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之名+番外 作者:加菲鱼(晋江2012-10-01完结,强取豪夺)
苍岌人主要依靠狩猎维持生计,一旦提前大雪封山意味着将有大半年无猎可打,温饱堪忧,赢庭思及此收起好奇心,夹紧马腹,沉默的催马赶上去。
咏葭口中的泊尔金城是苍岌都城的前哨战亦是陪都,其地理位置刚好处于东西走向商道的中段,相对繁荣发达,然而看在嬴庭眼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依山而建的城堡罢了。
因为地势高低落差,城里建筑层层叠叠码在一起,穿插其间的石板台阶密密麻麻、纵横交错——街道是台阶、巷弄是台阶,视线所及之处统统是台阶。
傍晚进城后三人入驻一间稍具规模的驿馆,趁着膳食尚未备妥,嬴庭悠闲的靠在突出屋外的高台上,发现下面有几个苦力头顶着沉重的药材,手里柱着木杖艰难爬行,累了便把木杖搁在屁股下歇脚,真是有趣的情景。不管环境多么艰难复杂,人们总是想得出办法去适应。
咏葭端了杯驱寒的药茶出来,看见他的神情,忍不住说道:“不了解苍岌的人觉得我们都是住在深山里的怪物,身怀巫术,心肠歹毒,可是真正来到这里才知道苍岌人其实非常朴实、善良,我们只是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受欺负。”
“那在你们眼里的泽彼呢?目中无人还是恃强凌弱?人们已经习惯带着自己的想象去看待所不了解的事物。”嬴庭点点太阳穴,“所以摒除狭隘需要的是一个智慧的头脑和一颗开明的心。”
或许吧,咏葭淡道:“生活在如此闭塞的大山里,大家想得最多的是如何把肚子填饱。”
国力衰微,人民贫苦,所以王室才把所有寄托放在公主惠身上,希望她登上泽彼后位,联姻成功带来的不止安定还有富足,可惜这一切均随着公主的死成了泡影……
赢庭接过茶杯,“吃饱饭确是关乎民生的大事情,即使富饶如泽彼,哪儿粮食充足哪儿便可称霸一方,记不记得吐曲那些无视律法私囤粮草的商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苍岌人单一的只求温饱,而泽彼人则提升到以此争权夺利。咏葭缓缓与之并肩而立,嘴里品着一样的药茶,心里亦一样忧思莫解。
大雪如期而至,并一夜之间使得天地一片银装素裹,犹如换了一个世界。嬴庭好奇的掬起落在窗台上的晶莹雪花,不一会儿躺在手心中化成了水滴,他低头浅尝了一口,淡得没有味道,有意思。
小厮抱着一双靴子推门而入,看到赢庭的举动,笑呵呵的说:“老爷没见过下雪吧?现在天变得好冷,帮您备了雪靴,穿上脚才不会被冻伤。”
嬴庭摸摸厚重了不少的靴子,随口问:“咏葭呢?”
小厮往壁炉里添了些柴,把火拨得旺旺的,然后如实相告:“姐姐出门了,不过她吩咐我好生伺候老爷,呆在驿馆哪儿都不要去。”
居然招呼不打就单独出门了,难道她以为他人在苍岌便万事大吉,便可享受“独处”了么?
“我想去赏雪。”
小厮手一顿,期期艾艾道:“那……在驿馆赏吧。”
赢庭直接换鞋,“你不也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下雪,驿馆里怎有办法好好观赏,走,咱们出去。”
“老爷……”小厮忙不迭摆手,“姐姐不让离开。”
“她若怪罪,让她来找我。”赢庭披上大氅,不容拒绝的往门外走。
小厮一脸为难,但又无力阻拦,只好硬着头皮追出去,边跑边小声喊:“老爷等等我。”
方一离开温暖的屋子,刺骨的寒冷让赢庭狠狠抖了抖,嘴巴呵出一团团白烟随即消弭,这般天寒地冻比刚入苍岌时更难叫他适应,差点想立刻调头回去。
积雪成冰的台阶很滑,小厮敏捷的跳下几级,举臂给他扶,“老爷仔细脚下,这天冷路滑的,您就在附近随处走走,别受寒了。”
“咏葭是不是也去赏雪了?咱们找她去。”泊尔金城本就贫瘠,现下被大雪覆盖更无甚风景可看,而赢庭在意的也并非风景,当然提议去寻人。
“这个……”小厮忽然踯躅不前,欲言又止。
“怎的?你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不是,只是……”
支支吾吾的样子引得赢庭高高挑起眉,“有话直管说,休得隐瞒。”
小厮没辙,坦白道:“姐姐去了南麓墓园。”
赢庭恍然大悟,“她有亲人在那儿安葬?”
