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侧






  “沧州军营,本王手下的亲信截获。”暮流景冷然地凝眸,他环视着众人,字字句句无比犀利清冷。“经探子回报,已证实是侯爷通敌之书,诅咒皇帝,陷害皇族乃罪不容诛的大罪。”

  “如此说来,四皇子早知此事?”严徽肃穆无比。

  这样一问,满朝的目光都落在了暮流景身上,若是知道梨花雪中藏了巫蛊却没有阻止,那四皇子依然有谋害皇帝的嫌疑,难逃悠悠之口?

  皇后冰冷锐利地微微牵动了唇。

  皇帝半倚在金銮椅中,温和的笑中仍有犀利。

  暮流景倨傲冷沉地挺直脊背,逆光的剪影里依然有种神明的高贵和凛然。

  清颜静心,等待着他的解释,可是屏息聆听,他却沉默了,没有只言片字的辩解。

  “四哥,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白衣如影,暮流轩温和地打破了僵硬的局势,他殷切地为暮流景解围,眼看离成功只有咫尺之遥如何能功亏一篑?

  “太子殿下,老夫劝你不要白费力气。分明是四皇子有心谋害皇上,企图篡位,见事情败露就想嫁祸给老夫。”康乐侯仿佛从垂死的边缘挣扎回来了,他满脸阴鸷地冷声笑道。

  “侯爷,你又如何知道是王爷呢?”清颜微笑着问,只是那笑容无比冰冷妩媚。

  “清颜是否也可以斗胆猜测是侯爷您为了夺天兆半壁兵权,居心叵测陷害王爷?”她的笑容愈加甜美,眼神倍加冷酷。

  康乐侯冷嗤一声,拂袖震怒。

  清颜与之争锋,没有半分惧怕和退让之色。

  “严爱卿,那密函上没有半字提及巫蛊一事,可是如此?”微弱的声音像是拨开云雾的日光,救赎了所有人。寻声望去,皇帝正高深莫测地笑着,即使他的形容憔悴,依然有种帝王之气。

  三人同时沉默无声。

  清颜的心紧紧悬了起来,害怕着她所担心的事会变成事实。

  “来人,将康乐侯拿下!”

  严徽颔首,突然一声暴叱,如雷霆万钧。

  顷刻间,手持利刃的御林军把康乐侯团团包围住,只要他负隅顽抗的话立刻血溅当场。

  “侯爷,你输了。”暮流景冷眼扫过高处,淡漠地说。负手垂立的背影,沁出怜悯的意味。

  “哈哈哈哈!!!!”康乐侯双眼充血,陷入了狂乱。他仰天大笑,“老夫没有输,老夫不会输!!!纵横官场数十年,有谁能奈我何?今日如果我走不出这个皇宫,老夫驻扎在近郊的军队即刻血洗皇都!”

  “什么?!”群臣骇然,他竟然在京畿设下了埋伏?

  暮流景冷笑一声,双手一合有一队人马冲了进来,带头的将领正是多时不见的凌墨,一身锐甲满是杀气。“启禀皇上,作乱的叛军已经被全数拿下,等候发落。”铿锵有力的声音彻底打碎了康乐侯最后一线希望。

  康乐侯狂乱地大退半步,神情混沌。正当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擒拿他时,忽然见他抽出了一个御林军身上的配刀,朝四周胡乱地砍了过去。

  御林军谨慎地包围住康乐侯,不敢贸然靠近。

  大刀继续凌厉地舞动。

  众人仓皇地后退。

  清颜向后几步,却发现身后是一根大殿的柱子,她的心陡然颤了一下,无路可退了。

  康乐侯似乎看到了她,趁着众人失神的刹那,直直地朝清颜冲了过来。

  “老夫没输!没输!”

