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水(寄秋)






    “没事不能来瞧瞧你吗?说得怪没良心的。”他假意一恼,怨她没心肝。

    “不是啦!我是想你老公务繁重,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人间事,怎好劳烦你常常来看我。”净水干笑地拉拉他衣袖。

    “嗯,说得还有几分诚意,老土地我就原谅你,不过……”唉!这日照真炙人呀!秋老虎晒得他眼花。

    “不过什么?”她顿时心口一窒,七上八下地屏气凝神。

    土地公咳了几声,清出一口浓痰,“瞧你紧张的,我会吃了你不成。”

    “呃,呵呵……”除了笑,她还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老头子要是一天不在外奔波劳碌就浑身不舒服,筋骨僵硬,你们这几个粉娃儿就让我操心……”害他一把老骨头不得不四下走动。

    “土地爷爷……”喔!急死人了,他到底想说什么嘛?别尽吊胃口。

    他呵呵笑地抚了抚胸前白胡,“哎呀!你几时变成急性子仙女了?老头子我就开口了,你别催。”

    净水不语,只用嗔恼的神情瞅着他。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青莲仙子要我转告你一声,唯有痛过、苦过、伤心过,方知人间情爱,她要你好自为之。”真累,待会还得去找绿柳、净儿两位仙子呢!

    嗯,紫竹仙童那儿也该去瞧一瞧了,他的麻烦也不少,老是让他烦心。

    “青莲姊姊呢?”若是以前,她定会追问是什么意思,但此时……万般辛酸皆为情,苦痛不离。

    “她呀,回去了……”老土地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什么,她回去了?”怎么会呢?十五年的期限不是没到?

    当初绿柳不小心打翻观音大士的宝盒,致使五颗宝珠流落人间,她们四仙婢及紫竹童子约定好下凡寻珠,十五年后见。

    期限未到,青莲却回去了,那……净水恐慌了,茫然失措地微红了眼眶。

    “是大士亲自带她回紫竹林,但是……”他好整以暇,等着她问为什么。

    天机虽不可泄露,但老土地和仙子们相处多年总有些情分在,私心地想多帮帮她们,就算不能明白告知日后处境,但老头子记性不好,不小心漏了口风也是常有的事,天庭若怪罪下来他也有理由脱身。

    可惜净水太慌乱了,心中一片局促不安,生怕下一个被带回去的是自己,因此没瞧见土地公眼眨得快抽搐的暗示。

    天意难违吧!老土地这么想着。他一瞧见小仙面带愁色的低下头,微叹地晃晃脑袋,看来她还有得苦头吃。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切记别太伤心了,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已经明示得如此透彻,她再不明白他也没办法。

    雾气再起,那道佝偻的背影如来时般悄然消失。

    许久之后,净水才发现福德正神不见了,她慌张的连忙一呼——

    “土地爷爷、土地爷爷,你别走呀!快告诉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回去……你出来,出来吧!我不要回去……”

    她好慌,又惊又惧,如同失去伴侣的野雁,焦虑慌忙的四处高喊,想找回那份安逸和依靠,不愿就此孤雁南飞,落得影单形孤。

    急了,她也就不辨东西,不意撞进一具温厚的胸膛,她噙慌的眸子一抬,闯入怜爱的黑瞳里,顿时心一定的紧捉着他不放。

    “怎么了?瞧你一脸慌色,想回哪儿去?”除了他的怀抱,她哪里也去不了。

    “抱紧我,妒恶,不要放开我,你千万不能松开你的手。”她好害怕,怕得心都发冷了。

    虽不知她为何做此要求,风妒恶收紧双臂将她环紧。“你抖得好厉害,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媚烟儿又来寻你晦气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便心性大为转变的媚烟儿已非他昔日所熟知的那个爱笑妹子,坚持留在临安县不肯离去,他也无法真狠下心赶她出家门,让她怀着怨妒之心返乡。

    不愿走,他也只能留,总不能真撕破脸让魏叔难做人,病情加剧,造成不可挽救的憾事。

    其实他悬念在心的魏叔不是病了,而是人生必经的老迈,当年他带幼主逃出时已快五十岁,如今是六旬老者,又岂能体力如昔,毫无老态。

    有鉴于此,净水才不因他请求而送涎,解其一身病痛,时日无多的魏仲谋已如风中残烛,就等油尽灯枯了。

    “她回去了、她回去了……”双肩不断打颤,净水她只是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谁回去了?”竟让她如此惊慌,语句含糊。

