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犯 第二部





  “我们和你一样,”秋津继续说,“我们是知道纲川浩一的母亲拥有一栋她自己名字的别墅,所以才过来调查的。”
  滋子的身子一抖,不是因为天气寒冷,车里的暖气非常好。
  有了大收获——现在她有了这种感觉。
  “我们的上司,也就是搜查本部的最高负责人是高血压,”秋津笑了笑,“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他脑袋里的血管差一点就裂开了,那个时候他还量了量血压,血压一下子就升高了。”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那位上司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只有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位年轻人还保持着一副严肃的面孔。
  “他说,马上去现场,看看别墅是不是确实在那里,看是不是只是一座废弃的房子还是被火烧过了,还真的就是这座别墅,或者看一下它不会是书中写的海市蜃楼吧。我们就来这里了,特意请冰川警察署的署长当我们的向导。”
  是这样的吗?
  “过了一会儿,你来了。那位高血压的领导听完报告后,差一点又要倒下了。他说如果你现在来这里,他都想把你的脖子拧断。是一位记者?而且还是一位女的?你这种人最可恨了,如果不把你的脖子拧下的话,你是不会保持沉默的。”
  滋子也笑出声来,秋津也哈哈大笑。
  “所以我对他说,警部,请你保持冷静。还好,我们先来了,她在我们后面,你不要再考虑如果顺序相反时的事情了。”
  “然后呢?”
  “他还在生气骂你是个混蛋,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滋子和秋津一起放声大笑,副驾驶座位上的那位上司已经不笑了。
  笑着笑着,滋子竟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了。这个亲手调查的事实让滋子的心安静下来了。
  滋子不紧不慢地说:“我不是记者。”
  秋津突然眨了眨眼睛。
  “我不是真正的记者,但写过报告文学,写这种文章和成为记者是完全不同的事情。我不是个真记者而是个假记者,我犯了许多真正的记者都不会犯的错误,也许我会成为真正的记者——这是我的一个梦想,当然不会有错。”
  这是她想说的真正的心里话,没有一点虚伪的成分,是滋子的真心话。
  “那你想写什么?今天是来调查什么情况的?”
  “这个嘛,”滋子耸了耸肩膀,“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但肯定是一个非常大的失败。”
  “你的话太有诗意了。”
  “不,这完全不是诗意,这只是我的一种表达方式。”
  滋子觉得很累,可能是放松的缘故吧。这一下,她终于明白了还有自己办不了的事情。车里的暖气太热,她甚至有点想睡觉了。
  “请你放心吧,我们说好了,这件事你不能和任何人讲。”
  滋子点点头,她觉得重要的是对自己确认这件事。她说。
  “我从来不做干扰警察调查工作的事,原来我只想把这个地方调查清楚,在这之前,我什么事情也没做。”
  “但你确实够勇敢的,你打算闯进别墅吗?”
  “当然。”
  “你想找出确凿的证据,”秋津像是要证实什么似地说,“你想找出纲川浩一和这一系列案件有关系的物证,像被害人的遗物啦,或者照片……”
  “秋津!”那位上司又在责备他,但这一次好像是在警告他不要再说了。
  “是的,就是你说的那样,我想找到那些东西。从过去的情况分析,这里很有可能会留下点什么,我想把它们找出来——”
  “找出来?”
  “我想不明白,你没想过去找警察吗?也没想过和电视台联系一下,搞一个直播吗?”
  秋津长长出了口气,“不错,真不错。和美国比起来,日本法院对证据采信的标准还不算高。如果你在我们前面进入别墅,并找出了一些东西,当然这座别墅里的所有东西都可以作为证据被采用,但这将给警方造成极大的障碍。因为我们必须从拿到搜查这座别墅的搜查令开始。”
  滋子想了想又说:“如果我这么做了,纲川浩一可能会进行反击的,他会把所有能找到的遗物或能成为证据的东西全都处理掉,然后装成一副被前烟滋子陷害的样子。”
  秋津没有说话,大家都没有说话,只听到暖气机运转的声音回荡在深夜的树林里。过了一会儿,秋津小声问:“他会坚持说别墅的事是你故意安排的?”
