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泪 作者:袭默然(纵横网2012-6-8完结)
一声落在了磬儿交缠在一起的手指上。
月荷握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缓缓起身飞跑出屋子,绕过两个园子才到了季默言的卧房。月荷很少能有机会出入季默言的园子,仔细辨认了一番,才终于确定眼前这栋高瞻重檐的建筑就是季默言的寝屋。公子喜好安静自在,所以他的寝屋门前不设侍卫,只是偶尔一两个巡逻的人经过,也是尽可能绕开季默言的窗台。
站在朱红木门前,月荷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定定心绪,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嗓音道:“公子,奴婢月荷有事禀告…公子…”月荷已经做好了接受二十大板的准备,可是话已出口就没有后悔的余地!哪怕真的是方才自己一时脑袋发热,才会这么轻率地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站在这里打扰公子休息…搞不好还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月荷只能暗暗祈祷,但愿自己没有看错人吧…
月荷只是一个奴婢,可是呆在别院也不是一两天了。几年来,公子虽不常住在别院里,可是也从未见过公子带回过任何一个女子。公子不去青楼,也不会附庸风雅。他的随性浪漫、简约自由,一直以来都是别院的婢女们心中倾慕的人,月荷也不例外。
这一次,公子不但带回了磬儿,还是在她的新婚大典将其抢来。众婢女们虽不点破,可心里都很明白,磬儿姑娘不是一般的女子,莫不是公子在意的人,也不会这般费心。
“月荷,你不要命了?”惜莲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瞪大双眼,来到月荷面前还没有站定,高高扬手,“啪”的一声重重扇在了月荷的脸上,恶狠狠地说道:“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在这里大声喧哗,你想让大家跟着你一起受罚么?”
月荷倒抽一口凉气,捂住火辣辣的脸颊,嗅到自己满口的血腥味儿。提起裙摆给惜莲掌事跪下:“惜莲姐姐,求求您通报一声吧…姑娘现在茶不思、饭不想,从晌午那会儿就一直坐到现在,也不说话,求您禀告公子一声…”月荷越说越激动,不知觉的语调也提高了。
惜莲气极,扬手又是一巴掌。“啪”月荷只觉得面颊疼得麻木了,惜莲压低声音怒骂:“不要命的东西,还不赶紧给我滚回去!再在这里鬼吼鬼叫,别怪我不念旧情!快回去…”
月荷满眼含泪,哑着嗓子哭诉:“惜莲姐姐,求求您了!姑娘见了周大夫之后,感觉好像万念俱灰了,倘若不及时禀报公子,奴婢担心公子去迟了,很可能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她饿上一顿两顿不会有什么大事,这么紧张做什么…周大夫的话,也没说她会现在就死,一时无法接受也很正常!只管做好你们分内的事就够了,好好给我盯紧她,别的事都给我少操心!”惜莲瞪着月荷一脸的严厉。
月荷壮着胆子接着说道:“惜莲姐姐,您跟了公子这么些年,公子的性子您还不了解么?公子既然带回这位姑娘,就说明这姑娘在公子的心里,地位一定不一般…倘若她出了什么事,公子一定会严厉责罚奴婢们的…”
“你给我闭嘴!等公子醒了,我自然会禀报!坏了规矩,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惜莲厉声训斥。
“谁坏了规矩啊?”只听屋里一男声哈欠连连,接着是季默言一副醉态地跨出门槛,眯缝着惺忪睡眼,低眉看着面前一个捂着脸颊跪在雪地里,一个颔首躬身拜见。
“惜莲,这是怎么了?一会儿嚷嚷,一会儿又是扇耳光的,怎的到我园子里教训下人了?”季默言一手撑住门框,显然晌午实在喝得高了,这会儿酒还没有完全醒呢。
惜莲恭敬回道:“公子,奴婢知错了。打扰公子休息,按规矩是要杖责二十,奴婢这就带这不懂事的丫头下去领罚。”
季默言凝神仔细打量了一下跪在那里的月荷,只觉得眼熟,问道:“跪在那里的是谁?”
月荷抚着生疼的脸颊,刚想开口回话,却被惜莲抢了先:“回公子的话,这是前院儿负责打扫的婢女月荷,因昨日姑娘来此,特意调去伺候姑娘的。”
“哦?”季默言一听磬儿的事情,就来了精神:“你不去伺候磬儿,来这里做什么?”
