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侧
匪容大惊失色,众臣一片哗然。
“你当真看到了,城中无守卫?”匪容一把抓起那人的衣襟,双眼暴起,那模样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
“是,小人只看到一个新来将领模样的男人。”那探子唯唯诺诺,生怕一不小心被砍了脑袋。
“来人,将这妖言惑众的人拉出去砍了。本王不信!”他一脚将探子踢到在地,手持虎符,对诸将下令,“率各路大军出营,随本王攻下平遥都城,斩敌将首级者,赏!”他不相信,堂堂的战神会拿两军交战为儿戏。
于是,中山王匪容亲率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席卷漫天黄沙朝平遥都城进军。
那夜,策马都城之下,众人惊骇不已。
风声中夹带着悠扬的轻吟飘忽入耳,仔细一听,似乎是有人在城楼上吟唱。借着朦胧的月色望去,匪容的眼神再也从那人的身上移转开去。这是怎样的风姿卓绝,倾国倾城!
融融的冷月里,那城楼上的人,一身白衣翩然如仙子,修美如玉的面容堪比白雪,微微透亮,从她体内似乎折射出了万道光芒,直逼心魄。她幽然举步,缓缓朝着匪容转过身来,清泽如水的眼眸,漆黑深浓得似一潭化不开来的墨,幽香四溢。
眉如黛柳,目似远山,吟哦婉转地一笑,人马具惊,只觉得地崩山摧,海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旷野粗人,哪里见过这样优雅如仙的美人儿。
匪容打马而立,努力收回心神,冲着那城楼上的女子喊道,“你是何人?”
“将军如此兴师动众,何不先听小女子弹一曲,再入城也不迟啊。”城楼上,冷风吹得她瑟瑟作颤,可是清颜轻咬着唇,粲然一笑如吹风化柳,倾倒众生。她移步至城楼前,高举琵琶,纤纤十指幽然转动。
“琵琶声,到如今还在这响起
穿越千年的寻觅,旧梦依稀
这一声叹息,是人间多少的哀怨。
天涯飘泊落浔阳,伤心泪滴。
琵琶声,到如今还在这响起
素手弄琵琶,琵琶清脆响叮咚叮咚。
信手低眉续弹,续续弹,弹尽心中无限事
低眉续弹,续续弹,弹尽心中无限事
欢笑声,已成了昨日的回忆
素手弄琵琶,琵琶清脆响叮咚叮咚
分明眼里有泪,有泪滴,人间何事长离别
分明有泪,有泪滴,人间无处寄相思
欢笑声,已成了昨日的记忆
红颜已老不如昔,空自悲戚。
这一声叹息,是人间多少的哀怨。
弹尽千年的孤寂,独自叹息。
弹尽千年的孤寂,独自叹息。”
风中的吟唱越来越清晰,幽吟婉转的嗓音如黄莺盘旋,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拉扯着十万将士的心弦,随着琵琶声,他们的思绪也跟着一起一伏,跌宕生风。将士们不知不觉间身上的戾气渐消,面容缓和下来,不得不承认,他们被这绕梁余音,哀怨缠绵的琴音勾去了心魂。
他们投身军旅,在一刀一剑中驻守疆土,哪里看到过这样的女子,听到过这样的清丽柔和的曲调。一曲一调,将他们引入一个江南细雨朦胧的意境中,丝竹绕耳,细雨缠绵不绝,恍惚中似乎望见了一个凭栏远眺的美丽女子,她神色凄婉悲伤,那样的揪人心扉,那愁思就像是点点滴滴的雨丝,缓缓渗入心中,荡起泠泠的波纹。
清颜在城楼上,将众军如痴如醉的神情一览无余,她铿地一声,收拢琵琶,似笑非笑地望向匪容。
被这突然的一声惊醒,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惊异万分的瞬间,匪容忽然朝众军喊道:“不要中了那女子的诡计!”
清颜心中冷然一笑,中山王果然很是精明,可惜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军心涣散,岂是如此容易就能收回的。于是,她幽然地对着那匪容,慢慢细语,“将军误会了。”
匪容不屑冷哼,“好一个战神,居然想用‘美人计’来迷惑本王!”
