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敲八下






  “太可怕了—一这真是太可怕了。”

  “是什么东西?”她追不及待地问道。

  “你看吧。”

  她弯下腰,但是,影像对她来说并不十分清楚,她不得不重新调整望远镜的焦距以适合她的视力。又过了一会,她战战兢兢地说道:

  “是两个稻草人吧,对吗?是不是都插在山顶上?但是,这是怎么回事呢?”

  “你再看一看,”他说,“再仔细地看一看——在草帽的下边一那两张面孔。”

  “哎呀,”她大喊了一声,哆嗦起来,差点儿晕过去,“多么可怕呀!”

  望远镜的视野就像是用魔灯放出来的一幅连环画,展示了这样一幅景象:一座坍塌的塔的平台,更远一点儿,高出来的塔墙,形成了一块彩色的幕布,上面长满了高低起伏的常春藤。在前边,在一簇灌木中间,有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就倚靠在一大堆倒塌的石头上。

  但是,男人和女人这两个词几乎不能再用于这两个形同虚设的人身上了。这两个不幸的傀儡。他们穿着衣服,还戴着帽子——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他们穿的衣服已经成了布条,帽子已经变成了碎块。而且他们的眼睛、脸和下巴,甚至于肌肉的每一粒分子都没有了,他们已经顺其自然了,除了两具骷髅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两具骷髅,”霍赖丝结结巴巴地说道,“两具穿着衣服的骷髅。是谁把他们立在那儿的呢?”

  “没有人干这种事吧。”雷莱恩似是而非地说。

  “但是,还——”

  “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一定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死在塔顶上了。他们衣服下边的肌肉腐烂后,黑色的乌鸦又蚕食了他们。”

  “但是,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霍赖丝大声地喊叫,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

  她战栗着,脸都变形了。

  半个小时以后,霍赖丝·丹尼尔和雷莱恩离开了这座德·哈林格里城堡。他们出发之前,又到那座长满常春藤的塔式建筑去过。那是一座古老的城堡主塔,剩余的部分只比坍塌部分的二分之一多一点儿。塔里边空荡荡的,看来,在离现在比较近的那个时期,当时只有一条通道,人们可以从那儿爬到塔顶上去,那条通道就是木制的楼梯或梯子。现在,那些楼梯和梯子已经散了架,散乱地扔在地上。古塔后边的那堵墙就是猎场的尽头了。

  一个难以理解的事实是:普林斯·雷莱恩好像已经不想再多花些时间进行调查了,他好像对这件事已经完全失去兴趣了,他甚至再也没讲起这件事,这令霍赖丝感到十分惊奇。他们在附近一个村子的一家小客栈里歇了歇脚,吃了一顿便饭,她还向店主人打听了有关城堡废墟的一些事情。但是她并没有从店主人那儿打听到什么新的消息,因为店主人也是新近刚到这个地方来的,他告诉她的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更有甚者,他连这个城堡占有者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们掉转马头,朝着拉玛丽泽方向奔驰而去。霍赖丝一次又一次地回忆起刚才映入他们眼帘的凄惨情景。而雷莱恩却是兴致勃勃,把全部注意力都倾注在同伴的身上。看来,他对那些问题已经完全不感兴趣了。

  “可是,毕竟,”她不耐烦地大声说道,“我们不能把那件事放在那儿不管!

  那件事情迫切需要解决呀。”

  “就像你说的一样,”他回答说,“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罗西尼必须知道他所处的位置;你必须决定对他的处置。”

  她耸了耸肩说:“眼下他并不重要。今天的事情——”

  “是什么?”

