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记

儿再细细跟贪欢聊聊。
　　“正阳宫安静了好久，我还以为他们都老实了。”裴孤漠沉吟片刻，“这件事情我会好好调查清楚。”
　　舒云瑶还在一边抽抽噎噎。
　　廖月娥顺着她黑色的秀发抚摸，满心不忍，“可怜的孩子，要不你就在裴家住下吧。我与你父母交情深厚，总不能让你流落在外。”
　　舒云瑶抱住廖月娥，大哭不止，“廖阿姨……”
　　廖月娥眼角的余光又看到贪欢手上的孤尘剑，她对儿子当初说的话一直都记心里，看见儿子随便就把剑送人，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孤漠，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去云月山庄拜访的事情吗？”
　　裴孤漠颔首，“自然是记得的。”
　　“那个时侯，云瑶还是个小姑娘，粉雕玉琢的。那时候我曾说过，等云瑶长大了，就让她到我们家来做媳妇，锦儿的年纪也不小了，要不我们……”
　　“娘！”裴锦开口，皱眉道，“这种时候说这话干什么？”
　　裴孤漠也道，“那时不过是戏言。”
　　“你们爹儿两个欺负云瑶孤苦无依吗？”廖月娥抬高声音，“她现在没家了，我们就应该给她一个家。”
　　裴孤漠低叹一声，扯开话题，“等灵峰论剑明天结束后，我会亲自去云月山庄一趟，好好把事情弄清楚，即使是百里流觞下的手，我也会还舒姑娘一个公道。”
　　贪欢脸上的表情一开始还只是僵硬，然后慢慢的，连表情也没有了。
　　她听懂了。
　　贪欢举起手里的孤尘剑，嗓音清脆，“裴夫人，裴盟主，这把孤尘剑是裴锦送给我的，你们知道它的意义吗？”
　　廖月娥说不出话，裴孤漠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唐微雨饶有兴味地瞅着她看。
　　裴锦并不想娶妻，更不想娶一个陌生的女人，他不耐道，“娘，我答应过贪欢，两年之内不娶妻。”
　　廖月娥看贪欢一眼，又盯住自己的儿子，“那两年之后呢？”
　　裴锦坚持，“婚姻大事请由儿子自己做主。”
　　廖月娥想了想，妥协道，“你若想娶别的女子，娘也不会反对。不过，这与娶云瑶并无什么关联，不是吗？你若娶了云瑶，再等个两年，”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看贪欢一眼，“你还想娶别的女子也无大碍，两个都做大也是可以的，无需拘泥。”
　　“娘！”裴锦有些生气了。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这么难理解？贪欢很慢很慢地眨一眨眼，张开嘴又闭上，她垂眸，脑子一片空白，声音慢慢的，轻轻的，“我爹是个伪君子。”
　　旁人不理解她为什么说这话，纷纷望着她。
　　“我爹是个伪君子，他表面上与娘非常恩爱，实际上却在外面生了个私生女，就是我。”贪欢抬眸，眼睛里有火焰在无声无息地燃烧，“可即使如此，他也只有一个妻子。”
　　裴锦听懂了，欲言又止。
　　廖月娥斥道，“伍二小姐，作为儿女怎样这样言论自己的父亲？”
　　贪欢倔强地抬高下巴，沉默不语。
　　“廖阿姨。”舒云瑶突然出声，泪眼婆娑，坚强道，“不要强迫锦哥哥，强扭的瓜不甜。而且，云瑶现在虽已成孤女，但始终都是舒家的人，有舒家的骄傲，我不屑强迫一段感情。我舒云瑶何以至此？”她站起身，迎上廖月娥欣赏的眼神，回以微微一笑。然后，她转身走向裴锦，跪倒在地，“锦哥哥，我一直敬佩你。现在云瑶无家可归，能否请你收留在身边，云瑶愿为你的侍剑，在你身边学一点东西。”
　　裴锦急忙扶起她，“不要这样。你是娘的客人，不用对我下跪。”
　　舒云瑶固执地不肯站起。裴锦也不好强硬地拉她。
　　裴孤漠叹道，“算了，锦儿，你就答应她吧。”
　　裴锦望进她氤氲的双眸，无奈道，“你是否住在裴家，是娘决定的，你不用伺候我，我也不需要。”
　　“锦哥哥……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多学点东西。”
　　“……你想学的时候可以来问我，我会教你的。”
　　贪欢的瞳孔一片漆黑，深不见底。眼前的热闹不是她的，转身，飞速地掠身离开。
