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侧
清颜身形微晃,远远地看到有一个白色的身影走近暮流景,只听到他温润清雅的微笑:“这确实与严大人无关,四哥并未说错。”
严徽的脸色煞时气白,一日内竟然在朝堂上群臣面前,被两位皇子同时冒犯,这让他堂堂阁老的面子往哪里摆?
“轩儿,你胡说什么!”皇后冷冷地呵斥,针一样锐利的眼光直直落在暮流轩的身上。
他笑容温柔,优雅依旧。
朝严徽行了一个礼,缓缓说道:“严大人,四哥是说这梨花雪已经出了差错,再追查来源也是枉然。您若是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该查的是那‘血咒’的来历,四哥,你认为呢?”他转身,柔和地看了眼暮流景,只是那深沉幽亮的眸子里藏了冰雪一样的犀芒。
暮流景平静地没有说话,神情却已经是默认了。
严徽的脸色才稍稍缓和,“太子殿下说的是。”
“敢问四皇子,可知道这‘血咒’的来历?”
“可是苗疆的一种虫蛊?”暮流景淡淡地问。
“四皇子居然知道?”严徽似乎有些诧异,朝身后的其他两位主审睇去一个复杂的目光。
暮流景冷然一笑,“多年征战,怎会不知。”
清颜凝神自帘后深深地望着他,暮流景你当真是疯了吗?以你的眼睛哪里会看不出这些话可以将你推入万劫不复的死路,你的睿智犀利去了哪里?难道你就真的甘心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死去吗?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清颜的指尖冰冷冰冷的,挺直的脊背因为久久站立已经变得僵硬而麻木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终于下定决心要将还给他清白。像他那样寂寞的人,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的东西了。
这时———
朝臣中,忽然走出一个人来。
“皇上,可否容臣说几句?”谦卑的笑容,眯成细线暗放出冰冷的锋芒,康乐侯站在这个阴沉诡异的大殿中央。
“好。”开口的人是皇后。
“四皇子不介意吧。”康乐侯温和地笑着,“请问四皇子,你送的梨花雪在宴席前经几人接手?”
暮流景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才沉声说道:“只有本王一人。”
“四皇子肯定?”康乐侯捋了捋胡子,又问了一遍。
“是。”
“侯爷觉得在宴席间,万一有人暗中作怪不可能吗?”温和如春风拂面的声音,有着不容拒绝的冷沉气息。清颜抬头,看到暮流轩一步步逼近康乐侯,她的心忽然泛起一阵酸涩,与世无争的他,从何时起有了这样迫人的森寒?
“哦?”康乐侯笑了笑,那笑里颇有轻视的意味。
“太子殿下以为普天之下又有谁可以在大内侍卫,各位王公大臣面前偷天换日,暗作手脚呢?”
暮流轩一时也寻不出好的说法,眉睫低垂,眼底的柔光漫过珠帘,遥遥地散落在清颜身上,忧伤儿落寞。
“老臣只问四皇子一句,那‘血咒’之事可是你所为?”出严徽外的另外两位大人,几乎是同时开口问道。
清颜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她的神情淡然中隐约可见苍白和忧心,暮流景不是你做的,你如何承认。你若承认了,纵然权势滔天,可免死罪,但若较失去与得到,你我该情何以堪?
不要,千万不要承认…………
暮流轩一样凝重无比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康乐侯则悠然地捋着他的胡须,一脸的置身事外。
满朝文武都屏息等着他开口,是生是死,是贬是放,悬于一线之间了。
暮流景静跪的身子动了动,他只手撑地徐徐地起身。他唇角微微牵动,眼中的深邃如汪洋的苍蓝一瞬间凝结成了冰霜。“难道这世上,除了本王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优雅的语调,微动的薄唇,将他深刻俊美的面容勾勒得无比俊儒,只是他周身流动飞霜足以封冻任何一人。
清颜定定地望着他,这个男人原来他也可以如此的润泽如玉,儒雅无双,只是这份宁静里陡然升起了一抹凌厉的剑气。
“四皇子,你说的其他人又是谁?”康乐侯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难道就不能是侯爷吗?”剑眉如寒星,暮流景冷冷地看着他。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镜花水月:四十四 九死一生]
“四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康乐侯显然也震惊不小,铁青着脸瞪向暮流景。“四皇子可是在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下亲口承认的,何况有这满朝文武作证,和老夫又有何干系?”
