十两银子一匹,染成黛青色比织锦缎更贵。
宋青葙暗叹,果然是世家子,分明富贵得不行,偏要做普通低调状。
钟琳冰雪聪明,见宋青葙瞅着自己的衣衫笑,岂不知怎么回事,遂道:“不是笑我装腔作势罢?打小就这么穿,早养成习惯了……倒是你,摆什么龙门阵?女大不中留,是恨嫁了?”
宋青葙听这话就知道钟琳猜到流言是自己放出去的,遂将白衣人原话一字不漏地说了,“……你也知我的情形,没有这桩亲事,我在家中很难立足,别人指望不上,只能自己谋算。要退亲,莫不从三方面找漏子,一个是八字,一个是健康,一个是妇德。当年定亲时八字就合过了,这个没处挑。论妇德,我每天在桂香院绣花习字,出门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可做文章的就是身子好坏,我知道自己没事,可总得找人给我做个凭证。”
所以,宋青莼及笄那天,她故意穿着极挑肤色的银红色褙子,使得脸色憔悴不堪。袁大奶奶是郑家闺女,不管郑家想退亲还是不想退亲,她都会找个太医过来瞧瞧。
可巧,钟琳遣了婆子送梨,正好做个见证。
钟琳凝神听着,半晌才道:“倒是为难了你,这种事你伯母是指望不上,怎么不商量一下老太太?”
宋青葙想起那天早上祖母眼中突然流露的厌恶,摇头苦笑,“祖母身子不好,早半年大夫就说不能教祖母受着刺激,我怕祖母出事,再担个不孝之名。”
夜会男子,是为不贞。
累及祖母,是为不孝。
不贞不孝,宋青葙乃至宋家姑娘这辈子就全完了。再连累伯父跟叔父丁忧三年,届时宋家上下都要恨死她。
两人絮絮说了会闲话,只听外面有人笑道:“二奶奶可在这里,厅里要摆饭了。”
钟琳扬声道:“回去回世子夫人,说我跟宋三姑娘这就过去。”转头笑道:“待会少不得被嫂子排揎,到时我就推赖在你身上。”
宋青葙知她玩笑,应道:“行,让世子夫人骂我好了。”
袁氏管着庶务当家做主,钟琳很聪明,就当个甩手掌柜诸事不理,妯娌两人很和睦。
回到朝阳厅,客人们大都已经就坐只等着开席,宋青艾与新结识的乔静正谈到酿酒,乔静低声道:“我是头次酿,不知道好不好,过几天我家里办花会,到时请你指点一二。”
宋青艾笑道:“我也只酿过两次,指点谈不上,咱们一起试试,没准配出个绝妙的新方子。”
乔静是工部乔尚书的孙女,性情温柔不善交际。宋青艾察言观色,一味投其所好,拿言语哄着她,倒让乔静生出几分知己之情。
见到两人,袁氏果然嗔道:“让你招呼客人,却自己玩到现在才来,反让客人等你。”
钟琳言笑晏晏,“有嫂子在,我是万事不用愁,只等着吃就行。”
袁氏一脸无奈状,钟琳吃吃地笑。
客人免不了夸赞世子夫人能干,夸钟琳有福。
这空档,杨家的丫头引着宋青葙到席上坐了。
刚坐好,便有个身穿天水碧比甲的小丫头犹犹豫豫地过来,打量宋青葙几眼,问道:“可是宋主事家的三姑娘?”
小丫鬟约莫十二三岁,声音清脆嘹亮,顿时吸引了满屋人的视线。
第7章 身败名裂
宋青葙含笑点头。
丫鬟神情顿时转为不屑,一脸嫌弃地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她,“有人带话给姑娘,承蒙姑娘错爱相赠此物,那人愧不敢受,现物还原主,望姑娘见谅。”
寥寥数语犹如晴天霹雳当空炸开,喧闹的朝阳厅顿时一片静寂,连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木木地愣在当地。
宋青葙全身的血往上涌,只觉得整个人绵软无力,她拼命抵住椅背,睁大眼睛看着手里的挂件。
大红丝绦编成平安结,里面缀着个晶莹透明的圆球。
没错,这东西是她的。
是付氏留给她的,一直锁在匣子里,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宋青葙满脑子空茫茫的,仿佛被抽空了般,只有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响,越来越急:私相授受,私相授受,私相授受……
死命咬了唇,疼痛让她清醒了些。
眼看着传话的丫鬟曲膝福了福正要离开,宋青葙哑声拦住她,“等等。”
钟琳蓦地清醒过来,喝问:“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差?这东西从哪来的,谁托你带的话?”