月荷放下捂着脸的那只手,躬身一叩首,胆怯地颤声道:“回公子的话,奴婢无意惊扰公子休息,只是姑娘没用晚膳,一直坐在桌前已经三个时辰了,也不说话…奴婢担心…”
“怎么不早说!”季默言凝眉,大步跨过月荷的身侧,朝磬儿的园子走去。月荷怯生生抬眸看着一脸惊异之色的惜莲,只见她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季默言的背影,眼眸中闪着莫名的晶光。
第一百零九回 清幽别院的日子(五)
“傻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跟上。”惜莲回神,厉声训斥月荷。月荷惊得一个战栗,连连起身,快跑着跟上季默言的脚步。
“你说清楚,磬儿今天怎么了…”季默言一边迈着大步走着,一边侧眸询问跟在身后一步之遥的月荷。
“是。”月荷躬身跟在后面,无奈季默言的步伐实在太大,月荷只得一边疾走着跟上,一边气喘呼呼地将今天磬儿见周大夫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季默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凝香和芷兰看见公子进门,皆是恭敬地退出了门外。和月荷对视了一眼,三人一同立在门口等候吩咐。
季默言愣愣地走到磬儿面前,缓身蹲下,捧起磬儿苍白的面颊,那里还挂着两行未干的泪迹…季默言温热的手指轻轻地拂去磬儿面上的泪光,几次想要开口,可是却发现自己竟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才好…
感觉到面颊上传来的温热,磬儿的眼眸终于闪了闪,粉红色的双唇轻启,可是话语却是轻得好似自言自语:“季公子,是你么?”
心中像是堵住了什么,季默言微微张口,千言万语,可是最终能够发声的只有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磬儿幽幽地张口,面无表情:“娘亲生下我就离世,一出生就注定不是做小姐的命;跌跌撞撞走过了十几年,终于遇见了有缘人,却是一次又一次地错过;终于可以在一起的时候,已是物是人非…本想着不再期待真情,顺着自己的心意找到我想要的真相,自己的心就不会再空落落的吧…可是却被告知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我真的累了…”
“不,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季默言不敢相信这话是磬儿说的,在他的心里,磬儿永远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人。
看着磬儿的泪水再次决堤,季默言起身将磬儿搂在自己的怀里,抚摸着磬儿微微颤抖的肩头,坚定地说道:“磬儿,我们不要放弃好么?天下的大夫多不胜数,即便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为你找到能治好你的人!”
磬儿斜斜地坐着,侧身依靠在季默言的腰腹间,任由季默言环住自己的身躯。磬儿哽咽着微微闭目,两行滚烫的泪珠顺势跌落,挂在尖尖的下颌上,“吧嗒”一声掉在早已湿润一片的手背,很快沁入雪白的衣裙里。
“磬儿,相信我,大夫并没有宣判什么,即便你的身体真的会渐渐变得羸弱,我会照顾你,照顾你一生一世!只要你答应我保护好自己,你所有的梦想都是可以实现的…”季默言一字一句说的坚决,可是心里的痛只有自己知道。
磬儿轻轻推开季默言,长长地叹息:“我当然知道你有能力照顾我,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无法忍受成为别人的负担,更无法不去想我的时日不多…我恨自己,恨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磬儿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原先被毒刺扎破的手指再次渗出点点血斑,泪水湿润了的纱布将血迹晕出了一大片血色。
季默言一愣,连忙抓住磬儿满是血迹的手,眉头紧拧,厉声呵斥门外的三个婢女:“这是怎么回事?磬儿的手为什么会受伤?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月荷、凝香、芷兰吓得哆里哆嗦,连忙下跪磕头:“公子饶命啊…晌午姑娘从厅堂出来,说是胸闷,奴婢们便陪着姑娘在园子里坐了一会儿。回去的路上,姑娘的手指不小心被园子里种植的一种带刺的药草刺伤,奴婢已经及时上了药,望公子饶命啊…”芷兰胆子小,吓得小声抽噎着,不断地磕头。
季默言不去理会门外的三个丫头,拖着磬儿的手,缓缓解开了包扎的纱布,看见那细小的伤口还在不住的渗血,气急败坏地怒骂道:“大胆!还敢说谎!你们说是晌午的时候伤的?这针眼大小的伤口,怎么会现在还在渗血?”
