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莎·克莉丝蒂小说选(1)东方快车谋杀案
“有人在这上午十点左右跟人幽会吗?”她质疑地问道。
味地说,“有时候会嫉妒。”
“我怀疑我的丈夫是不是会。”莎莉·雷奇说。
她说得够轻淡了,不过白罗听出了其中怨恨的意味。“他那么全神贯注
在他自己的事情上。”
“所有的女人都这样抱怨丈夫。”白罗说。“尤其是英国丈夫。”他加
上一句。
“你们外国人比较殷勤。”
“我们知道。”白罗说,“每个星期至少一次,最好是三四次,告诉女
人说我们爱她是必要的;而且带一束花回去给她,恭维她几句,告诉她她穿
的新衣服戴的新帽子很好看,这也是聪明之举。”
“你是这样做的吗?”
“我,太太,不是人家的丈夫。”赫邱里·白罗说。“哎呀!”他加上
一句。
“我确信这没什么好哎呀的,我确信你相当庆幸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单身
汉。”
“不,不,太太,我的生活中失去了这一切是很糟糕的事。”
“我认为结婚的人是傻瓜。”莎莉·雷奇说。
“你为你在伦敦西南区的画室作画的那段日子感到遗憾吗?”
“你好像对我什么事都知道,白罗先生?”
“我是个喜欢聊天的人。”赫邱里·白罗说。“我喜欢听所有人的事。”
他继续说,“你真的后悔吗,太太?”“噢,我不知道。”她不耐烦地坐在
座位上,白罗坐在她身旁。
他再度亲眼见到她渐渐习惯的现象。这位迷人、红发的女孩正要跟他说
一些她对英国人会考虑再三后才会说的事。“我原本希望。”她说,“我们
离开一切来这里度假时,事情会再像以前一样。。可是结果并不然。”
“不然?”
“是的。亚力克还是一样情绪不稳定,而且——噢,我不知道——自我
封闭起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啦,他这么紧张不安。有人打电话留下了奇奇
怪怪的话要我转告他,而他又什么都不告诉我,这正是叫我发疯的原因。他
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起初以为是有另外的女人,可是我又认为不是。真的不
是。。”
然而她的话声带着某些怀疑的意味,白罗很快就注意到了。
你昨天下午的茶喝得愉快吧,太太?”他问道。“喝得愉快?”她对着
他皱眉头,她的思绪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绕回来。然后她连忙说:“噢,是
的。你不知道那有多累人,全身包裹着坐在那帐篷里,闷死人了。”“茶棚
里一定也有点闷人吧?”
“噢,是的。不过,没有什么比得上一杯茶,是吧?”“你刚刚是在找
什么东西吧,太太?可不可能,是找这个?”他递出那小小的黄金饰物。
“我——噢,是的。噢,谢谢你,白罗先生。你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在这里,在地板上,那边那道裂缝里。”“我一定是什么时候掉的。”
“昨天?”
“噢,不,不是昨天,是昨天以前。”
“可是,当然,太太,我记得你在帮我算命时,我看见这个饰物在你的
手腕。”
没有人能比赫邱里·白罗更能说出这样微妙的谎言。他说的十分确定,
而在那种确定之下,莎莉·雷奇的眼皮低垂下去。
“我并非真的记得。”她说。“我今天上午才注意到它不见了。”
“那么我高兴。”白罗献殷勤地说,“能把它还给你。”
她的手指紧张地转动着那小饰物,她站了起来。“呃,谢谢你,白罗先
生,非常谢谢你。”她说。她的呼吸有点不均匀,眼神紧张。
她匆匆走出怪建筑,白罗靠回椅背上,缓缓点了下头。
不,他对自己说,不,你昨天下午并没有去茶棚。你那么急着想知道是
不是四点了,并不是因为你想去喝茶,你昨天下午是来这里。这里,到这怪
建筑里来,到船库的中途,你来这里会见某个人。
他再度听见脚步声接近。快速、不耐的脚步声。“来人或许——”白罗
预期地微笑着说,“是雷奇太太来这里要见的人。”
然而,当亚力克·雷奇从怪建筑的转角处出现时,白罗嚷着:
“又错了。”
“啊!什么?”亚力克·雷奇吓了一跳。
“我说。”白罗解释说,“我又错了,我并不经常错。”
他解释,“这叫我感到生气,我预料会见到的人不是你。”
“那么你预料会见到谁?”亚力克·雷奇问道。
白罗快速回答。
“一个年轻人——差不多像小男孩那样——穿着一件样式华丽有乌龟在
上头的衬衫。”
他对他这句话的效果感到满意,亚力克·雷奇向前一步。他有点不着边
际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通灵人。”赫邱里·白罗说着闭上双眼。
亚力克·雷奇又向前靠近几步,白罗察觉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非常气
愤的人。
“你这到底是什么鬼意思?”他问道。
“你的朋友,我想。”白罗说,“已经回青年招待所去了,如果你想见
他,你得到那里去找他。”
“原来是这样。”亚力克·雷奇喃喃说道。
他在石板凳的另一头跌坐下去。
“原来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并不是什么来颁奖的,我应该早就知
道。”他转身面向白罗,他的脸憔悴,不快乐。“我知道一定看起来像什么
样子。”他说。“我知道这整个事情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并不像你所认为的
那样,我在做牺牲品。我告诉你,一旦你落入这些人手中,要脱身并不那么
容易,我想摆脱他们。你绝望,你知道,你觉得想要采取不顾一切的手段。
你觉得你就像掉进陷阱里的一只老鼠,无计可施。噢,算了吧,说这些有什
么用!你现在大概已经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了。我想,你找到了证据。”
他站起来,有点踉跄,仿佛他几乎看不清路一样,然后毫不回顾地急急
离去。
赫邱里·白罗两眼圆睁,双眉齐扬地留在原位。
“这一切非常奇怪。”他喃喃说道。“奇怪而且有趣,我找到了我需要
的证据,是吗?什么的证据?谋杀?”
