黖猫馆
!?br /> “你说的有道理。”
“今天,和我们告别的时候,他还郑重其事地要求我们不要和别人谈及这本手记。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希望警方介入。”鹿谷看着一个劲点头的江南,“好了,现在……”鹿谷继续说下去,“现在的关键就是我们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应该首先弄清那个手记中的内容到底是不是事实。对吗?”
“是的。最终目的就是让鲇田老人恢复记忆,反正我们先抱着这样的想法去行动。”他的话似乎别有意味,鹿谷将手记拿到自己面前,“要想弄清手记中的内容是否为事实,有好几个办法,我们两个人能做的就是……首先,就像你刚才说的,找到那个叫风间的宅子主人。也不知道是否有这个人。如果有,我们就单刀直入,问他是否有一个叫黑猫馆的宅子。”
“要不要把崎玉县地区的电话簿弄来?”
“光凭那个,可能会找得到,也可能不行。崎玉县可大得很,况且我们也不知道他公司的名称。倒不如去找有关他儿子风间裕己的线索,更为有效。他不是M大学的学生吗,我们可以很容易就查到是否有同名同姓的人在校。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找到冰川隼人。只要我们去问问T大学的研究生院就可以了。至于木之内晋和麻生谦二郎,手记上没有提及他们的学校。而那个叫椿本雷纳的,好像用的不是真名,凭我们的力量很难查出什么结果。”
“那么……”
“但是,就算我们找到,并且和那帮年轻人见面了,也不要指望他们会轻易地说实话。恐怕他们会一味地否认事实的。说什么没有这回事啦,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啦之类的话。即便他们承认有‘黑猫馆’和鲇田冬马这个管理员的存在,但对于手记中的内容,则会一口咬死,说那是胡编乱造的。”
“也许吧。”
“正因为如此,江南君,我觉得从另一个方向发起攻击,会更为有效。”
“另一个方向?”
“是这样的。”鹿谷顿了一下,拿起手记,随便翻着,“我想直接接近黑猫馆这个建筑。”
“什么意思?”
“就是弄清这个黑猫馆到底在哪里。”鹿谷不再翻弄手记,“手记中没有一处提及黑猫馆的位置。这对于常年居住在那里的鲇田老人来讲,是不言自明的,没有必要写。况且在去年9月,写这本手记的时候,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丧失记忆。”
“离港口城市有小时半的车程。周围是毫无人烟的森林。在手记中像这样可作为查找线索的叙述,还有一些。但是光凭这些,是很难推断出地名的。在这篇手记中,至少对我而言,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江南觉得那倒也是。因为自始至终,鹿谷最感兴趣的不是别的,而是中村青司设计的黑猫馆本身。我觉得解决这一问题的最大捷径就是先找到黑猫馆的地点,然后把鲇田老人带到那里去看看。你觉得这个思路怎么样?江南君。”
“我同意你的想法。但是即便那样,不还是要先找到崎玉县的不动产业主或者那帮年轻人吗?”
“不,未必要那样了。”鹿谷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调皮地笑着,“黑猫馆是1970年札幌H大学的副教授天羽辰也委托中村青司设计建造的。如果能找到相关的资料就好了。或者……”
“中村青司的设计记录会保留下来吗?”
“那些记录都没有了。在五年前,角岛蓝屋的那场大火中,青司自己保存的那些资料和他本人一起化作了灰烬。”
“在相关的政府机构中,会不会有存档呢?”
“那也不会有。”
“建造房屋的时候,不是要提交申请报告的吗?”
“我也这么考虑过,所以事先调查了一下。建造房屋的时候,必须提交两类文件,即确认申请书和计划概要书。大城市里是这样要求的,而在农村,只要有一份建筑工程申请就可以了。另外,建筑工程申请和确认申请书在相关政府机构的保存年限是五年,计划概要书则为十年。但是黑猫馆是20年前修建的房屋,所以有关资料恐怕早就销毁了。”
“……”
“剩下来,只能查对一下法务局的房屋登记书了,但是那上面是不会记载设计人员名字的。因此通过政府文件,我们是不可能找到中村青司设计的建筑物的地点。”
“是呀。那我们该怎么做……难道去札幌,寻找一下天羽博士的朋友?”