    “青莲回到大士身边了,她是被捉回去的,她……”她忽地掩面,不敢再往下想。

    “青莲是……”对她的事,他从未深究过,只知她非凡间女子。

    星眸蒙上一层水雾,她微带哽咽的说道:“当初我们顽皮,打翻了星君送给大士的盒子,里头五颗五彩宝珠因而遗落人间,所以……所以我们就下来了……”转眼间已过了一十四载。

    “青莲也是一位仙子?”话问带涩的风妒恶低声问道,将她搂得更紧。

    难道他们分别的日子就要到了吗?黯淡的闇眸中闪着沉痛,幽深不见底。

    她颔首,“别看她外表清清冷冷的,看似淡薄世情,其实心最软了,若非不可抗拒的因素,她断无抛下我们而归的可能。”

    净水猜想她一定是被五花大绑给捆回天庭,不然也会知会一声,怕她们担心。

    “那你……”他困难的掀了掀唇,似有千斤重的吐出——“也会被抓回去吗?”

    净水拚命的摇头,想摇掉那必然的结果。“我不知道,我……我不要离开你,我好怕,好怕那一天的到来……我不做神仙了,不做了……”

    仙子难为。

    风妒恶想对她说不做也好、不做也好,我们当对平凡夫妻,可是……“不怕,我陪着你,不管你是仙或是人,我的心意永不改变,我会一直等着你,地老天荒情不移。”

    “风二哥……”她怎么舍得丢下他?!

    眼一柔,他轻笑地抚挲胜雪玉颊。“我还是喜欢你喊我一声妒恶,由你柔腻哝音低唤。”

    “妒恶。”净水的泪眼佯欢,眨回眼底欲夺眶而出的薄雾。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人常在,不要太担心了,你很久没给找我麻烦了,有几分想念。”他故意打趣想冲淡离愁,不让无忧的脸庞添了神伤。

    “什么嘛!哪有很久,才三天……啊!你套我话,你跟阿猛一样坏。”一个欺负她,一个不理人。

    “小净,你又做了什么?”别又是令人头疼的事儿,她惹的祸简直罄竹难书。

    “呃,这个……”她心虚的吐舌,小声的认罪,“我看他爪子太利了嘛!想替他修一修,结果就……断了……”

    “你弄断神兽的兽爪?”他先是目一瞠,继而仰头大笑,“做得好,做得太好了,早该有人修修他锋利的爪子,你替天下人做了一件好事。”

    那个讨厌的家伙肯定气炸了,他一向自负又骄傲,以身为祥瑞之兽为荣,这下子要郁闷许久了。

    难怪这几日没人出面打扰他和心上人的相处,原来是躲起来舔伤口,怕人耻笑他是无爪的麒麟,光是生得威猛却伤不了人。

    “妒恶,我怎么觉得你的语气里有幸灾乐祸的意味?”他笑得太狂放了,好像非常……开怀?

    眉一扬,他笑声渐歇。“等我了结了手上的案子后,我们就成亲。”

    他要尽快迎娶她,让她当他的妻。

    “你不要突然提出这种事啦!吓得我差点咬到舌头。”她越来越不经吓了,草木皆兵。

    “小净,我爱你娇羞的脸红模样,如醉人的女儿红。”醇香四溢,满郁芬芳。

    酌一口酒香,送女上喜轿,恩爱白头结同心。

    一听他醇厚的调笑声,粉腮绯红的净水赧臊地更加媚丽。“啐!几时学了滑舌,把糖蜜给吃了。”

    “不,最甜的是你的胭脂小口,甜人心坎,叫人百尝不厌。”羞意染蛾眉,双颊注红脂,嫩得怕风儿弹破。

    目中漾情的风妒恶低首一匀香,偷得唇香胜海棠,他满心欢喜地拥着娇媚人儿,心暖唇羞地染上笑意,他爱逾生命的可人儿啊!他一个人的人间仙子。

    但是一想到她是菩萨跟前的小婢,当下那抹暗影飞进垂视的眸底,心益发沉重地将佳人拥得更紧,不让她如流萤飞去。

    “妒恶,你有把握捉到白虎精吗?”以凡人的力量恐怕制伏不了它。

    一提到吃人恶虎,温眸立即转厉。“合我们四大名捕之力,就算不能生擒也要重创它,让它再无余力残害他人。”

