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天下





  
  “只是,那个地方并非很大,若说藏匿一两人还好,但是一大批人,想要藏住还真的是。”
  
  “没有不透风的墙,再精密的布局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有的时候,并不是自己看不到,而是身涉其中被迷惑住了双眼,如果用心去看,一定会看出其中的破绽。”
  
  这句话直直凿进了无尘了心里,就是因为把自己也绕进去,所以才会诸事不明。
  
  “大师一袭话令无尘茅塞顿开,多谢大师指点。”无尘说罢就朝斐大师揖手一礼。
  
  “指点不敢当,能为公子解惑,老纳之幸。”
  
  *
  
  当无尘离开禅房的时候,落霞寺外夜色已浓。山中不比城镇,这个时候已经胧起层层云雾罩在了落霞山上,静籁的连夜风吹过的声音都能清清楚楚的灌入耳中。风与雾的碰撞下,似乎可以听到他们在窃窃低语,说着些不为人道的事。
  
  惑已解,无尘的脸上此刻无比的轻松,他相信回到即墨的时候一切都会明朗的。
  
  回到厢房,未点灯,无尘和衣倒向床榻一动不动,似睡死过去。
  
  夜里,除了睡觉外,似乎再做其它的事都会被笼罩上一层诡异的阴影。
  
  侧厢门扉轻启,一抹不明的身影悄悄的从房内步出,然后轻轻将房门掩上,拢了拢斗蓬的边缘,左右看了看,轻手轻脚的往后山的小路走去。
  
  黑暗中,似乎还有一个人不愿睡觉,此刻正坐在墙头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等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去后山的小路上时,墙头上人影攸地掠出,朝着后山飞去。
  
  *
  
  待到萧禹停在一颗大树上的时候,山路上的那抹身影堪堪到达擎天石壁下,伴随着喘息声,可让人猜测出他非练家子。
  
  这样一个人大半夜跑到禅寺的后山来能有什么企图?
  
  撩下头上的帽子,解开斗蓬搁置在路旁的大石上,含玉将手里握着的一只铫子去盖,然后小心冀冀的往石壁下靠去。
  
  因为石壁内渗出的水珠使得整片壁石下的一方乱石长满苔藓,稍有不甚就有可能跌倒。
  
  等到含玉走到石壁正下方时,已经花去了好长一段时间,但她却嫣然一笑,小心冀冀的把铫子放置在水滴的下方。
  
  霎时就听到了水滴滴入铫子的响声,“嗒,嗒,嗒。”
  
  原来,落霞寺的接天碧水,指的是这擎天壁上渗出的甘泉。因为白天太阳的照射,石壁上的水珠在刚刚渗出的时候就直接被蒸发掉,根本别想着它还会流下来,只有太阳下山的时候才能重新看到石壁上渗出的为数不多的甘露。
  
  所以含玉才会在入夜后一个人悄悄跑到这里来,她不过是想用一铫子好水让无尘可以煮一碗好茶。
  
  看着含玉蹲在石壁下,萧禹皱了眉头,一铫子水的魔力有多大他不知道,但他却不理解一个女子哪来的胆量半夜一人跑到这荒芜的深山里。
  
  在看清她的举动后,萧禹本来是要离去的,可偏偏脚下象是长了钉子一样,挪也挪不动。
  
  所以他还是站在树梢上,看着还是蹲在石壁下的含玉。
  
  *
  
  不知过了多久,萧禹以为含玉蹲在石壁下睡着了,正想着该不该下去时候,那方人已挑铫站起。
  
  也许是蹲的太久了,等到含玉迈步刚要回身的时候脚下不甚踩在一片湿滑的青藓上,身子倾刻失去平衡。左右晃动着身体几欲摔倒,可含玉手里提着的铫子却被紧紧的握在手里,就在她仰面倒下的时候,只觉身子一轻,人已落在了乱石之外。
  
  提着铫子往怀里护了护,好在水没洒出。吁了口气,回身本能道了声谢:“多谢。”
  