“康乐侯,少安毋躁。”帘后,太后声音平静地说,“诸位大人们,我们也来听听四皇子的说法。”
“是,太后。”见太后都出面了,谁也不敢不给一朝天后的面子,纷纷点头。
暮流景长身玉立,眼神淡淡冷冷地望着康乐侯,声音锐利如刀刃,微微扬起的唇角有一丝戏谑的笑纹。他缓慢地,平静地说道:“听说侯爷平素和苗疆之人也有所往来,府里还养了不少出自苗疆的姬妾侍女,不知本王是否说错了?”
朝臣们彼此怀疑地互相看看对方,一时也分不出真相,理不出头绪来。
康乐侯定了定神,没有料想到,暮流景居然将他的举动查得如此清楚。可是,就算他知道得再多,只要他手上没有证据,一切不过都是凭空臆断。“四皇子实在好清闲,不过老夫府上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两人不愠不火地继续针锋相对,再看看殿上的皇帝似乎没有要制止的意思,臣下们只能胆战心惊地立着,甚至不敢喘一口大气。
“那侯爷想来也该知道这血咒之事。”暮流景眼底的嘲弄和冰冷更加明显,他不顾所有人惊异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康乐侯,步步迫近。
“老夫确实是知道,这又如何了?难道这‘梨花雪’是老夫送给辰妃娘娘的吗,难道又是老夫命人下咒暗害皇上吗?四皇子,你不要欺人太甚了!”康乐侯气得胡子都抖动起来,像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咄咄地出言逼问。
清颜淡淡地侧过身子,细细观望太后的神色。她微蹙眉头,一脸的深沉,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似感受到清颜的注视,她温柔地笑了笑,深沉不复,只剩下满满的慈爱。
清颜将目光掉下大殿上,淡淡地想,暮流景他果真是心思深沉的男人,竟这样一步一步将老谋深算的康乐侯引向他所设下的陷阱中。那么,她那些寝食难安,莫名忧心又算是什么呢?
看太后并未表现出对他的担忧,一定是事发之前已知真相的。而她,一直被这样的欺瞒着。
暮流景他当真,不曾真正地相信过她呵。
“若是本王说是呢。”暮流景清冷地笑着,让人觉得寒意阵阵。
“四皇子!”康乐侯拂袖,一脸震怒。“那你倒说说看,老夫这么做的用心是什么?”
朝堂上,顿时是一片死寂。
三位主审的大人也是面面相觑,难以下决断。
“侯爷是恼羞成怒了吗?”暮流景平静冷漠如初,只是眼中隐隐闪过阴冷的嘲弄。“侯爷与本王各执半壁虎符,分治天兆各部的精锐之师。若是本王下狱受刑,所执的半壁虎符要交由侯爷来掌管。而今,侯爷不是早已迫不及待地将本王的军队收编了吗?皇帝中蛊病重,难免疏忽了军防,若是趁此机会发难的话,还有谁可以阻止侯爷呢?”
“啪啪啪!!!”
清颜侧目,看到击掌的人居然是康乐侯,他怒极反笑:“就算四皇子的推断确实精彩,但如果没有证据,不仅是老夫不服,你也难以说服在场的大臣们。”
“四哥,”白衣纤弱的暮流轩眉目皱拢,也是一脸的焦愁。
暮流景静静地站在大殿中央,良久没有开口。
“怎么,四皇子是没有证据吗?”康乐侯捋着胡须,一扫阴霾之气。
暮流景孤单地站在那里,瘦削笔直的身躯绷得紧紧的,无数的悲伤和冰冷绝望沁入心底。清颜微咬唇,死死地绞着泛白的双手,在跟随太后上殿的时候,她就对自己承诺过,只要暮流景需要她,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她都会永远在他身边。
只是,他此刻真的,是真心需要她吗?
