黖猫馆
,我无意中看到的录像带标签上的字体完全一致:
我再也不能欺骗大家了,我觉得自己都快发疯了。昨天夜里,是我杀死了那个女人。我不会记错的。给大家带来许多麻烦。请原谅。
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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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说明一下此后的情况。
麻生谦二郎从一开始,就知道杀死椿本雷纳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他当时也服用了幻觉毒品,杀人的意识有多清楚,无从知道,但是麻生本人肯定记得是他自己杀了雷纳。昨天,大家对此事件发表意见的时候,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其他三个人的记忆都很模糊,他也想浑水摸鱼。但是昨天晚上,他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感到痛苦,难以解脱,最终选择了自杀……
以上的解释是剩下的三个年轻人商议后,得出的结论。他们当然会这样解释,这太正常了。我也不想提出异议。作为旁观者,他们神情的微妙变化都被我看得清清楚楚。可以这么说:对于同伴的自杀,他们很悲痛,同时他们也庆幸自己不是杀人犯。
接下来他们必须讨论的就是要不要把麻生自杀的事情通知警察。我加入到他们的讨论中,与他们一起商议万全之策。
与前几天雷纳的猝死不同,麻生自杀的事情是纸包不住火的。众所周知,他和乐队的伙伴来这里旅游。如果自作聪明,秘而不宣的话,反而会让人产生怀疑。
与其那样,倒不如把涉及雷纳猝死的“遗书”处理掉,其他的原封不动,然后通知警察——这就是我们最后达成的一致意见。
就说麻生在旅行地自杀了。虽然他没有留下遗书,但大家都知道他为什么自杀。不久前,他母亲去世了,从小便依恋母亲的麻生变得情绪低落。他精神受到很大的刺激,来到这里后,一有什么事,就含沙射影地说要自杀。如果我们所有人都统一口径,警察也会相信的。而且,死亡现场的浴室也的确处于封闭状态。他在那里面上吊死了,如果正常考虑,只能是自杀。
就这样办。
我把那封遗书,连同昨天晚上冰川交给我的录像带一起拿到后院的焚烧炉销毁了,然后又让这些年轻人对了一遍口供,明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最后才通知警方。
接到报警,赶到老宅子的警察根据现场情况以及我们四个人的证词,很快就得出了“自杀”的结论,超出我们的预想。
法医也对尸体进行了解剖,也认定是自杀(大致死亡时间是4日凌晨的1点到4点),而且警察也没有到地下室去,让我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几天后,其他三个年轻人便顺利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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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前面提及的浴室“封闭性”问题,我想再补充说明一下。
无论怎样考虑,麻生的自杀现场——浴室都处于封闭状态。两扇门都被从里面锁住,又没有窗户。我知道那个浴室里没有秘密的出入口。如果说能与外界空气接触的,就只有天花板上的小换气扇和地上的排水口。
对于这两处地方,我也确认了。
换气口通过天花板上面,通到建筑物南侧墙体的管子与外面相通。为了加速空气对流,换气口附近,还有电动鼓风机。当我们发现麻生尸体的时候,那个鼓风机还在运转着。另外鼓风机的开关和电灯开关都在洗脸池的旁边。
排水口位于浴缸前,上面覆盖着网眼很细的铁丝罩。由于老化,这个罩子的边缘都生锈了,不用螺丝刀拧,是取不下来的。我试着卸了下来,想再装上去,就不容易还原了。
那两扇门的状况和前面记录的一样。门锁以及门锁周围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门和门框之间也没有任何空隙。后来,我又进行了更加细致的观察和实验,更加证明这两扇门是没有被动过手脚。我反复确认上述地方,究竟想证明什么。这不言自明。
麻生谦二郎是有意自杀的。一切仿佛都在说明这一点——自杀动机,遗书,以及封闭的自杀现场。但我却觉得另有蹊跷。觉得还有其他可能——他也许是被人杀死的。我是这么想的。不,或许更应该说我是不得不这么想。
围绕着浴室的“封闭性状态”,我再三思索,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我不想把这个结论告诉任何人,我觉得也没有这个必要。已经一个月过去了,黑猫馆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我的想法没有改变。而且,今后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变动,我会永远保密的。
像椿本雷纳那样的女人不会再到这里来了。麻生谦二郎也因为个人原因自杀了。
这就是1989年8月,发生在黑猫馆的事件。事情到此为止——这样是最好的结局。
第八章 一九九○年七月·阿寒
1
狂风刮得庭院里的树木哗哗直响。笼罩在周围的大雾已经散去,转眼间,太阳光直射下来。
“好了,我们进去吧。”
鹿谷高声说着,朝阳光普照下的黑猫馆的玄关走去。江南看看屋顶上嘎嘎直响、不断改变着方向的风向标,和鲇田老人一起,跟在后面。
不出江南所料,玄关的大门上着锁。鹿谷用两只手抓住把手,又推又拉,折腾半天,但大门纹丝不动。他掉转身,对江南他们说道:“我去车上,把工具拿来。”说完,朝别墅外跑去。
登上几层台阶,就是玄关门廊。江南他们就站在那里等鹿谷。鲇田老人一言不发,敲着右手的拐杖,同时,看着灰白色的大门以及左侧镶着彩色玻璃的窗户。江南心情复杂地问道:“你想起来什么没有?”