“也不算亲人,是姐姐同辈的哥哥。”小厮说着双眼盛满哀伤,“原来咏字里共一十一人,如今仅剩咏葭姐姐和咏芫哥哥,而得以入殓的也惟有这位咏茛哥哥。”
赢庭闻言心情跟着莫名沉重,敢情是曾出生入死的伙伴,难怪令她“擅离职守”前往祭奠。一十一人,二人幸存,一人有冢,其余八人尸骨难寻,真残酷。他想起了她纹于左胸的雅宁花,当初不该信口开河对她说什么万一他们一起死了,收尸的人会不会把他们搞混这种浑话的。
“带路。”他说。
“老爷?”
“带路吧。”
“……是。”
南麓墓园是泊尔金城民最后的安息之所,依葬制需先火化再将其骨灰埋入地下,不立碑无坟包,每一位逝者均用一块刻有经文的石头代表,排列于神塔之下。
染满风雪的神塔,斑斑驳驳、萧萧瑟瑟,咏葭却不畏冰冻酷寒,侧坐在神塔的台阶上,仰头望着停雪后特别清澈湛蓝的天空,一首不知名的歌儿自她口中吟唱而出,曲调高处清亮低处悲凉,婉婉转转,悠悠扬扬,然后淡淡随风散去。
小厮潸然落泪,急走几步噗咚跪地,虔诚的双掌合十再匍匐叩拜,看得赢庭不禁鼻酸,虽不知哪块石头属于咏茛的,亦诚恳的合掌拜了一拜。
歌声霍地止住,咏葭低头瞪眼,灰色皮毛帽子下一张小脸尽是愤愤之色,赢庭说:“要怪怪我,我逼他的。”
小厮抽噎着,“姐姐……”
咏葭站起,回头恭敬的鞠躬,接着走下来,看也不看他们一眼,错身越过走出墓园,赢庭按按小厮的肩膀,“你想拜祭哥哥就拜祭,我和咏葭一道,晚点回驿馆碰头。”
“是。”小厮诺诺的应下。
……
赢庭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雪地上她留下的脚印,慢慢的说:“不是有意打扰你的。”
咏葭埋头不理,既是“打扰”何来有意或无意?
“小厮都告诉我了,若你想来就说一声,叫上我没关系的。”
咏葭一跺脚,腰杆直挺,“你自是‘没关系’,不过一个死不足惜的刽子手。”
“你何必这么说,我从不曾这么想。”他上前面对她。
“不管你怎么想,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名如草芥也命如草芥!”咏葭挥手指着神塔,“他倒好,今朝尚有人惦念,他日到我死无葬身之地又有谁可怜?”
他们人人以野草命名,却可笑的冠以咏字,不清楚迟瑰究竟“咏”些什么?也许他根本什么都不想“咏”,一时附庸风雅之举,但无一不“实至名归”。时也命也。
“真到那么一天,我来可怜。”
咏葭讶然,水润过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瞠得圆圆的,仿佛从不认识他似的直勾勾的盯着他,赢庭笑笑,“我顶着他人的名过活,死了也是孤魂野鬼一只,相形之下你比较幸福。”
听过比好的没听过比坏的,他脑子里塞的是草么?不对,她自喻是草,她才不要塞他脑子呢!咏葭别开头,“回驿馆。”
“你刚刚唱的什么歌?”赢庭顺从的跟她并行。
咏葭吸气再吐气,“殇曲。”
“苍岌特有的吧?很好听。”
“死人了才唱的,你喜欢天天唱给你听。”
没料到她生气使性子是这样的,赢庭摇头笑道:“不麻烦你了,好听的不见得喜欢。”
“……”
“咏葭。”这是他头次当面唤她的名。
咏葭微愣,继而气虚的问:“什么?”