小丫鬟跪在地上,腰杆挺直,“回二奶奶,奴婢新月,在世子爷书房当差,今儿五爷寻世子爷说话,世子爷说不用奴婢伺候。东西是五爷身边的扶葛给的,说是替褚先生传的话。奴婢所言俱是事实,并无半句谎言,二奶奶若不信可使人唤扶葛来对质。”
钟琳的心慢慢沉下去,五爷生性冷傲,不喜交际,惟与世子爷交好,两人在书房会面时,从不留人伺候。
再加上新月神情坦荡……此事八成是真的。
宋青葙呆愣着,俏脸先是紫红而后煞白,最后是死灰般颓败。
“呵,难怪传言顺义伯要退亲,这样的人家谁敢娶?”突兀的声音在沉寂的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宋青艾应声望过去,正瞧见修竹吟唇角一抹讥笑,再旁边是丁九娘幸灾乐祸的眼神,还有几位目露轻视的妇人。回过头,对上乔静的目光,乔静不动声色地低头盯着桌上的茶杯,像是要看出朵花儿来。
完了,这下全完了,这辈子她别指望嫁个显贵人家了。
都怪宋青葙,都怪这个不要脸的贱货。
宋青艾气得浑身打颤,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捏紧,恨不能立时冲过去掴她几个嘴巴子。
宋青葙自然也听到修竹吟的话,她垂眸苦笑,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算不算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深吸口气,挤出个浅浅的笑容,对钟琳歉然道:“多谢盛情相邀,我先走一步。”
钟琳握着她的手,环顾一下四周,声音肃然有力,“清者自清……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清白。”亲自将她送出二门。
宋青艾扶着林氏灰溜溜地跟在她们后面。
刚坐上马车,宋青艾抑制不住满腔的失望与愤怒,抬手往宋青葙脸上挥去,“你不守妇道自毁前程,何苦连累我们?这下倒好,以后我们还怎么见人,脸都被你丢尽了。”
宋青葙抬手隔开她,“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你!”宋青艾还欲动手,林氏喝道:“大街上,消停点吧。”忍了会,终是没忍住,气呼呼地盯着宋青葙,眼中似乎要飞出刀子来,“那个姓褚的是什么人?”
宋青葙仍是满脑子浆糊理不出头绪,烦恼地说:“五爷的人,是个幕僚。”
“幕僚,只是个幕僚,你竟跟个幕僚勾搭在一起,他难道比郑家的世子爷还好?”
勾搭?
伯母也认定她行事不端,私相授受?
连一同生活了十余年的家人都不相信她。
宋青葙突然有些心凉,冷冷地回答:“我根本不认识他,也从没见过。”
“不认识?不认识这东西怎么就到了人家手里?”林氏点着宋青葙手里的挂件,满脸的不信。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宋青葙也是极为不解。
褚先生名褚永,字观涛,是五爷身边最得力的人,没有之一。
与五爷的淡漠疏离不同,褚永风流倜傥温文尔雅,一双桃花眼迷倒无数京城贵女,上进得去公侯王府,下出得来秦楼楚馆。据说连安宁公主都对他青眼有加。而秦楼楚馆的那些女子更视他为知己,新得了唱词,新排了歌舞,莫不先请他一睹为快。
褚先生名动京都,人人已结识他为荣。
可自己只是个深居简出的平凡女子,跟他八竿子都打不着,褚先生缘何平白无故地辱她清白?
莫非,也是为了退亲?
果然齐大非偶,看这门亲事不顺眼的大有人在,偏自己和宋家还死抱着不放。
宋青葙紧抿着嘴唇,眸中闪过丝讽刺的笑。
林氏愁得脑仁疼,一来宋家姑娘的声誉算是败坏了,可怜四丫头无缘嫁入名门望族;二来不知怎么跟老太太交待。作为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家里出了这样的糟心事,她难逃其咎。
冷不防瞧见宋青葙的笑容,刹那间,林氏想起了付氏。
付氏身材高挑,性格爽快,一双杏仁眼犀利敏锐,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她喜欢鲜亮的颜色,最常穿的就是海棠红、石榴红以及樱桃红。每当夏日,付氏会穿着蝉翼纱裁成的褙子,在二门旁的听风阁里,拨弄着算盘珠子与掌柜对账。
蝉翼纱极轻薄,袖子又短,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腕间笼着大红琉璃手串,刺得人眼痛。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有那样不守妇道的娘才生出这种伤风败俗的闺女。
一路上,林氏银牙咬得粉碎,心底将付氏母女骂了一遍又一遍。
武康侯府的朝阳厅。
众人表面上仍是端庄优雅,对方才的事情只字不提,可内心却是汹涌澎湃,恨不得立时回去跟亲朋好友分享这难得一见的狗血场面。
因此宴席刚撤,大家便纷纷告辞。
内院一散,外院得了消息,也就散了。
夜里,钟琳求证杨靖康,“五爷当真来了?传说褚先生不是一向怜花惜柳,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难堪,真正是要人命。”
杨靖康捧着半杯清茶,闲闲地啜,“这有什么奇怪?褚永性情狷介狂放不羁,只要他想,没什么做不出的。”
钟琳手指“笃笃”地叩着黑檀木桌面,神情悲悯,“只可怜三娘,不管这事是真还是假,郑家必定要退亲,她的日子好过不了。”
杨靖康撂下茶杯,着意地看她一眼,“你对宋姑娘倒是上心,又是张罗着给宋公子下帖子,又是打听周医正的行踪。”
钟琳解释道:“难得遇到个谈得来的。”
“就是谈得来?”杨靖康轻笑,掂起钟琳鬓边一缕散发,绕在手里把玩,语气倒是正经,“郑三郎并非良配,这亲事不要也罢,免得牵扯……”
钟琳凝视着他等待下文,杨靖康却又绝口不提,一把抱起钟琳往床边走,“今儿忙了一天,早点安置吧。”顺手挥落了帐帘。
此时的宋青葙已跪了足足两个时辰。
老太太听说武康侯府发生的事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宋家一边派人到户部叫宋大爷,一边派人请大夫,闹了个人仰马翻。
慈安堂人来人往,进进出出,谁都没有搭理跪在桃树下的宋青葙。
有的是无心理会,有的却是不敢理会。
刺骨的寒意从冷硬的地面慢慢沁上来,宋青葙摇晃了一下,却没有倒下。
记忆中,母亲付氏也曾在慈安堂门前跪过。
那天,似乎在下雨,满地都是桃花残红,母亲跪在落红里,脊背挺直,二哥陪在旁边,撑把油纸伞,遮在母亲头顶。
母亲跪了多久,二?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