月荷连连叩首:“奴婢说的是实话,公子,姑娘的手真的是晌午的时候伤的…”
“别怪她们,是我自己弄的…”磬儿微微展开另一只手给季默言看,只见掌心中四个深深的指甲掐痕,不断地渗着血丝,磬儿冰冷地说道:“我忘了那只手受了伤,因为感觉不到疼,一使劲就这样了…心都快麻木了,感觉这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了…”
季默言看着这样折磨自己的磬儿,怒火中烧,猛然拉住磬儿的手腕。磬儿被这一突然的力道带着站了起来,踉跄着半倚在季默言的胸前,感受着他胸膛大力地上下起伏着,磬儿意识到身前这男人的怒火。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你就那么想死么?好啊…你想死,我会找到很多人陪你去死!”季默言痛心疾首,可是磬儿又偏偏倔得像头小牛般,不听劝、也不会好好对待自己。
季默言瞪着一脸漠然的磬儿,厉声怒吼:“来人!”不远处巡逻的侍卫们一声令下,齐齐立在门前。
季默言期待着从磬儿的脸上寻找到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闪烁,可是那冰冷的、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好似放弃了整个世界一般,那样的沉闷。他心疼,可是也得要磬儿配合才行啊…
“门外侍卫听令,三名婢女伺候主子不周,统统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大胆月荷无视法规,胆敢在主子休息的时候惊扰,再加二十!”季默言厉声对门外的侍卫们吼道,眼神一刻不离磬儿的面容。
“啊?公子饶命啊…奴婢知错了,求公子饶命啊…”芷兰、凝香吓得哭喊着嘶声求饶。
月荷望着季默言凝视磬儿的眼神,虽有胆怯,但也只得赌上一把,退而求起了磬儿。跪着一步步移到磬儿的脚边,双手拉住磬儿的衣摆,躬身祈求着:“姑娘,姑娘救救奴婢们吧…四十大板打完后,奴婢就真的见不着姑娘了…”月荷赌上自己的性命,就赌公子是在乎磬儿姑娘的,赌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个惜人惜命的良人。
磬儿被月荷扯住的衣角拉回了神游的思绪,微微探身摸索着想要将月荷扶起来,却被季默言用力抓住的手腕,硬生生拽了起来。磬儿凝眉挣扎着,嗅到季默言满身的酒气,感觉真是心烦意乱:“放开我!不要为难月荷她们…你喝醉了,莫要在我面前教训人…”
“为难?”季默言抓住磬儿的另一只手,逼迫她面对着自己:“你又何尝不是在为难我…明知道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又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磬儿不想多说什么,将头瞥向一边:“不关月荷她们的事,你放开她们…”
“呵…”季默言叱鼻一笑:“不是已经看淡了自己的小命儿么?你都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还在乎几个婢女的贱命么?月荷无视规矩,在我房前拼死为你请命。既然我来这里也没什么作用,阻止不了你求死的决心,那月荷不但没能帮上你,还扰了我的清梦,这是她自找的!赏她四十大板都是轻的!她在你身上押错了宝,这只能怪她自己太笨,看错了人…”
被季默言这么一激,磬儿竟有些哑口。什么?月荷为了我,去求季默言来劝我么?这傻丫头,让她为我受罚,这怎么可以…
良久,磬儿沉色一叹,轻声说道:“季公子,方才是我太激动了…只想到了自己的苦,忽略了关心我的人…今天的事只是太突然了,我一时难以接受。放过她们吧,这两日磬儿多亏了她们的照顾…”
见磬儿的语气软了些,季默言心中淡喜。轻咳一声,低头看着长长松了一口气的月荷,命令道:“别愣在这里了,去取药来!其他人各忙各的去…”
“是。”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月荷急忙起身进里屋取药。晌午的时候,芷兰去药房取了一大盒的药膏和纱布,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侍卫们接着巡逻去了,凝香和芷兰起身立在门框边等候着主子差遣。
季默言扶住磬儿坐回到桌前,托着磬儿的手背久久不肯放开。看着她,多希望这女人能明白自己的用心良苦,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命运是不公平,季默言也很苦恼,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这般不公地对待磬儿?多希望她能好好地爱惜自己,她不会知道,她的伤痛会在季默言的心口痛上一百倍…
月荷半跪在磬儿的身前,摊开磬儿满是血痕的手掌,仔细地清理伤口。屋子温暖地、亮堂堂地,只有磬儿的眼里、心里是混沌的一片。沉默,又是良久的沉默,季默言始终陪在左右,她失神的想着什么,季默言静静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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