  “就是了解那两具死尸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罗西尼——”

  “罗西尼可以等一等,但是我不能等。你已经带我看了那个秘密,它是现在唯一的一件要紧事儿,你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

  “对呀,有两具尸体——你会报告警察吧,我想。”

  “天哪!”他大喊了一声,接着就大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好了,无论作出什么牺牲,这个难题都必须解决。这的确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悲剧性事件。咱们不需要任何人来做那件事。”

  “什么?”霍赖丝奇怪地问,“你的意思是说,你很了解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简直就像我读过的一本书里讲到的全部细节和解释说明一样明白。

  所有这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她怀疑地看了看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捉弄自己。可是,他的表情看上去却相当严肃。

  “有这样的事吗?”她怀着好奇心,颤抖地问。

  光线已经渐渐暗下去了,他们骑着马跑得更快了。就在他们离拉玛丽泽城堡不远的时候,打猎的队伍也返回来了。

  “好了,”他说,“咱们会从生活在周围的人们那里得到更多的消息——比如说,从你叔叔那里;到那时,你就会明白,所有的事实是多么符合逻辑。当你抓住第一条线索的时候,无论你喜欢与否,你都会坚持到底。那将是世界上最大的笑柄。”

  他们俩进了拉玛丽泽城堡以后,就分手了。霍赖丝一回到房间,就发现了自己的行李和罗西尼写给她的信。罗西尼在信里大发雷霆,并且正式宣布和她分道扬镳,还告知她,他已经走了。

  一会儿功夫,雷莱恩就来敲她的房门:

  “现在,你叔叔在书房里,”他说。“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下去呢?我已经和他打过了招呼,就说我已经来了。”

  她跟着他一起走了,这期间他又接着说:

  “再说一句,今天早晨,我妨碍了你要执行的计划,还乞求你相信我。我自然是要对你承担一份义务,我的意思是说,这种义务用不着拖延时间,也能付诸实现。

  我想,我可以就这件事给你提供一条勿容置疑的证据。”

  她大声笑了起来:

  “你本人要承担的唯一义务,就是满足我的好奇心。”

  “我会让你满意的,”他郑重其事地向她保证,“而且比你想像的有可能更加完美。”

  德艾格勒罗切先生一人独自在书房里呆着。他嘴里闪着烟斗,喝着雪利酒。他给雷莱恩斟了一玻璃杯酒,雷莱恩拒绝了。

  “噢,霍赖丝!”他操着沙哑的声音说。“你知道,除了九月份的这几天以外,在这个地方呆着真是太愚蠢了。你们要善于利用这些时间。你和雷莱恩一起去骑马玩得还痛快吗?”

  “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儿,我亲爱的先生,”霍莱恩打断了他的话。

  “你应该原谅我,十分钟以后我必须到车站去一趟,去接我夫人的一个朋友。”

  “噢,十分钟就足够了!”雷莱恩说。

  “就是抽一支香烟的时间吗?”

  “不会比抽一支香烟的时间更长。”

  他从德艾格勒罗切先生递给他的盒子里取出一支烟,把烟点燃后说道:

  “我应该告诉您,我们刚才骑着马正好走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您肯定知道,那就是德·哈林格里城堡。”

  “当然,我知道那个地方。但是,那个地方已经封起来了,而且。用木板加封已经20年了。我想,你们没有进去吧?”

  “不,我们已经进去了。”

  “真的?那个地方有意思吗?”

  “有意思极了。我们发现了很多非常离奇的事情。”

  “什么事情?”伯爵看了看他的手表,问道。

  雷莱恩就把他们看到的一切描述了一遍:

  “从那幢房子可以看见:在一座塔上有两具死尸,说的更确切一点儿,就是两具骷髅——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被杀害的时候,身上还穿着衣服呢。”

  “得了,得了,得了吧!被杀害?”

  “对呀,我们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麻烦您的。这件惨案一定会追溯到20多年前。

  现在还会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呢?”

  “当然不会了,”伯爵断言说。“像这样的杀人案或者说是失踪案,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

  “噢,真的!”雷莱恩说话时,流露出失望的神情。“我多么希望从你这儿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呀。”

  “对不起。”

  “要是这样的话,我也只好表示抱歉了。”

  他给霍赖丝使了一个眼色,就朝着门口走去。但是他又想起了一些要说的话:

  “亲爱的先生,最起码你可以带着我,去和你的街房邻居,去和你的家庭成员,去和知道那件事的人们接触一下吧?”