  “那个人不会说吗?就他那个水平。”
  “嗯。”不知是谁回答了一句。也许是秋津,或者是那位上司。
  “我和你们约好了,我一定保持沉默。”滋子说,“但是得有一个条件。”
  “条件?”
  “现在,请你们回答我的问题。当然,我也知道警察是不能向普通人泄露调查内容的,所以,你们也可以什么都不说,由我来说,如果我说的没有错,你们就不要说话。如果说错的话,你们只要告诉我这个错了。这样可以吗?”
  谁也没有说话,大概是表示同意了吧。
  滋子第三次看了看目视镜,但那里面只照出了车厢里面的一个座位。
  “纲川浩一是真凶X。”
  没有人回答。
  “警方之所以怀疑他,是不是因为这里有她母亲的别墅?或者是有了其他怀疑的原因?”
  秋津咳嗽了一声。
  “那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这一次没有人出声。
  “这么说来,对他的调查不是最近才开始的,只是你们不想公开这件事。”
  没有人回答。
  “我明白了,谢谢。”
  滋子说完,闭上了眼睛。
  “请逮捕他吧,但已经来不及去帮由美子了,可是真相到任何时候都会大白于天下的,请逮捕他吧。请你们赶快找出证据来,彻底揭穿他的抵赖、他冠冕堂皇的解释,然后把他抓起来。”
  拜托了。滋子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弯下腰低着头,但她已经直不起腰来了。
  过了一会儿,秋津用手轻轻地拍着滋子的背。
  “回去吧。”
  汽车发动了。
  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后来,秋津说:“那座别墅也被列入了我们寻找罪犯藏身之处的地毯式作战的计划中,但在它之前还有二十多座别墅,如果没有其他情况的话,我们早晚会查到这里的。”
  “纲川浩一确实很会处理事情,对我们也一样。凭他以前做过的事情,绝对不会想到他就是真凶X。至少这不符合我们一直以来的常识,所以这也成了我们的疏漏之处。譬如,在出现其他事实让我们对他产生怀疑之前,我们根本没有想到对他进行声音鉴定。像电视台等,到现在可能都还不会想到去做这件事。大家都觉得有这个必要吗?如果为了查清真凶X,全日本的男人都要进行调查的话,那纲川浩一会被第一个排除嫌疑。大家都是这么想的,都是这么想的。这也无可厚非。因为大家都认为真正的罪犯一定会躲起来的,他决不会自己站到如此引人注目的地方。
  “但纲川浩一就是一个不能用过去的常识来判断的人,这是因为他的犯罪动机可能也不是凭我们过去的感觉就能判断出来的。说实在的,到现在我还有想不明白的地方。纲川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一位上司解释说这家伙只是想演一场规模极大的戏剧,但我还是不懂。我所明白的就是纲川在撒谎,撒了一个非常巧妙的可怕的谎。
  “但是,前烟,谎言的有效期是很短的,谎言越高明时间越短。他第一次出现是在1月22日,到今天才过了几天?整整四十天,已经很长时间了,已经到头了,该结束了。”
  因为滋子没有任何反应,秋津偷偷看了看她的脸。滋子已经睡着了,靠在窗户上,像个孩子似地睡着了。
  时间过得太慢了,天亮了又黑了,然后又亮了,再黑了,简直像蜗牛在爬。
  滋子晚上也睡不着觉,她在考虑什么时候新闻才会参与进来的问题。因为她不想让同事中有人看出她的不正常,所以她在编辑部附近的商业旅馆租了间房,一直待在那里。她也不打电话,就算被解雇了也无所谓,反正报告文学已经结束了,作为作家的前烟滋子也已经结束了,她不会再在意什么了。
  每一天每一天,她都急着去战斗。因为太着急的缘故,她的胃烧着疼,她甚至想到了如果胃没了底,到处跳来跳去,身体里的东西会不会全都掉到她的脚底下。滋子吃不下,睡不香。
  搜查本部还没有公布吗?到什么时候他们才采取行动啊。在这个过程中,也许有人会和滋子的想法一样,去调查纲川浩一身世。这个人可能不会保持沉默,也许会把这件事告诉纲川浩一。即使他是为了和纲川浩一对簿公堂,但也会像秋津说的那样,这将给调查工作带来非常大的妨碍。不能让纲川知道他已经被怀疑了,不能让他有时间去毁灭证据或订立攻守同盟。要像秘密工作者那样行动,包围纲川,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制服。否则,他一定会找机会逃跑的。
  整整四天,滋子一直咬着牙坚持下来了。但到了第五天,她有点坚持不住了,就在她要给搜查本部的秋津打电话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是手屿社长打来的。
  “你现在在哪里?”他的问话非常简短。
  “在旅馆里,你有什么事情吗?”