“今天帮我纹身吧。”他拍拍胸口,“这里,与你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又写到纹身了,想起《渗透》里是鲍勃给简纹身的,当时那个场面尊素河蟹啊啊啊~~可惜现在不能大鸣大放的写了,就留待以后吧,古言的船鱼仔还未尝试过呢!不知等“破”处那天会写个神马德行出来……是不是该去观摩一下船神的文呢?摸下巴ing~
☆、(九)
赢庭上身赤膊悠闲自得的歪在床炕上,为保证室温特意加了两盆炭火,而床炕更是烧得热乎乎,此刻外面风雪交加而屋内彷如春天,因此他舒服的几乎打起盹来。
咏葭一边调配药汁,一边做最后确认:“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然就再也洗不掉了。”
“我不做后悔的事儿。”他懒洋洋的朝她招手,“来吧。”
这男人的表情和动作……怎么叫她想起了在勾栏院里风流享乐的浪|荡子呢?无声的叹口气,咏葭脱鞋上炕,跪坐在他身边,手持细针刺向他的胸口,他忽而一木,她问:“痛?”
“你好歹提醒一下,我有个准备。”他抱怨。
咏葭掀眼皮瞄他,“我开始了,勾花的时候不会很痛,待会儿填色便要忍着些。”
“嗯。”
抿了抿唇咏葭再度下针,锐利的针尖随之扎出一颗颗血珠,她轻柔的用布巾摸净,很快皮肤泛起红,他呼吸略粗,她停手,“怎样?”
赢庭形容道:“跟蚂蚁咬似的。”
咏葭笑了,“你自找的。”
“这我承认,哪回你拿针对付我不是我自找的?”尤其她缝他不小心撕裂的伤口时,简直没把他当人看。
听他这般说她亦忆起自己充当绣娘,在人皮上飞针走线的日子,他只道她野蛮粗暴,却不知那次咏芫偏巧没带麻药,而摩罗撒不若苍岌,随处觅得可用的药草,逼于无奈惟有采取快速缝合的办法,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嘛,因此遭他误解,她实在无话可说,但也亏得他耐力坚忍,普通人早痛得满地打滚了。
手上的动作不停,他也没有打住话匣子,“咏芫是你亲哥哥?”
“惟一至亲。”
赢庭点头,“你们多大的时候被主人收养?”
“哥哥七岁我五岁。”咏葭本不想提,但不跟他聊天转移注意力,只怕他会痛,毕竟纹身她算个生手。
“那多大的时候做了杀手?”
“八岁。”
“嘶……”
“抱歉,手抖了。”她若无其事,转头给针尖淬药汁。
她故意的,赢庭眯细长眸睨她,接着问:“为什么呢?跟着书房的前辈学写字不是挺好的么?”
咏葭说:“主人不养吃白食的。”
“他拿什么迫使你顺服?”
咏葭一顿,随即继续扎针,“很简单,就不给饭吃,未免饿死,当然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这俨然是个禁忌的话题,他十分清楚她绝不会轻易松口,却忍不住想打听,因为她的美貌不输给只有几面之缘的公主惠,甚至智慧与才情都凌驾其上,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还重情重义,今天他瞧见她为逝去的伙伴落泪,所以他不相信她甘愿做一个麻木不仁的杀人工具,任人摆布。
“你和哥哥有手有脚,这家不给饭吃换别家。”
“老爷,我要填色了。”咏葭用布巾抹了抹勾好的花朵轮廓,“请你做好准备。”
赢庭低头看胸口,红肿一片中雅宁花的花瓣半开,果真与她的一模一样,突然冷不丁问:“谁给你纹的身?”
“我哥。”
“……那时你多大?”
咏葭不解的看他一眼,“十二。”
他叹道:“那还好。”
什么意思?咏葭颦眉但没问他究竟,她可不比他擅长一心两用,她得专注于接下来最考验功力的纹身上。
填色确是比勾花痛,因要大面积的戳刺方能上色,赢庭不禁肌肉奋起,于是下针困难,咏葭伸手按捏他的肩膀,“放松来,越是紧张,越是拖长疼痛的时间。”
她的手不甚柔软,指尖带有薄茧,摩挲在肩上竟叫他腾起一丝异样,他转了转脖子,将视线从她只着中衣的身上挪开,可随着她按压而晃动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