“那也是一个办法。但在这之前,我们必须找到一个人。”
“找谁呀?”
“神代舜之介。”
江南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歪头纳闷着,鹿谷看看他,调皮地笑笑。
“你当然不知道这个人。我也是最近才获得这个情报的。”
“是吗?”
“你还记得红次郎吗?”
“红次郎……你说的是中村红次郎吗?当然记得。”
正如鹿谷刚才所言,五年前,也就是1985年的秋天,中村青司在被叫做“蓝屋”的自家房子里,被大火烧死了。中村红次郎就是他的亲弟弟,是鹿谷在大学里的前辈。正因为鹿谷和他认识,才会对中村青司产生浓厚的兴趣。而且,四年前,江南也是在别府的中村红次郎的家中,与鹿谷相识的……
“今年春天,我回九州,见到红次郎了,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自从那个事件【注】后,一直没能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地聊过天。”
【注】参照《十角馆杀人预告》——棒槌学堂
“他身体还好吗?”
“还可以。他还在研究佛学,房间里到处都是梵语和巴利语的文献。他已经从悲痛中恢复过来,盛情地接待了我。我就是大学建筑系学习的时候,非常从他那里知道,中村青司在仰慕神代舜之介教授。”
“教授……原来是这样。”
难道神代教授是中村青司的恩师?
“1970年的时候,中村31岁。当时他已经隐居在角岛了,但和这个神代教授好像还保持着联系。因此,说不定他能对中村当时设计的建筑物,知晓一二。而且委托中村设计建造房屋的天羽辰也也是毕业于T大学的生物学家,由此推测,当时中村和神代之间,可能会谈及天羽辰也以及那房子的有关情况。”
“有道理,应该会的。”江南又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你知道那个神代教授住在哪里吗?”
“就算没有鲇田老人的事情,我也想找个机会拜访神代教授,因此事先调查过了。他已经退休,目前住在横滨。”
“要不要去拜访一下?”
“我想明天打个电话问问。你也一起去吗?”
“我只能奉陪到底了。”
“那好。我们争取周末和他见面——喝杯咖啡吧。”
“我来,我来弄。”
江南走到厨房,准备咖啡的时候,鹿谷又打开那本手记,默默地看着。很快,咖啡机的转动声停止了,鹿谷稍稍扭了下脖子,看着比自己年轻的江南。
“江南君!”鹿谷的声音比刚才还要轻,“你刚才看完手记,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对劲?”江南歪歪脖子,鹿谷的视线又转移到手记上。
“应该说是一种别扭感。在这个手记里,有许多叙述就是让我感到纳闷。”
“是吗?我倒没有。”
“那你对于手记中记载的事件,有什么看法?”
“这个嘛——我当然也有不太理解的地方,尤其是最后的密室事件。”
“是吧,我也非常不解。鲇田老人为什么要写这个手记呢?”
“手记开头不是说‘为自己写的’吗?大概和日记是一回事吧?”