  却在看到萧禹后浑身一震,这时她才想起来,这里怎么还会有第二个人。
  
  似乎看出了含玉的顾虑,萧禹并不多做解释,转身就往山下走去,他甚至没有跟含玉说上一个字。
  
  含玉愣愣地看着萧禹越走越远,等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含玉才敢迈步走去。
  
  但她的心还是乱跳不止,昏暗中她只能看清萧禹的轮廓,虽然不像匪类,但也绝对不会像善类,像这样的一个人大半夜出现在禅寺的后山,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去意臆测一下他的企图。
  
  可,萧禹偏偏又让含玉平添一种安全感,她甚至没有一点后怕的感觉,她矛盾了。
  
  等到含玉回到小院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屋顶上躺着一个人,站在台阶上,她正好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那个在后山出手相助的人。现在她有点明白了,原来他也是落霞寺的香客。
  
  含玉犹豫着,她是不是应该上前向人道谢,可他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又让她将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护好铫子转身就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小小恩惠亦有大情愫

  当含玉兴致勃勃的跑去敲无尘的房门时,却被小和尚告知晨雾晓散的时候无尘就陪着斐大师去登高了。
  
  含玉一个人悻怏怏的走在寺内,看来她的那一铫子接天碧是要白白浪费了。
  
  毫无预期的情况下,在后院让她撞上了正好要离寺的萧禹。
  
  萧禹只是抬眼看了下含玉,目光并没有在她脸上多做停留,撇过眼的时候就要从她身侧越过。
  
  “公子请留步。”
  
  含玉回身叫住了萧禹,而萧禹也真真的停住了脚步,却没转过身。
  
  “姑娘有事。”
  
  似乎能让萧禹停下的人并不多,更何况让他说话,但他如果真听一个人话的时候根本不需要理由。
  
  “昨晚的事,谢谢。”
  
  踌躇了一下,含玉壮起胆子绕到了萧禹面前,当面道谢。
  
  萧禹抿了抿唇,似乎开口说话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他也不可避免的看清了含玉的面目。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含玉当真是一个如玉美人,不仅是容貌,就连气质也像碧玉一样柔和。
  
  看到她,你就会自然而然的放轻松,似乎所有不快在对上她以后都可以烟消云散。
  
  见萧禹不说话,含玉有些尴尬地红了红脸,对交着手指,微微颔首,道:“公子若不嫌弃,含玉煮一铫茶聊表谢意。”
  
  萧禹沉吟着,最后微侧了侧身。
  
  含玉一喜,朝萧禹再一颔首,自他身侧越过率先走去。
  
  萧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含玉的邀请,可他实在是找不出理由拒绝,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下意识的想要去靠近。
  
  她走的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慢。但萧禹并不急,就那样慢慢的跟在她身后。
  
  *
  
  含玉煮的茶也许及不上无尘,可她煮的一手好茶亦同是天上有地上无。接天碧水得来不易,若弃之自是可惜,倒不如煮来供他人享用。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面对而坐,含玉驾轻就熟地挑铫灌壶、洁杯、淋盖……
  
  待到一盏香气扑鼻的茶汤递到萧禹面前的时候,他甚至忘了端起品尝。
  
  似乎出现在他视线里的女人并不多,除了不含蓄、不矜持、不淑女的九离外,也许含玉是他正面相对的第二女人。
  
  摈弃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说,从她身上还散发出一种魔力,一种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亲近她的魔力。
  
  “公子。”
  
  含玉轻轻唤了声。
  
  萧禹一个怔忡,敛了敛神色,强自镇定着端起杯盏凑到唇边有品无味的呷了口。然后搁下杯盏撇眼他处。
  
  看着萧禹的反应含玉皱了皱眉头,左手轻托衣袖,右手捻起面前的一只杯盏逞自凑到唇边轻轻啜了啜,细细品味后方将杯盏搁下。
  
  抬眼看着依旧绷紧脸庞的萧禹,轻轻道:“这茶不合公子意?”
  
