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天下





  
  难怪黑海棠那日会留下那样的话,他们果然是很快就再见了。
  
  长阶前,凤于惜驻足等候着九离先行。似乎,这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
  
  凤于惜不急,就那样站着,九离爱看到什么时候就看到什么,他们只让他来接人,并未曾设有时限,反正等人的不是他。
  
  待到九离看够了,回眼时就瞧见凤于惜侧身抬手,摆出请的姿势。
  
  她倒是不客气,自凤于惜身侧越过直直拾步上阶。
  
  *
  
  此阶堪比天阶,仰头看去尤不见头,加之半山中的云雾愈浓,周围的景致更是越发的模糊不清,让人不禁产生了置身幻境之觉。就连紧跟在身后的人也看不太清,若非有着异于常人的听觉,怕是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不小心误闯了天庭。
  
  就连九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她走的不算快,但也绝不慢。她甚至不觉得的累,也许这并不是她走过的最长的台阶,也许她就喜这种寻觅探踪的感觉。总之,她走到长阶尽头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袭黑袍的人儿跟一袭红袍的人儿静立在露台两侧,看样子似乎在迎接她。
  
  “黑海棠。”
  
  看了看左边的那人,九离不愠不火的唤了声,转眸看了看右边那袭红袍,细思之下脱口而出,道:“火凤凰。”瞬的,她又摇头,失笑着改口,道:“或者,应该叫你赛天仙才是。”
  
  声方落,便有人拊掌称好,那人是黑海棠。
  
  “宝贝儿,你真是太聪明了,难道你之前见过她么?”不得不承认,黑海棠越来越喜欢眼前这个美丽与智慧并重的女人。谁人说过她愚钝痴傻,这明明就是人精一个。
  
  又听黑海棠这般亲昵的称呼着自己,九离一个忍俊不禁,只觉这晴天白日之下一股恶寒凭地起。
  
  扯了扯嘴角,嫌恶道:“我与你们昙花宫素无往来,但不知你们费这么大的周折请我来是何用意。”瞥了眼面色不悦的火凤凰,又道:“不会是让我来看你们这黑、白、红三色妖孽吧!”
  
  凤于惜与火凤凰并不搭腔,只是走到廓栏一侧端看着。
  
  他们不理会九离,并不代表着无人理会。
  
  有的人,就喜欢招惹这种惹不得小蜜蜂。




小城之中藏龙虎(下)

  “你可真是讨厌。”黑海棠嗔声责怪着。
  
  不愿再与他纠缠,九离转移开话题,道:“你们宫主呢?是他要见我吧!”
  
  “是,不过。”黑巾履面之下让人看不清黑海棠此刻是何表情,但看他那双月芽似的双眼就知,他在笑,虽然没有笑出声,但他却在笑。“不过我们宫主闭关了,有些事情,我跟你说也一样。”
  
  “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要把兰琊捉来,直接找我不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
  
  “不,不,不。关西月名声在外,我们这昙花宫也算不得是江湖正道,贸然相邀怕是你也不肯赏脸。所以我们就先请兰琊到我们昙花宫来品尝品尝佳酿,顺便同你商量点事。”
  
  “商量!”九离嗤声,复又道:“是想以兰琊相胁,威逼为实吧!”
  
  “话可不能这样说,在这里,我们绝对没有亏待兰琊半分,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九离眯了眯眼睨向黑海棠,似乎对于他们昙花宫的人印象不是太好。
  
  默然片刻,她突然笑了,笑的黑海棠不知所措,耸然动容。
  
  “既然备有佳酿怎么不早说,带路吧!免得被兰琊一个人喝光了,若真那样,我会拆了你们这昙花宫的。”
  
  眨了眨眼,虽然是笑着说,但她的态度却是认真非常,似乎为了酒她可以跟人拼命。
  
  廓栏处早已不见了凤于惜跟火凤凰的身影,九离并不在意,她既然都敢来了,就没有什么好怕的,目前最重要的也许就是赶紧让她喝上一口佳酿,因为她的馋虫已经被勾引出来了。
  
  *
  
  宫殿后方有一处较小的露天之台,台子依建一浅泓碧之上,下面涓涓碧水清澈现底,看似清浅实侧幽深。而这样一个泓上之台并未设桥铺路,仅以大石隔着丈宽之距垫铺而至,露台上坐着一个斜斜欲倒之人,正是兰琊。
  