“将军,此处已弹尽粮绝再也无力与您十万大军相抗衡,所以王爷特此大开城门,命小女子在这里恭迎诸位将士们进城。”有些人,明明心中所想,一旦被他人说出之后,反倒会产生顾虑,因此迟疑不决,延误了时机。所以,她故意将事情相告,对着十万大军,说出这一番话,反倒是没有人会相信了。
世人大抵如此,对于轻易得到的东西总喜欢顾虑再三。
她料定这匪容生性多疑的性格,万万不会攻进城去。
清颜在城楼上,含笑温婉地望着匪容,似乎是在等着他入城,目光清澈坦然,不见丝毫惊惶。
匪容用力握住马鞭,反复在心中盘算着,一想起昨日命探子查报,疑虑城中早有援军做了埋伏,不敢轻易进犯。
“王,您可千万别中了他们的诡计啊!”身旁的将领急得出了一身大汗。这汉人真是可恨,明明在城里下了埋伏,还一面笑容满面地请他们进去。
“王,你可知中原有句话叫‘请君入瓮’?”谋士捋着胡子,附耳说道。
匪容登时睁大眼,一脸了然。他又朝那门里望去,果然看见浮动的人影,城中有伏兵不假。于是,他看了看城楼上白衣翩跹的女子,遗憾道:“你们主公的好意本王心领,然本王不愿趁人之危,告辞!”
一挥手,斥退部下。
“中山王如此深明大义,小婢也就不强留了,只是……”清颜皱眉,故作一脸憾色,有些为难。“只怕是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
“姑娘若是在汉营不如意,一封修书告知本王,本王随时恭候。”匪容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挥军撤离。
大军在马后扬起万丈尘土,直至看不清人影了,清颜脸上的笑意才彻底地隐去了。
瞒过去了,真的瞒过了…………
身子一软,倒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温暖,熟悉而陌生的气息,唤起了她所有隐藏的疲倦和无奈。
这短短的三日,她已经用尽了心机。
但愿长睡不复醒,她恍惚地轻笑,嘴角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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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定关山:二十五 交换]
第二日,待她醒来,只听到外头一片嘈杂喧闹。沉重的铠甲机械的碰撞声和兵刃相接声,她猜到是刀烈回城了。
心头忽然松了一口气,又莫名沉重了起来,刀烈如今搬回援兵,那么她也该离开了。
嘴角的微笑凝滞在一起,眼中神采黯然无光。
她起身,换上一身粗布青衣,将披散的长发束起,草草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后,推门出去。
门外一行人,看到她出来后,忽然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她微微皱眉,也猜出来个大概,俯身将众人一一扶起,淡淡地微笑:“诸位将军不必如此。清颜所做的,不过是为了平遥百姓而已,于情于理,受不起诸位将军如此大礼。”
“王妃,你不顾千金之躯,救治了那么多兄弟,我们心里实在是感激啊!”
“我所学之道本就是为了救人。”清颜含笑,目光一一掠过众人。
细细一看,发现大将赵铭和魏无极也在其中,他们二人生性直率,当即脱口而出,“不管如何,这一仗能打得如此顺利,王妃功不可没,就请不要再推辞了。”
“这怎么说?”她所做的不过是为都城守军拖延了三日。
“王妃还不知道吧,昨日被‘空城计’这一吓,匪容大军退了足足十里,等他们察觉时,刀烈将军已率援军赶到,就算再可气,那群夷狄也没了气焰。”魏无极惟妙惟肖的叙述,忍得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清颜抿唇,轻声问了句,“王爷呢?”
“哦,殿下今日一早就和刀烈将军出城视察去了,怕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魏无极看着她有些淡漠的神情,一时着急,“殿下说了,请王妃不要多想,安心住下,一切等他回来再做决断。”
“将军们辛苦了,还是各自忙去吧。”
“可是…………”魏无极还想说什么,就被赵铭一把拉走了。
“你拉我做什么,话可还没说完呢!”魏无极似有埋怨地甩开赵铭的手。
赵铭看了一眼清颜,压低了声对着一脸不满的魏无极笑道:“你个傻子,这话该由殿下亲口来说,你瞎起什么哄啊!”