　　伍贪欢啊伍贪欢，你永远都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总觉得，这一章的贪欢我写得不够惨啊……没有写出那种感觉
　　　　　　　　　　　　　　　　　　
　第十七章
　　　　贪欢的骤然离开，引得裴锦也转过身去。他刚跨出一步又停下动作，回眸望向自己的母亲。“娘，你还有其他的事要说吗？”
　　唐微雨勾唇一笑，插嘴道，“裴公子是想去追那个伍家的小姑娘吗？”
　　裴锦扫他一眼，不说话。
　　廖月娥扬眉，“如果我说没事呢？”
　　“那儿子就先告退了。”
　　廖月娥被气笑了，“你真喜欢那个小丫头？那么没礼貌的孩子，连走的时候都是一声不吭的，牙都没长全的小鬼有什么好的？”她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好，又放缓口吻，“锦儿，那女孩儿跑走就是为了让你追出去，你怎么能着她的道儿？你不一向最讨厌女孩子在你面前拿乔吗？”
　　裴锦沉默，垂眸片刻，又开口重复道，“娘，你还有其他事要说吗？”
　　廖月娥气道，“你难得回来一趟，你就不能多陪陪娘？”
　　“我以为娘现在更想和舒姑娘聊一聊。”裴锦道，“我只是去跟贪欢说两句话，我担心她误会什么了。”
　　唐微雨笑道，“裴公子还是在这里多陪陪夫人吧，裴公子想跟伍贪欢说什么，唐某可代为传达。”
　　天色已经很晚很晚，天都黑了，星星一闪一闪的。
　　贪欢一个人跑得老远，心里难过得不得了，肚子咕咕地叫，她饿得吸吸鼻子，在想着要不要回去。怀着一丝希望，她回头去看，却没看到期待看到的人。
　　怎么办？她要不要再回头去找裴锦？还是先吃饭比较重要？长这么大，贪欢第一次这么重视一个人，裴锦在她心里就是未来的夫君，她不舍得丢掉。内心斗争很久犹豫很久，裴锦终于压倒吃饭占上风，贪欢决定再走回去找他，不管怎么样，至少要跟他说一声再见。
　　廖月娥那个女人很讨厌，裴孤漠也不对她的胃口。贪欢实在不想再踏进那个房间，看到那几个人她就高兴不起来。不过，为了裴锦还是忍一忍。
　　贪欢一步一步走，走到一半，还没见到想见的人，却见到了不想见的人。她皱起眉头，诚实地做出讨厌的反应。
　　唐微雨看着她的表情也没说什么，只抱臂站立，“你想去找裴锦？都那样了还去找裴锦？”
　　“我找不找他跟你没关系。”
　　“你想看着裴锦娶舒云瑶？”唐微雨坏心地笑道，“即使裴锦接受你，他父母也不会接受你。你觉得裴锦会为了你和父母决裂吗？”
　　贪欢的心情更是一团糟，“裴锦说过会等我长大。”她说的十分没有底气。
　　唐微雨靠近她，呼吸热乎乎的，“如果你把孤尘剑给我，我可以帮你除掉舒云瑶，甚至是廖月娥，怎么样？这个交易你不吃亏。”
　　贪欢鄙视地看着他，“你这个人人品太差，我不相信你，说不定到时候把罪名推我身上。而且，我也没想过要杀掉她们。”
　　“你以为裴锦是真心对你好？”唐微雨挑拨道，“他不过是看你武学天赋好，所以想利用你对付百里流觞。给你几颗糖吃，让你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
　　贪欢心里一痛，淡淡盯住他看。不要在意不要在意，无论是不是真的，如果她对裴锦有用，那她高兴还来不及。能帮上裴锦的忙是好事，没什么好难过的。“我相信裴锦。”
　　唐微雨目光冰冷，“你相不相信我现在杀了你？”
　　贪欢笑了，晃了晃孤尘剑，“你想要这个？为这把剑杀我？是我的命太不值钱还是这把剑太珍贵？”
　　唐微雨笑道，“你的命不值钱，这把剑很珍贵。”
　　贪欢偏过脑袋，笑得很欢快，伸手去触碰唐微雨的伤口，“你都被我砍掉三个手指了，怎么还学不老实呢？”
　　“你武功是不错，我的武功是比不上你。”唐微雨道，“不过，唐门的人杀人很少用武功，我们都用毒。”
　　贪欢敛起笑意，沉默地望着他。的确，她对毒药暗器什么的不擅长，要不要在他出手前杀了他？这个人对她不怀好意，还时时刻刻想抢她手里的孤尘剑，虽然他还没对她做什么，不过，等他做什么了就来不及了。杀了他……反正现在周围没人，不动声色地杀了他。
　　空气很静。平和得没有丝毫杀气。
　　唐微雨眯眼，一把捏住贪欢的下巴。他衣服里又钻出那条青色的毒蛇，吐着红色的信子，眼珠子盯在贪欢身上。“你又想动手了？我可不会被同一个人伤到两次！”
　　贪欢无辜地眨眼，一把拍开他的手，天真道，“你手上有没有涂毒？如果我中了你的毒，我不会像舒云瑶那么听话，我死之前一定会把你也杀了，威胁的招数对我不管用。”嘴里说着话，她正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干掉他。贪欢突然眼睛一亮，全身都松懈一下，全力跑过去，脸上笑开花，“裴锦。”