  当九离看到他的时候,不待黑海棠开口她已踏上石垫欲往露台走去。
  
  岂料,一只脚尖堪堪落下,石垫似海绵那般往下陷去。此时收脚退回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身体的重心已经全数倾到这只脚上。所以,不往前,就只能落入这汪泓之下。
  
  提气跃起人已凌空,正欲踏泓掠过之际,就见水面开始发生着细微的变化,本是涓涓细流倾刻履变湍湍急涛,大小不依的水柱自幽深深处突破水面,呈漭漭之势拦于前,九离本欲见缝钻隙而过,怎奈这水柱似长了人脑,横竖移位之后便将这道水墙围的密不透风,更是无隙可寻。
  
  转念,逞自自掌下蓄积内力,撑开的手掌堪比鹰爪,朝着水面虚空用力,一道臂粗的水柱就这样被她的劲力从水下吸到了空中,手爪推出,似怒吼的潜龙张牙舞爪的朝着水墙冲击而去。尤是:以汝之矛攻汝之盾。
  
  却不料,水柱欺近水墙之际,那道本还高涨不退的水墙就像水帘幕布一样施施然滑入碧水之中,来去之间仅似晃眼。
  
  但,九离手中击出的那道水柱却没有因此而停下去势,眼看着,眼看着就要冲到台上之人。
  
  未及思,九离闪身已至露台之上,还未触及兰琊之身已感水气逼近,下意识往兰琊身前一拦,只听一声‘哗’响。保全了兰琊透凉了自己。
  
  *
  
  “呼……”
  
  抹了抹脸,吐出一口气时顺带着吐了几口水出来。
  
  “噗……”
  
  终于,有人忍不住哧笑出声,转眼看去时,黑海棠堪堪踏上露台,看他的样子,这条路似乎走的很轻松。
  
  “诶,你还好意思笑。”
  
  抖了抖身上的水珠,九离未有好气。转身看了看兰琊,只见他眼带迷离,腮边泛红,看着九离时止不住痴痴的傻笑,周身满溢醇香,加之怀里抱着一只精致的小洒壶,一看便是醉酒之态。
  
  九离忍不住抿唇轻笑,伸指轻推了推他。
  
  “喂,你们到底给他喝了多少酒。”九离强自从兰琊怀里夺下那只他抱着不愿放下的酒壶凑近嗅了嗅,一嗅之不禁挑了挑眉,“嗯,嗅一嗅尚且能诱人心魄,这饮一口岂非赛似神仙。”
  
  如是说着,她已不再看黑海棠一眼,逞自拎壶,仰头便饮。
  
  饮罢,忍不住欷殻В溃骸罢馐撬鼐疲 ?br />   
  未看向黑海棠,但却是对着黑海棠而发的问。她从来不知道,素酒也可以把人喝醉。
  
  但不得不承认,这素酒是她喝过的最最舒心一种酒,也许它比不上天香楼的一口酥,它甚至也比不上桂花酿,可它的口感偏偏令人爱不释手,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兰琊才会喝醉吧!
  
  “昙花宫内所有供食、品、饮的东西全部都是素的,但它们却是这人世间最最华丽的素品。”黑海棠昂首说着,似乎对于这些,他很得意。
  
  九离也点了点头,这是事实。自从喝了这一口素酒后,向来点素不沾的她突然的也想品尝品尝素食,看看它们到底有什么魅力。
  
  “酒是好酒,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的目的了吧!我洗耳恭听,但不保证会帮你。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人家逼我。”
  
  搁下酒壶,她的自制能力似乎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就算此刻再把酒壶凑到她唇边,她也不会有半丝动容。
  
  “话别说的太满,这个忙只有你能帮,而你也非帮不可。”
  
  黑海棠笑笑着说的笃定,似乎他说是一,绝不生二那般。
  
  可偏偏九离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而更多的时候她软硬不吃,所以黑海棠的这个态度已经让她打定主意了。那就是,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帮他。
  
  “看看他的耳后。”他似乎一点也不太担心九离会不会帮他,反而出言提醒着她什么。
  
  九离踌躇着,看了眼兰琊又看向黑海棠,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黑海棠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着她自己看。
  