魏无极一想也确实在理,于是任着赵铭将他拖了出去。
清颜淡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等一干人等都出了院落,清颜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褪去,不见他,心里的痛才能好受些。
午膳后,清颜一个人去了军营,再次为那些受伤的士兵们包扎伤口,配制了药丸。一番忙碌下来,天色仍不见暗淡,她回了屋,收拾了行囊,打算等他回来后离开。
静静地站在窗前,她神思恍惚,莫名有些怅惘。十七岁嫁了暮流景,与他六年夫妻,到头来却还是要形同陌路。自此别后,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会渐渐地淡去了,信任不再,愧疚不再,让彼此都挣脱枷锁。
只是为什么,一想到要离开,她的心就疼得那么厉害。
心里空落落的。
另她不住地惶恐起来。
风一阵,暗香浮动,清颜侧身回头,只看见一个侍婢走了进来。
“你是谁?”她看了眼周围,人影寂寥,竟然没有一个守卫,究竟是疏忽大意,还是被人————
“奴婢是新来的。”低眉顺目,声音却有丝冰冷。
清颜心中已猜出来八九分,但仍不敢轻举妄动,她轻柔地一笑,“是谁派你来的?”
“是王爷。”那新来的侍婢又向她靠拢了几分。
她心中大呼不好,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你帮我倒杯水吧。”清颜微微眯起眼,眼前女子不过十六七岁,面容白净,身形矮小,平日混在人群中确实不会惹人注意。只是她,如何有能耐混进驿站,除非是军营中出了奸细!
想到这里,清颜的笑容僵硬起来。
“王妃,喝水。”茶杯不知何时已到了眼前,那侍女冷冷一笑,贴近她的耳朵低语,“不要怕,是我家主公请您过去做客。只要您不挣扎,奴婢保证您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是匪容派你来的?”清颜一手打落杯子,一面希望可以借此引起巡逻守卫的注意。
看着碎落一地的茶杯,侍女冷笑嘲讽道:“王妃,就算您机关用尽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门外那些人早已被我用迷药迷倒了。”
“匪容他想利用我,来牵制都城军队?”清颜沉声望着她,既然无法逃离,不如将他们的目的打探清楚。
“我家主公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那侍婢冷袖一挥,有白色的粉末从衣袖里扑面袭来。
“流景……”
眼前一阵晕眩,清颜默念着这两个字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那侍婢吹了一声暗哨,只见门外立刻窜入两个黑衣蒙面的大汉,二人将她放入一个布袋,扛在肩膀上,夺门而去。而那侍婢又在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才紧随其后。她透过半掩的木格子窗,将一支飞镖打入其中,那支镖上带了一封书信。
信上所言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以一座城池换王妃安然归来。若是三日后,不见都城上所竖白旗,休怪王妃性命不保。
只是不知道,这聪明绝顶的女子会在夷狄军营内惹出什么乱子来;那侍婢不无担心地想。
驿站后门,一辆破旧的马车缓缓向西,沿着夕阳斜照的诡计消失在了都城之内。
昏迷中的清颜,全然不知此次遇劫将会改变她一生的轨迹。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情定关山:二十六 许你一生]
三日后,暮流景亲赴匪容营帐,只身一人,不带一兵一刃。
中山王匪容在主帅营帐内亲设酒宴,款待暮流景。
宴席之上歌舞升平,舞姬们衣袖袅袅翩飞成五彩的云朵,仿佛飘荡在溪流里的桃花,随着流水跌宕沉浮,精彩的舞步,妖娆的面容,美不胜收。若是寻常男子坐着,必然是心猿意马。
只是暮流景无论舞姬如何挑拨,始终冷面寒霜,一言不发。
一曲终,匪容挥退了舞姬们。他举起大碗向暮流景敬上酒,“瑞王千岁,匪容敬你。”
丝竹绕耳,羽化成风。
暮流景只手托起酒碗,爽快地喝下一碗。
“中山王,听说前几日你的属下将我的王妃请来营帐中做客,今日我特意来将她带回,不知可否请她现身相见?”暮流景目带冷光,凝视着匪容,他笑面如风,却给人强大的冷意和杀机。
匪容朗声笑着,击掌。“来人,将王妃请来。”
“瑞王,来,我们继续喝酒!”
不出多时,便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