  “我的家庭?为什么?”

  “因为德·哈林格里城堡过去常有人居住。毫无疑问,现在,它仍然属于德艾格勒罗切家族。代表这个家族的纹章是一只雄鹰,它就在一块礁石上堆砌起来的一堆石头上站着。看到这只鹰马上就会使人产生联想。”

  这一次,伯爵显得非常诧异。他往后推了推玻璃酒瓶子和他那杯雪利酒说道: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事情吗?我想不起来我们还有这种邻居。”

  雷莱恩摇了摇头,微笑着说:

  “我相信你肯定会有的,先生,只是你不会主动地承认自己和那个未知的财产拥有者之间会有什么亲戚关系罢了。”

  “那么说,他肯定不是一个有社会地位的人吧?”

  “打开窗户说亮话吧,那个人就是凶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

  伯爵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霍赖丝异常激动,她说;

  “你真敢肯定这是一桩凶杀案,而且这桩凶杀案是由这个家族中的某一个成员干的吗?”

  “完全可以肯定。”

  “可是,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呢?”

  “因为,我知道这两个遇难者是谁,而且还知道什么原因造成了他们的被害。”

  普林斯·雷莱恩并没有做其他什么事情,他只是让事实说话,对这件事情作了实质性的陈述。他的方法使人联想起他的信仰,他有最强有力的证据支持他。

  德艾格勒罗切先生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大步地走着,直到他开始说话的时候,他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我总是本能地感觉到,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对了,其实,在2O年前,我有一个亲戚,一个远房的堂兄常常住在德·哈林格里城堡里。因为我要担当这样的名声,所以我希望,就像我听说的一样,我过去除了起过疑心之外,从来就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件事能永远隐瞒下来。”

  “那么是你的这个堂兄杀了人吗?”

  “是的,他是迫不得已的。”

  雷莱恩摇了摇头略带嘲讽地说:

  “对不起,我不得不改变一下我的措词,我亲爱的先生。相反,事实的真相是你的堂兄——假若真的有这么个堂兄——残酷无情却又十分胆怯地害死了这两个人,可是,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从容狡诈有预谋的犯罪呀。”

  “你还知道什么?”

  雷莱恩觉得,现在已经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这是一个庄严的令他极度痛苦的时刻。尽管霍赖丝还没能凭着直觉推测出普林斯要一步一步展开的惨案案情,但是她知道事关重大。

  “这件事非常简单,”雷莱恩说,“每一种理由都可以让人相信,当时德艾格勒罗切光生已经结了婚,还有另一对夫妇与他——德·哈林格里城堡的拥有者住隔壁,当时,他们相处得很不错。有一天,这四个人之间发生了一件事情,第一次打乱了两户人家之间的关系,至于详情我就不能说了。但是,有一种说法,里边提到的情节很有可能发生,这种说法只是当时人们的一种推断,那就是你堂兄的妻子,经常在覆盖着常春藤的塔里和另一个丈夫幽会。这座塔有一扇门是朝外开着的。你的堂兄德艾格勒罗切发现他们俩私通之后,决心报仇雪恨。但是,要想把这件丑闻掩盖起来,只有用这种方式了,这样人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一对有罪的恋人杀掉,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现在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就像我刚才打定主意一样——这幢房子有一部分是了望台,从了望台上人们可以看见:过了那片小树林,过了猎场起伏不平的坡地,那座塔就矗立在8百码远的地方。这座了望台是俯视塔顶的推一地方。所以,他在了望台的胸墙上穿了一个洞,那个洞以前曾经是枪眼,从这个地方,他把一个望远镜准确无误地放进他挖好的洞里,对准小树林,就可以窥视到两个恋人约会时的情景了。他还在那个地方对所有的距离做了全面仔细的测量和计算,后来,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