  最后,她站了起来,走到兰琊身后,俯身拨开了他耳后的青丝,一朵怒放的红莲巧然浮现在他的耳骨之后,若单以欣赏的角度看,这无疑是一朵妖艳无二的红莲。
  
  可在这个地方,什么事都不会那会简单,悄然运气,暗叫不妙。
  
  *
  
  “说吧!到底何事。”
  
  敛了敛容,九离往石凳上一坐。
  
  黑海棠轻笑着,直入主题,道:“你们此番欲往神医谷。”
  
  “是。”
  
  “为朝歌求取解药。”
  
  “没错。”
  
  九离偏头补充,道:“你莫不是想让我带些神医谷的仙丹灵药出来。”
  
  “呵呵,昙花宫不缺丹药。”
  
  “我以为你无颜见人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在脸上,既不为丹药,又是为何。”
  
  黑海棠伸指轻触面纱,攸地,狂笑出声。
  
  直到,直到他被九离那犀利的眼眸注视到笑不出声,他才停止了狂妄的大笑,咳声道:“我并非无颜见人,我只是,怕女人看到我这张脸后都会情不自禁的爱上我。所以……”
  
  耸了耸肩,他倒是说的无辜至极,好似全天下的女子看到他的真面目后会巴着他不放。
  
  “所以说,你们昙花宫的人都是厚颜无耻之辈,是也不是。”
  
  黑海棠咽声,一时竟说不上话。
  
  *
  
  沉吟片刻,黑海棠又道:“你们若能到……”看着九离的眼神,他又改口,道:“你们到了神医谷后只要帮我取回一样东西便可。”
  
  “是什么。”
  
  “医百草随身携带的一个药囊。”
  
  “药囊?”
  
  “没错,不离身的药囊。”
  
  “一个药囊,你们为何不自己去取,假手他人,就不怕平添祸端。”
  
  “你只要帮我们取了来便是。”
  
  她还想问什么来着,但张了张口又忽然不问了。
  
  是阿,有觉悟的人都会明白,有的话,问了也不会得到解答,那还不如不问。
  
  看她不再说什么,倒是黑海棠按耐不住又说了,道:“你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等到你们回来的时候,我自然会帮你们解毒。这其间你们基本上跟平日无恙,只有毒发的时候才能体会的到此毒的威力。”反思,一拍手,补充道:“你可别想着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去找解药什么的,这世间除了昙花宫,你找不出第二粒解药。”
  
  九离还是不说话,她只是可惜,这么好的酒,他们也舍得往里头下毒,就不怕毒药把酒的醇美给破坏了。
  
  *
  
  看了看迷迷糊糊的兰琊,九离暗自吐了口气。
  
  车轱辘转动着往安城的方向驶回,跟来的时候一样,回去的时候也是那辆芙蓉香车,只是里面坐着的不止九离,还有兰琊。
  
  一金舍似乎也没多大的化,是阿,他们才离开半天时间,这里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倒在床上,兰琊就抱着九离的手臂不放,那憨态看起像极了睡梦中的婴儿,喃喃的时候,似乎还可听到磨声细语从他口中传来:“小九,我要是乱来,你就剁掉我的双手,小九……”
  
  九离一呆,复莞尔一笑,轻轻拨下兰琊的双手把他扶正后让其躺平了睡。
  
  回身就伸出手掌摊开来看,不禁自语:“好厉害的毒呀!”
  
  思了思,伸指入喉内抠了抠,只是干呕两声,什么也吐不出。
  
  复又看了看手掌心那朵妖娆的红莲,“待到红莲凋零,就是有解药也无济于事。”她又想起临别之际黑海棠说的话。
  
  九离似有不甘,灌劲于指用力按住咽喉穴位,但,饶是她再怎样运劲也逼不出半滴酒液,最后,她不得不放弃挣扎,承认中毒这个事实。
  
  突然间她想起了无尘的话,不禁皱起眉头。似乎,他总能料中她的很多坏事。
  
  南越之行看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才到安城便已惹出这个事端,再往前,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等着他们。
  
  看了看沉睡的兰琊,九离的眉头拢了再拢,当真是防不胜防。看来,保护一个人,并不是嘴巴上说说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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