  清颜紧紧将身体贴在了柱子上,冷汗淋漓湿透衣裳,她不敢喘息分神。

  康乐侯的大刀高高地举起,待其他人发现时为时已晚了。

  尖锐的指甲刺破手掌,惟有疼痛才能让她此刻保持冷静。

  刀锋凌厉,迎面是冷冷的风————清颜闭上眼,心中默念着。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清颜倚靠着柱子稳住了心神,感觉面颊上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一滴一滴流淌了下来。

  难道…………

  她霍然睁开眼,面前的景象让她无法呼吸。有一双修长优雅的手,握住了刀刃,鲜血飞溅,骨肉翻卷。那么深的伤口,刀口已经嵌进了皮肉,血像泉水喷涌,饱满晶莹的指甲也被砍得支离破碎。

  清颜咬唇,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

  只能凝泪泫然地看着他。

  “四皇嫂,你没受伤吧。”温柔惨白的笑容,是那样艰难地从暮流轩脸上挤出来。

  “我很好。”清颜哽咽无声,终于吐出了四个字。

  他放心了,当看到康乐侯的刀劈向她时,他的世界忽然变得空白,空白得只剩下她的身影。为她挡下那一刀,仿佛是无比自然的事情,只要她安然无恙就算要他死,又有何难?其实只要能够看到她为他担忧,为他惶恐,这样就足够了。

  “为什么这样傻?”清颜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天!这样狰狞恐怖的手,还是他的吗?殷红的鲜血渗透了雪白的衣袖,还再继续流淌着,好象永远也无法愈合了…………

  “四皇嫂,你不要看。”他试图将面目全非的手藏起来,苍白的面容有种另人心惊的虚弱。太医们立刻过来,诚惶诚恐地为他处理伤势。

  清颜陪在他身旁,不顾所有人探究的目光,这一刻她只想再任性一次。

  她亏欠他的太多了,多到就算她穷其一生也还不完了。

  清颜凝眸沉静地看着暮流轩,蜷曲的睫毛投射出一小块温柔的阴翳,仿佛有无限的深情和温柔。

  暮流景冷冷地站在那里,身躯冰冷而僵硬。心被一种苦涩占据,它慢慢地弥漫到了全身,痛苦纠结得另他不能再移开目光。就这样看着他们,彼此间无意识地流露出温柔和默契,他握紧十指,下颚冰冷绷紧。

  苏清颜,你爱的人到底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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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四十六 抉择]


  真相大白,一切都水落石出:康乐侯被贬为庶民,发配戍边,他的兵权暂归瑞王麾下。

  好象是众人预料中的好结局,可是方才在大殿上发生的那一幕多少让人觉得不快,心里的阴霾如何也挥之不去。

  太子和瑞王妃似乎有某种暧昧,否则堂堂的太子殿下又怎么会为了她去挡刀呢?若是真的有什么的话,看四皇子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真是让人费解啊!

  暮流轩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清颜的内心负疚沉重无比。

  两人并肩出了重华门,竟是一路无语。

  眼看着宫门近在咫尺,暮流轩停住了步子,淡淡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有些歉疚的意味。“清颜对不起,今日让你受惊了。”

  清颜愕然,抬眸不知该说些什么,终是静静地摇头,“太子殿下,是清颜该谢你。”

  “清颜,你若觉得为难就不要勉强自己。”暮流轩深沉的话里,有分外凝重的意味。

  清颜没有开口,她垂眸,良久才开口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殿下的话,我记下了。请您回去,好好养伤。”眼光触到他层层白纱包裹的左手时,清颜的心不觉沉痛起来,言语间多了分关切和温柔。

  暮流轩颌首,送她至宫门处。

  远远地,朱红宫墙旁有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等候在那里,马上坐了一个冷酷肃杀的男子,流轩认得那人是四哥的贴身侍卫之一快刀迟邪。只是为何是他在这里等着清颜?

  “属下叩见太子殿下,王妃娘娘。”迟邪见到他们,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也许表情对他来说本来就是多余的东西吧。

  清颜看了看他的马,毛色均匀柔顺,散发着油亮的光泽。那马儿滴溜溜的眼珠子实在讨人喜欢,她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马头,淡淡的舒心地笑了起来。

  “殿下,宫外湿寒,你的伤不宜见风。”清颜侧头,柔婉地说。

  暮流轩含笑应允,却迟迟不肯离开。

  “王妃,王爷此刻已经在官道上了,若是快马加鞭应是追得上。”迟邪冷声说。

  清颜深望了暮流轩一眼,由迟邪将她带上马背。

  “清颜,”他皱眉,眉宇间可见挣扎和矛盾。

  她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她在马上,他临风侧立,衣袂飘摇如仙人。

  “清颜,你此时已经追不上四哥他了,不如从西面小道走来得更快。”很轻很淡的声音,像是花瓣绽放在枝头的轻灵。

  清颜细细地看着他,总觉得暮流轩他话中有话。“殿下,西面有回王府的小道,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暮流轩但笑不语。