  “如果你一个人想罢工的话,怎么样都无所谓,因为自由职业者的罢工就等于让他自己饿死,对我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滋子没有想回答,不,还是有想说的话。她想把所有的事情、自己所发现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手屿社长。可是,自己和警察都说好了,要保持沉默。
  “电视台想请你去做节目,是HBS的特别节目,你想不想去?”
  滋子愣了一下:“什么事情?”
  “据他们讲,是想对以前的事情做个总结。”
  “那叫我去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纲川好像也要参加这个节目,这是自高井由美子自杀以来,他第一次在电视上亮相。”
  滋子重新拿了拿电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他想干什么?”
  “这个嘛,我可不知道,但是我能想象得出在这种时候,他一定会把自己所考虑好的想法带到电视台的。”
  “你说说看。”
  “自从高井由美子自杀以来,他的处境非常不好,”手屿社长继续说,“这是当然的了,因为他应该保护的‘招牌’死了。原以为他会马上召开记者招待会的,但这个家伙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如此关注,他想让这种温度降一降。这是不是太让你称奇了?”
  滋子点点头。
  “因此可以说,他这次参加电视节目是为了扭转这种对他不利的形势。”
  “他想怎么扭转呢?”
  “他会说,没有保护好高井由美子,实在太遗憾了,但高井由美子的死不是他的原因。”
  “怎么说那是他的自由,但会有人相信吗?”
  “他要演得好,会有人相信的。这非常简单,找个罪魁祸首就行了。”
  滋子来到窗边往下看。从早上开始,天气就阴沉沉的,关东北部已经下雪了,据天气预报说,东京可能会从傍晚开始下雪。
  “罪魁祸首?”会是谁?能确定吗?那一定会是抛弃由美子的人,是不听由美子倾诉并不相信她的说法的人。
  “是的。”
  “那应该是我。”滋子说,“所以他也想让我参加这次的电视节目。”
  “当然啦。如果我是纲川,我也会这么做的,但我并不认为这是个高明的办法。”
  这句话让滋子觉得很意外。“为什么?”
  “现在,纲川除了低着头对高井由美子的死表示哀悼之外,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能找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例如,对方真的负有责任,他就可以指责对方,并以此来逃避自己的责任。绝对是这样的。如果连这点事情都想不到,那纲川的火候也太差了点。但装模作样也只能蒙混一时。”
  滋子仔细琢磨着手屿社长的话。“但是他想这么做。”
  “是的,他想这么做。你没有做过什么让他能抓住把柄的事情吧,像写信指责由美子啦,或者是打电话指责她?”
  “没有,至少到她自杀前没有。我们的关系一直都很疏远。”滋子说,但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她居然笑了,“社长,我觉得没有必要去,因为他又想编假话。我只做需要做的事情,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做的。”
  手屿社长沉默了一会儿,他可能从滋子的话里感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意思:“你是不是抓住了他的什么把柄?”
  滋子微微一笑,不能让手屿社长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他是一个甚至能从电话里发现什么的人,如果要是面对面的说话,他一定会发现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