  在王府她不敢轻易煮茶给无尘品尝,是因为她怕无尘不满意他人煮的茶又不愿佛了她的面而免强称好。
  
  可眼前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品茶的人,但他此刻的表情却透露着这杯茶相当不及意。
  
  *
  
  萧禹摇了摇头,想了想,说:“萧某并非儒雅之仕,诗书茶道知知甚少,倒是白白花费了姑娘一番心思煮出来的好茶。”
  
  含玉展颜一笑,说:“萧公子自言非儒,但在含玉看萧公却像是谦谦君子,能够结识萧公子含玉之幸。”说罢端起面前杯盏双手举之,“含玉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
  
  不知为何,对于萧禹这种似草莽非正派的人士,含玉有种想要结交的冲动。
  
  是想为息夜延揽人才还是有其他什么因素,可能连她自己也理不清楚。
  
  萧禹却之不恭,举起杯盏仰头饮尽。
  
  含玉似乎有很多话可以问,而萧禹则是拣些想回答的问题应一两声。
  
  他们就像是几十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面对面的坐在小亭子里,听着晨钟响彻整个落霞寺,整座落霞山。再说着些民风古迹,聊几句风马牛不及的事。
  
  “听你说话,不像是即墨人士。”
  
  每个人都有他的地域特征,比方北方的人人高马大,南方的人娇小;北方种植玉米,小麦,南方种植水稻。而最最容易区分的,也许就是一个人的说话口音。
  
  只要你在一个地方待久,自然而然的就会染上一些那个地方的习惯,饮食跟语言就是潜移默化下的最大产物。
  
  萧禹点了点头,说:“来落霞寺看望一位故人。”
  
  不得不说,萧禹有点佩服眼前这位姑娘,他们相谈不过一时,她的心思却也细腻非常。
  
  “看来这是一位很特殊的故人。”
  
  “是。”
  
  萧禹仍然惜字,但他对含玉的好奇却不吝于回答。
  
  “禅寺皆僧侣,你的这位故人是寺内的僧人。”
  
  见萧禹点头,含玉颇为满意的微微一笑,又道:“落霞寺并未驰名远播,寺内除了斐大师,就是几位年纪较轻的僧人。其他人大多是即墨一带人士,只有斐大师,来自异乡。所以你的这位故人,是斐大师。”
  
  “姑娘蕙质兰心萧禹佩服。”
  
  这样的一个人,让萧禹想起了一个人,那是记忆深处不愿想起的痛。
  
  含玉莞尔,看了看萧禹,默下不语。
  
  她并不是个好探究他人私隐的人,既然人家只道是看望故人,她似乎也没必要再苦苦追问了。
  
  *
  
  这两日林子的动物骚动不止,不是集体挪窝便是四处逃窜,它们似乎都意识到生命即将受到威胁一样,逃得那样及时,挪窝那样的痛快。
  
  当然,其中铁定也会有一两漏网之辈惨遭非人命运。
  
  当一阵青烟在矮树丛里冒出时候,召示着又一条鲜活的生命葬送在了某人的屠刀之下。
  
  盘坐在火堆前,对于九离来说烧烤永远有着它独特的魅力。当然,烤的对象一定要是荤的。
  
  翻转着木架上的一只鸽子,虽然体积小了点,但她一点也不介意,有,聊胜过无,反正林子大了去,不怕没荤的。
  
  随意丢在一旁的龙泉沾了不少污秽在剑身上,显而易见,九离把这柄人见人爱的神兵当屠宰用具了。
  
  嘴里哼着连她自己也听不懂的歌曲,而她亦是乐在其中。
  
  待到散上香料,新鲜热腾的烤鸽子就这样出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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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她举起一口还未咬下的时候就听到有脚步声朝这里走来,她立马人立而起,看了看左右,踢了些土掩在火堆之上,然后再凌空跃起,轻松坐在了树杈之上,美美朝着手中捧着的鸽子一口咬去。
  
  恰时就听到了兰琊的声音在树丛下传来,“九姑娘。”
  
  九离当作充耳未闻,继续享受着美味。
  
  而兰琊亦是不厌其烦的在底下呼唤着九离,似打定主意她会在这里一样,他也不走了。
  
  “兰琊。”
  
  拍了下兰琊的肩,人已绕到他面前。
  
  几乎每次,兰琊都会转身找一阵,然后一回身就看到九离站在他面前不知道偷笑了多久。
  
  “兰琊,你是不是也想吃肉了,只是可惜,刚刚被我吃完了。”
  
  当着兰琊的面,九离就把鸽子的那副骨头架子展示出来,对于她来说,这简直就是莫大的恩惠。
  
  兰琊笑了笑,伸手推开了九离那只高举的手,然后把一个包袱塞进她怀里,说:“见你穿藤鞋,脚一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