老人默不作声,只是稍微摇摇头。
很快,鹿谷就把修车用的工具抱来了。花了15分钟,他终于把门撬开了。
“好了。”鹿谷得意地嘟囔一声,用手背额头上的汗珠,率先走了进去。屋子里比江南预想的还要破败,可以说是个“废弃的屋子”。地上贴着红白相间的瓷砖,满是灰尘,到处都是蜘蛛网,由此来看,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了。
他们来到玄关大厅。外面的太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射进来,与屋内昏暗光线交织在一起,烘托出一种玄妙的静谧感和透明感。三人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鹿谷走到中间,环视大厅一番,然后抄着手,站在那里,喉咙里发出狗一样的哼哼声。江南则在面前的墙壁上找到电源开关,按了一下,但是灯没有亮。看起来不是灯泡坏了,而是根本就没通电。
正面内里,有一扇淡白色的大门。那也许就是通向储藏室的大门吧?左首前方,是有白色扶手的通往二楼的楼梯……江南和鹿谷一样,抄着手,环视着昏暗的屋子,脑子里回想着鲇田老人手记中有关玄关大厅的描写。
就在那时,他们听到吱嘎一声的门响声,鲇田老人正在推开入口左边的白色房门。看见鲇田老人走进去,鹿谷赶忙追了过去,江南也急忙跟在后头。
他们来到天花板很高的大房间。相当于二楼高度的回廊,三面围绕着这个长方形的房间。回廊下面有许多家具(装饰架、躺椅之类),上面遮着白布。阳光透过墙壁上的彩色玻璃,照射进来,组成多变的色彩,让这里比隔壁的玄关大厅显得更加光怪陆离。
鲇田冬马走到大房间中央,慢慢仰起头。就那样,拧着脖子,一点一点地朝旁边挪动。他好像在寻找自己手记里提到的偷窥小孔。鹿谷站在房门入口处,又发出像狗一样的哼哼声。
“怎么?”江南问了一句,但他什么都没回答,又把手叉起来,紧了缩眉头,一动不动。
江南穿过鹿谷身旁,朝里面走去。一直走到鲇田老人身边,再次打量一下宽敞的房间。
房间周围的彩色玻璃分别以扑克牌上的图案为原型。按照顺序,分别是“方块Q”,“黑桃K”……回廊上面有许多书架,把彩色玻璃都挡住了。但从这里看过去,那些书架上空空如也,看不到一本书。
他转过身,正准备告诉鹿谷,又注意到手记中提到的,挂在房门入口旁边的那副油画也不见了。
“油画没有了。”江南冲鹿谷说道。
“哎?——啊,真的没有。”
“书架上也没有书。”
“好像是的。”鹿谷心不在焉地应和着,转过身。鲇田老人一声不响,继续歪着脖子。鹿谷瞥了他一眼,两手叉腰,环视着周围。
“怎么搞的?”他嘟哝着,“这到底是怎么……”
此时鹿谷显得有点纳闷,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无法理解。江南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来回看着屋内。
破败不堪的房子,空空如也的书架,墙上的油画也消失了。这一切与鲇田手记里描述的去年8月时的情景完全不同。说奇怪也真的非常奇怪。很快,鹿谷叹口气,一声不吭,朝房间一角走去。那是房间入口右边的墙角处。
鹿谷把挂在肩膀上的包放在旁边,两腿跪在地上,用手掌将沉积在附近瓷砖上的灰尘掸去。看他那副架势,江南立刻明白他要干什么。鹿谷想找到那个通向地下室的秘密暗道。
“看来是这块瓷砖了。”
江南凑过来,鹿谷冲他说着,用手指着满是灰尘的一块瓷砖。那是位于墙角的一块白色瓷砖。