“清颜,去吧。”温柔的手,带着亲人般的温暖,抚上她的手背。太后目光清亮,洞悉了她所有的挣扎与矛盾。
清颜颌首,素手拉开珠帘,她缓缓移步走下红毯。
“侯爷是说,只要有证据就承认这一切都是您设计的,对吗?”她清浅地笑着,一步一步走向暮流景。她静静地望着他,心里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人其他事。也因为如此,所以没有看到太子沉痛的微笑和康乐侯的杀意。
殿下的人皆成一片惊讶呆滞,谁都不会想到瑞王妃会从太后所在的珠帘后出来,更不明白她话里的深意。
难道说,她手里有所谓的证据?
“瑞王妃,女子不议朝事,这祖训你还记得吗?”很轻很缓的问,像是淬染了剧毒的花朵。
清颜回眸,对上了皇后锐利阴狠的微笑。
她淡然地施礼,说:“皇后娘娘,清颜没有忘记先祖遗训。只是,今日清颜所议论的并非朝事,只关家事。”
“哦?”皇后似有不屑地轻笑。
“清颜以一个妻子的身份,站在公堂之上,尽己所能让丈夫回家,请皇后娘娘成全。”她俯身再拜,面容宁静温婉,眼底隐隐闪动着星芒般的温柔缱绻。
微风起,珠帘动。
那清脆婉转的碰撞声搅乱了谁人的心跳。
白衣如雪的他,缓缓地跪下,声音温泽清雅。
“恳请母后见谅,四皇嫂忧思至深才会如此莽撞。”
清颜闭上眼,不敢让人看见她眼底复杂而脆弱的感情,唇边的微笑渐渐有些透明,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白衣的他,素衣的她,几乎是一模一样地低垂着头,唇角抿起一样的弧度。微微颤动的睫毛,漆黑闪亮的眼珠里流淌着寂寞的忧伤。他们在一起,无论是微笑还是悲伤的神情都是这样的契合。
暮流景胸口一阵一阵地居痛。
缓慢地、冰冷地、空洞地硬生生被撕猎般的居痛,仿佛心脏被冰冷的锤子狠狠地砸出一个个血窟窿来,身体里面空空荡荡的,只剩黑漆漆的洞,隐隐地有着寂寞的回声。
“瑞王妃,你可是有话要说?”太后适时地开口,另众人的心缓缓地平静下来。
清颜回望暮流景,他却用无比冰冷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心口一阵寒噤,痛得麻木了。她静静地,良久地看着他,终于平复下来。
“清颜手中有一封信,不知诸位大人可有兴趣一看?”从袖间取出一张折叠仔细的纸,呈给了三位主审的大人。
康乐侯忽然脸色泛白,捋胡须的手不自觉地僵握成拳,他牢牢地盯着信,面色不善。
“王妃,你这封信是从哪里得到的?”严徽脸色铁青中带着格外的凝重,度步到清颜面前,沉声问道。
清颜看了眼暮流景,淡淡地说:“是王爷亲手交付。”那日进宫后,暮流景给了她一个“易”字,她便想到了《周易》,他在书中一定留下了重要的讯息,所以才会一再对她说着‘对不起’。她一页一页地翻阅书页,终于在两片纸的夹层中找到了这封信。
至于信上的内容是用异族文字撰写,她只认识上面的那一方印信,确实是千真万确的王印。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镜花水月:四十五 暗箭伤人]
“皇上,请过目。”严徽握信的手微微颤抖,似乎受了不小的刺激。
臣下一片哗然,几乎都不敢相信局势有了如此大的逆转。苏亟更是冷冷地瞪视清颜,一副家门不幸的模样,而从头至尾苏清竹都只是安静地站在偏远的地方,遥遥地凝视她。
清颜抽了口凉气,终于将自己早已僵冷的身子背向暮流景,轻轻地,缓缓地,她将一直积聚在心口的寒气吐了出来。
大局已定了吧,当她看到康乐侯的脸色时就知道。即使信上的内容她不知晓,但与巫蛊一案脱不了干系。
暮流景冷眼看着信被呈到皇帝面前,严徽在他耳边小声附语,隔着数丈的距离虽然分辨不清他们话,光看到皇帝铁青中显出灰白的气色。
朝堂上鸦雀无声,有浓厚的阴霾蛰伏不散,揪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严徽匆匆地下了榻,又和其余两位老臣商量了片刻,才又皱眉问道:“敢问四皇子,这信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沧州军营,本王手下的亲信截获。”暮流景冷然地凝眸,他环视着众人,字字句句无比犀利清冷。“经探子回报,已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