  “迟邪,我们从官道走。”清颜淡定地对迟邪说,而迟邪即刻掉转马头,拿出令牌命侍卫打开宫门。

  “清颜,你听我一回。”马的缰绳被一双固执的手拉住,暮流轩的焦急被温和掩盖,但清颜依然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一人一马僵持着,层层纱布被粗糙的缰绳勒出了鲜血。

  殷红如花的鲜血,映衬在洁白的底子上,是那样触目惊心。

  清颜的心,忽然柔柔地痛了起来。

  “殿下,官道上究竟会发生什么?”深吸了口气,清颜才敢这样直接地问他。

  迟邪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握着马鞭的手根根僵硬。

  “康乐侯虽除,可是难保能将他的党羽一网打尽。若是要对四哥不利的话,他们必然选择可以掩人耳目的官道刺杀。”清越的话里有不容忽视的隐忧和担心。他自私地想隐瞒清颜这些,只是希望她不要涉险。

  只是………………

  眼看她的离去,他心如刀绞。

  清颜身形一晃,多亏迟邪在后支撑,她才稳稳地坐在马上。凝神细望,她沉静地问:“殿下,清颜当日问过你,暮流景他是殿下你的皇兄,你决不会害他的,对吗?”

  暮流轩静视她良久,才沉沉地笑了起来。

  “清颜,我不愿你为此涉险。”宫廷皇族争斗,阴谋诡秘这桩桩件件都不是她该知道的,她是那样清雅淡然的女子,心性柔软,不适合血腥屠戮。他想要保护她,从少年时起就不曾改变过的心意。

  清颜淡淡地笑了,眼底温柔的光芒寸寸陨落。唇角扬起冰冷淡漠的弧度,她回身对迟邪说,“若现在派人去追拦王爷,还来得及吗?”

  迟邪沉默摇头。

  “殿下,请您放手。”声音并不激动,平静中暗藏锐利锋芒。

  暮流景仰目与她平视,“清颜,你不要去。”手紧紧地拽住缰绳,没有半分动摇。

  “殿下!”清颜喝道,眉睫斜飞。“我敬你是谦谦仁厚的君子,你若再三阻拦,莫要怪清颜得罪了!”她,是暮流景的妻子,就算明知道此刻赶去他身边是多么愚蠢的事,可是她始终放不下他。

  他们有过誓约的,不是吗?

  “我不准!”暮流轩固执地僵持着,白纱布早已染成了殷红血色。

  清颜冷冷地望着他,两两相对,没有丝毫的妥协。

  “殿下,得罪了!”清颜偏转头,生生夺过迟邪手中的马鞭,素手高举,一扬鞭子凌空劈向了暮流轩。

  他不避不闪,樱花一样的唇嫣红得仿佛滴得出血,面孔惨白惨白的,手臂上挨了一鞭子,衣料撕破沁出丝丝血迹。可是,他的手没有松动,依然牢牢地倔强地握住缰绳。

  “清颜,这样可否解你心头之恨?”眼瞳乌黑如玛瑙,氤氲着潮湿清冷的绝望。

  清颜始终没有看他一眼,她的双目闭着,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不消片刻便濡湿了。她握着马鞭,脸色惨白。

  为什么不闪开,难道你一定要我这么绝情吗?

  “太子!”

  “王妃!”

  …………………………

  ………………………………

  侍卫们见到这一幕,都冲了上前。迟邪横剑护在她面前。

  他们僵持着,仿佛小时侯闹了脾气等着对方来道歉一样,可是每一次先心软的人都是他。不是不在乎他皇储的尊贵矜持,可是比起权势名誉,他更在乎的人是她。就算她做了如何对不起他的事,只要她愿意对他微笑,一切就可以恢复到最初的美好。

  这一次,她是这样的痛苦。

  “好,清颜你走。”他闭上眼终于对她妥协。

  清颜身体冰凉冰凉的,好象是死去了一样。可是她没有开口,只是扬鞭弛马出了宫门。

  暮流景背过身,听着“得得”的马蹄响,心口一痛,一口腥甜的鲜血逸出唇角。清颜,难道我真的留不住你吗,难道就算明知道会死,你也要回到他的身边吗?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清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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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四十七  香魂飘散]


  风声加急,策马狂奔。

  清颜将身体紧紧贴着迟邪,微微眯起的眼睛酸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