    “要不要我帮你?”她不知何时会回到天庭,在她还能留在他身边前替他做一件事——

    除妖伏魔。

    小事迷糊的净水拥有一身好仙法,虽非四仙婢仙术最高的一位,但应付未成气候的精怪妖邪绰绰有余,她只是不愿出手罢了。

    “你?”他怀疑地瞟了瞟她,不具信心。

    她学麒麟高傲的仰鼻一哼,“少瞧不起本仙子,我法宝可是多得很。”

    他失笑,以手指弹弹娇俏瑶鼻。“少惹麻烦就是福,捕头办事,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哼!等着瞧吧!”她抚抚泛着流绿暗光的圆珠,一仰玉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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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下无人,风平浪静。

    虫鸣蛙叫声四起,夜枭呼啸掠过星空,沉寂的临安县一片宁静……不,是过于静谧,连更夫的打更声都不曾响起,空荡荡的巷道似无人走动。

    树影摇动,夜越深沉越冷清,阵阵寒风吹来,卷起黄叶无数,路边的老黄狗蜷缩成一团,窝在盘根的古柏下酣息。

    夜,是这般沉静,理应说来要家家熄灯,户户闭门,收妥银两不张扬,金银藏柜要落锁,太平盛世未来临前,慎防宵小横行。

    但是在万佛寺中却是灯火辉煌,万佛万盏灯照明菩提路,佛光大放照亮整片夜色,火光灼灼竟有如白日,贼影无处藏。

    不过,为何佛寺中不见一人,沙弥、和尚、老住持通通消失了踪影,唯有寺前的大钟下摆了一张大桌,桌上供奉佛祖得道升天后所留下的舍利子。

    据闻只要吃下那颗舍利子便能长生不死,不论妖或精怪,都能在瞬间羽化成仙,不用再遭遇一百零八次大劫,历经千年修行。

    这是个诱饵,诱使白虎精上勾的精心布置,出自四大名捕合谋的计策。

    此寺所有的佛像皆来自西藏密宗,以欢喜佛居多,也就是说这些神佛不插手人间事,尤其是妖物和精兽,从不出手收服,任由它们佛前行走。

    “都第七日了,还要继续守下去吗?”他觉得他们大费周章做了一件傻事,而且很蠢。

    啪!好大的蚊子,专挑肥嫩的大腿叮,攻势威猛又毒辣,即使穿上厚重的衣物仍难逃毒手。

    大概很久没吸人血了,一逮到机会便偕老带幼的倾巢而出,不吸干他的血誓不甘心,卯起劲来叮、叮、叮,叮得他满头包。

    手背抓破皮的赵少甫不免低咒两句,不敢怨声载道地猛打蚊子。

    “我们向外宣布的时日是半个月,你再忍一忍,应该快有动静了。”消息一放出去应该有效果,不致石沉大海。

    “什么?!还要忍八天呀!我快被吸干血了。”又一只死蚊子,它们怎么特别爱叮他?

    闷笑声顿起,流云斜眸一睨老是在打蚊子的好友,不懂他为何颇获青睐,一连数日拍蚊声不断,徒增笑柄。

    “想想那些无辜受害的小姐、千金们,八天一晃眼就过去,也没那么难熬了。”往好的方向想,也就是逮到凶手之日不远了。

    “你说得倒简单,白虎精来不来是一大问题,若是它硬是不上当,决定循老法子害人,我们不就白守一场了。”辛苦无人知,但唾骂声肯定四起。

    他的话引来一片静默,确是有可能白忙一场,尤其是他们行使县衙公文,勒令临安县百姓入夜后不得在街上走动,香客和庙里的师父们一律出庙挂单,确实引来不少民怨,认为此举有扰民之嫌。

    他们做的是吃力不讨好的事,若真是一举擒获妖凶,自可平息百姓们的怨气,获得体谅,反之则准备迎接冲天的怒气吧!不让人礼佛拜神可是对神明的不敬。

    “哎呀!我说说罢了。你们可别因此丧气,就剩八天嘛!我轻功绝顶,风流倜傥的赵少侠就跟它拚一拚,反正我也快被叮得像人干了。”赵少甫自嘲地往耳后一拍,肥蚊的血溅了一手。

    他最后一句让人发噱,一阵轻笑化解沉闷。

    其实守着一间庙宇真的挺闷人的,既不能离得太远,又得时时提高警觉观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