“江南君,借我一个硬币。”
这仿佛是手记中,冰川和鲇田老人寻找暗道场景的再现。
江南从牛仔裤的前口袋里,摸出个100日元的硬币,回头看看鲇田。他好像也注意到鹿谷他们的行动,朝这里走了过来。鹿谷把硬币塞到瓷砖缝隙里,用劲一撬,传来一声钝响,“钥匙”瓷砖浮了起来。鹿谷把这块瓷砖取出来,把旁边的黑瓷砖滑动过来。这的确有点像孩童时代的“15子游戏”。也许是灰尘堵塞了瓷砖间隙,每块瓷砖移动起来都不轻松,但鹿谷很有耐心地做着,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打开暗道之门的开关。
“是这个吧。”鹿谷嘟囔着,伸手按了下去。随着一声轻微的金属声响,四块瓷砖大小,边长有80厘米的正方形“小门”朝下打开了。黑红相间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缺口。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鹿谷把硬币还给江南,从旁边的背包里掏出小电筒。看来他准备得非常充分。
鹿谷打开电筒,趴在地上,将脑袋伸进去,想看个虚实。
“对的。好像是通向地下室的。”
“那我们下去吧。”
听到江南的话,鹿谷抬起头,苦丧着脸,摇摇头:“下面没有梯子。就这么跳下去,有点危险。”
鹿谷掸掸满是灰尘的衣服,站起来。他把电筒放回包里,冲着江南和鲇田说道:“我们再到别处去看看。”说完,他就麻利地朝大门走去。
2
三个人走出大房间,先到一楼其他房间看了看。
起居室兼饭厅、与之相邻的沙龙室、卧室、厨房……每个房间里都没有像样的家具,就算有,也被白布遮挡着。地面上是厚厚的灰尘,墙壁和窗户上也都是污垢,有些玻璃窗上还有裂纹。好像整个屋子都没有通电。厨房和浴室的水龙头里,也没有水流出(从房子的位置来分析,这里好像是用水泵打水的)。怎么看,这里都是个“废弃的房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鲇田先生。”鹿谷的越来越哭丧着脸,他冲黑猫馆的管理员问了起来,“至少在去年9月,那本手记完成前,你是一直住在这里的。这房子怎么会一下子变成……”他停顿一下,看看鲇田老人的反应。老人闭上眼睛,慢慢地摇摇头,“一定出了什么事,然后你被迫离开这里了。因此家具之类的东西都被房主卖掉了。现在我们只能这么设想了。怎么样?你回忆起来什么没有?”
“我——”鲇田老人一直摇着头,声音嘶哑,费力地回答着,“我,什么都……”
“你看着屋内的房间,摆设,没有想起点什么?”
“没有。不,我能感觉出自己以前曾经在这里住过。刚才的那个大房间、沙龙室……我都有印象。仿佛是很遥远以前的事,但的确……”
随后,鹿谷和江南上了二楼。
当时,鲇田老人说自己上楼太费劲,就独自留在一楼,但江南注意到,从刚才开始,他的表情和态度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果与当初,在新宿酒店见面时相比,这种变化就更明显了。那时,鲇田老人非常渴望能恢复往日的记忆。他还说即便往日的回忆不如人愿,也比什么都想不起来强得多。
过去, 鲇田的记忆丧失了,犹如被绑在一块沉重的石头上,沉入水底。但当他来到这里,走进房间后,往日的记忆明显开始复苏。以前只是稍微有点振动,现在则剧烈晃动起来,眼看就要挣脱沉重的石头的束缚了。
现在,他表情里明显带有恐惧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