“对,你讲的我明白。‘也算是为自己写的一本小说’这句话的意思, 我也理解……但是让我纳闷的是:今年2月,鲇田老人为什么要拿着这本手记到东京来?而且鲇田老人也说了,在火灾发生,逃命的时候,他只拿了这本手记。他为什么会如此珍惜这本手记呢……”
“请喝咖啡。”
“啊,谢谢。这些事情要慢慢地想一想。”
鹿谷抿了一口咖啡,缓缓地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个黑色印章盒一样的东西。这是他心爱的烟盒,为了少抽烟,里面一般只放一根烟。去年,钟表馆事件发生后,一直奉行“一天一根烟”的鹿谷破戒了,但是从今年开始,他又立了同样的誓言。
他点燃了“今天的第一根,也是最后一根”的香烟,美滋滋地抽了一口。
“哎呀!都这么晚了。”鹿谷看看墙上的挂钟,“明天你还要上班吧?江南君!干脆就住在我这里吧。”
2
6月30日,星期六下午。鹿谷门实和江南孝明来到了中村青司的恩师——神代舜之介教授的家。从早晨开始,天就阴沉沉的,像要下雨,还很闷热,衣服被汗浸湿了,黏在身体上。他们在自由之丘站碰面,然后一起乘东横线,到达横滨。接着换乘JR根岸线,到第四站——山手站下车。前几天,鹿谷在电话里,大致问了一下路线,他们登上一条很陡的坡道,周围都是住宅楼。
从车站走了大约有20分钟,出现了一个视野良好的高地,神代教授的家便在其一角。他家看上去有点旧,但很小巧,和周围鳞次栉比的住宅楼不同,那是一个雅致的两层洋楼。乳白色的墙壁上,有一些暗茶色的木架,构成几何学图案。这恐怕就是“露明木骨架”(17世纪,英国建筑风格——棒槌学堂注)样式吧。大门内里,玄关两侧,种着两棵喜玛拉雅杉树,在大雨中摇曳着。院门是开着的,他们一直来到玄关处,按下门铃,里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来了。”好像是个年轻女子。
很快门打开了,有人迎了出来。果然是个年轻女子——应该说是个少女——穿着柠檬黄的裙子,与纤细的身材非常相配。脸很白净,带有几分稚气,美丽的长发在眼眉处,剪得整整齐齐。如果让她穿上和服,再缩小几倍,就很像那可爱的日本木偶了。
“原来您就是昨天打电话来的作家先生。”鹿谷自报家门后,少女微笑起来,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请进,爷爷早就在等你们了。”
江南琢磨着:她是神代教授的孙女?虽然只有十几岁,但待人接物,真的非常老练。
“这个房子是神代教授设计的吗?”鹿谷跟在少女后头,走在有点暗的走廊上。
听到他的发问,少女稍微歪了下脑袋:“我想不是吧。因为我听爷爷讲,他的专业是建筑史。”
两人被带到一个宽敞的房间。
房间的内里,有片细长的空间,放着一张大安乐椅,像是日光浴室。神代舜之介就坐在那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大雨。
“爷爷!”少女走到他身边,喊了一声,“有客人来了,就是昨天打电话来的那位。”
神代“嗯”了一声,回过头。刚才,他们两人走进来的时候,他好像没有觉察到。
“欢迎,欢迎。”
他利索地站起来,坐到房间中央的沙发上。他穿着和服便装,个头很高。头发都白了,但还没有秃顶。脸部棱角分明。虽说已经70多岁了,但看起来,比前两天见到的鲇田要年轻得多。
“初次见面。”鹿谷低下头,递上名片,“我叫鹿谷,喜欢写点东西。这位是我的朋友,稀谭社的编辑,叫江南——您这个屋子可真 漂亮。刚才我还问她了,这个屋子是……”
“浩世!把咖啡端来。浓一点。”老人冲少女说着,好像根本没有在听鹿谷讲话。
“好的。”
“这是我孙女,叫浩世。蛮漂亮的吧,而且和我很像,很聪明。她还没有男朋友,你的那位朋友还有机会。但是想和她交往,必须得到我的同意。”神代拉开嗓门说着,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不好意思。”少女小声说道,“爷爷的耳朵有点背。请你们和他说话的时候,嗓门高一点。”
“啊,明白。”鹿谷显得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爷爷的神志还是很清楚的。”
女孩顽皮地笑笑,又说了一句,然后就急匆匆地跑到走廊上去了。
3
“中村青司……我当然记得。在我的朋友中,他是屈指可数的怪人。”神代舜之介大声地说着,眯缝起眼睛,沉浸在回忆之中,“当我是副教授的时候,曾经教过中村君。是个优秀的学生。专业教授极力推荐他上研究生,他本人也有这样的愿望——但是在四年级的时候,他父亲突然死了,无奈之下,他回故乡去了。”
江南放心了,看来这个老人的记忆力的确超群。鹿谷坐在他旁边,继续发问:“当时,您教什么课呀?”
“近代建筑史。这不是他的专业,但是我们性情相投,他经常跑到我的研究室来玩。他还来过我家几次。”
“青司——中村君还到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