　　唐微雨也是一怔，回头望去。
　　裴锦脸色不好看，“唐微雨，你刚才在做什么？”
　　贪欢一把抱住裴锦的手臂，开怀笑道，“他刚才捏我的下巴，不知道他手上有没有涂毒。”
　　裴锦担忧地替她把脉，片刻，舒了一口气，“没事。”
　　唐微雨神情举止温文尔雅，“我唐微雨在江湖上好歹也有点名声，不会对一个小女孩下手的。那么，唐某告辞。”那条青蛇不见踪影地钻回他衣服里，唐微雨渐渐走远。
　　贪欢依旧抱住裴锦的手臂不放，看到他来找自己，她的心情一下子就飞上天，肚子也不饿了。“裴锦，百里流觞是谁？”她刚才只听到舒云瑶和唐微雨他们诬陷百里流觞，那个人真可怜，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背上这么大的罪名。不过，听唐微雨说的话，似乎裴锦也很讨厌这个叫百里流觞的人，只要裴锦讨厌，那她也讨厌好了。
　　裴锦温柔地注视她，“他是个坏人。”
　　什么是坏人？像唐微雨那样？杜随之那样？还是像伍参阳那样？贪欢点点头，似懂非懂，“哦。”
　　“贪欢，你刚才为什么突然跑出来？”
　　她能说是因为讨厌那里面的人吗？贪欢想了想，委婉道，“我不喜欢你对舒云瑶好。”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看到你对他好，我这里会难受。”
　　少女青嫩的身躯还未发育完全，不过已有小小的凸起感。裴锦脸颊发红，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却是严肃的。“贪欢，你是希望我只属于你一个人？只对你一个人好？”
　　贪欢咬紧嘴唇，不好意思地点头。
　　裴锦长叹一口气，“这我做不到，我不可能只为你而活。“他半蹲下身子，双手搭在她肩膀，“我很喜欢你，但是，我也有很多其他事要做，不可能只看着你一个人，甚至不能把你放在第一位，至少目前还不是。”他也许会越来越喜欢他，但对现在的裴锦来说，他只是对她有好感，虽然说不清楚这好感究竟是怎样的。
　　“你喜欢我？”贪欢眼睛亮晶晶的。
　　裴锦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我也喜欢你，最喜欢你了。”贪欢高兴地抱住他，“裴锦，你不会娶舒云瑶的对不对？”
　　裴锦含笑摇头。“我答应过你，两年之内不娶妻。”
　　贪欢的脸红扑扑的，傻笑好一会儿。她想起自己之前听到的秘密，“裴锦，你要小心舒云瑶和唐微雨，他们想对付你。”
　　裴锦一怔，“什么？”
　　“你不相信我？”贪欢急道，“云月山庄根本不是百里流觞做的，是唐门灭的。”
　　裴锦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他凝神思索，半晌，又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你娘和你爹都不会相信。”贪欢扬起脑袋，“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但我想告诉你。”
　　裴锦揉揉她的脑袋，这都成习惯动作了，“不要多心，我相信你。”
　　贪欢犹豫地看着他，看一眼缩回一眼，吞吞吐吐道，“要不要我现在帮你杀了唐微雨？”
　　裴锦盯住她看。
　　贪欢又把目光缩了回去，胆怯道，“我随便说说。”
　　裴锦被她的反应惹笑了，“你怕什么？我又没说你。”
　　“可是，你不喜欢我杀人对不对？”
　　裴锦挑眉，“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杀人你还要帮我杀了唐微雨？”
　　贪欢绞着双手，扭捏道，“我想帮你做点事。”
　　裴锦怔怔地望着她，倏然长叹一口气，心情复杂地无以复加，这个孩子，该怎么说她呢？他揉揉她的脑袋，带着些微鼻音，“笨小孩。”
　　贪欢将身子往他身上靠去，闻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笑嘻嘻的，“再多叫两声。”
　　裴锦无奈道，“叫你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