14
布郎德督察坐在舵口的警察局里,巴德文督察长,一个大块头,外表顺
眼的人,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在这两个人之间,在桌面上,是湿得不成样子
的黑色一团东西,布朗德督察小心地用指头戳它。
“这是她的帽子没错。”他说。“这我确定,虽然我想我大概无法发誓
说是。她喜爱这种样式,好像是。她的婢女这样告诉过我,她有一两顶这种
样式的,一顶淡粉红色的和一种深褐色的,不过昨天她戴的是黑色的。不错,
是这一顶。是从河里捞出来的?这使得事情看起来好像如我们所想的一样。”
“还没确定。”巴德文说,“毕竟,”他接着又说,“任何人都可能把
帽子丢进河里。”
“是的,”布朗德说,“他们可以从船库丢进去,或者可以从游艇上丢
进去。”
“那游艇被严密临视住,没问题。”巴德文说。“如果她是在那里,是
活是死,她都还在那里。”
“他今天还没上岸来?”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他在游艇上,他一直坐在甲板椅子上抽雪茄。”
布朗德督察看看时钟。
“差不多上船去的时候了。”他说
“你想你会找到她?”巴德文问道。
“我不敢打包票。”布朗德说。“我有个感觉,你知道,他是个聪明的
小子。”他陷入沉思一会儿,再度戳戳帽子,然后他说,“尸体呢——如果
有尸体的话?有没有任何想法?”
“有,”巴德文说,“我今天上午跟欧特威谈过,以前的海防人员,我
一向向他请教有关潮汐的问题,差不多是那位夫人进舵口的时候了,如果她
进了舵口,那么潮水正在退。现在是满月,会流得很快,料想她会被带出海
去,然后被潮水带到康威尔海岸去。没有把握尸体会从什么地方捞到,或是
根本就捞不到。我们这里发生过一两次溺水事件,从没找到过尸体。而且还
会在岩石上撞得粉碎。这里,在始岬上。就另一方面来说,可能任何一天捞
上来。”
“如果捞不到,那就难了。”布朗德说。
“你自己心里确定她确实是掉进河里去了。”
“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可能。”布朗德督察森森地说。“我们查过了,
你知道,公共汽车还有火车,这地方是个死胡同。她当时穿着显眼的衣服,
而且她并没有带任何衣服,所以我认为她没离开过纳瑟。她的尸体要不是在
海里就是藏在庄园里什么地方,我现在需要的,”他沉重地继续说,“是动
机,还有尸体,当然,”他事后又加上一句。“在找到尸体以前,什么都展
不开来。”
“另外一个女孩呢?”
“她看见了凶案——或是她看见了什么。我们最后会查出事实来的,不
过这不会是容易的事。”
轮到巴德文抬头看钟。
“时候到了。”他说。
两位警官在狄索沙迷人的礼貌招待之下上了“世界号”。他请他们喝一
杯而他们拒绝了,他继续对他们的行动表示好意的兴趣。
“关于那位小女孩死掉的事你们的调查有了进展吧?”
“我们是有了进展。”布朗德督察告诉他。
督察长接着用手非常微妙地表示出他们此行的目的。
“你们想搜‘世界号’?”狄索沙并没显出不高兴,他反而显得有点感
到好玩。“可是为什么?你们以为我隐藏凶手或是你们以为或许我自己就是
凶手?”
“这是必要的,狄索沙先生,我相信你了解。搜查令。。”
狄索沙举起双手。
“可是我急于合作——热切合作!就算看在朋友分上好了,欢迎你们随
便搜我的船。啊,或许你们以为我堂妹史达斯夫人在我这里?你们以为,或
许,她逃离她的丈夫,躲到我这里来了?不过,搜吧,先生们,尽管搜吧。”
搜查工作充分展开,这是一次彻底的搜查。最后,尽力掩饰住他们的懊
恼,两位警官向狄索沙先生告别。“你们什么都没找到?多么令人失望,不
过我已告诉过你们了。你们现在或许想喝点什么提提神了吧。不要?”他陪
他们靠在一旁的船边。
“那么我呢?”他问道。“我可以自由离开了吧?你们知道在这里变得
有点无聊了,天气很好,我很想继续前行到普利茅斯去。”
“如果你好心的话,先生,留下来等调查庭开完——那是在明天——以
防万一验尸官想问你什么。”
“啊,确实,我想尽力而为。可是在那之后呢?”“在那之后,先生。”
巴德文督察长一脸木头相地说,“你当然可以自由前往你要去的地方。”
当汽艇离开游艇时,他们最后看见的是狄索沙一张微笑的脸在俯视他
们。
调查庭几乎无趣味,除开医学上的证明和身分证明,没什么可以满足旁
观者好奇心的,延期召开的请求照准,整个过程十分形式化。
然而,调查庭过后,接下去的就不怎么形式化了,布朗德督察当天下午
搭上了闻名的观光汽艇——“德文美女”号。大约三点时离开布列克斯威尔,
绕过海岬,继续绕着海岸前进,进入舵口,沿河而上。除了布朗德督察之外,
汽艇上大约还有两百三十个人。他坐在右舷边,仔细查看着森林海岸。他们
绕过河曲处,经过孤立的灰瓦船库,那是属于胡丘大花园的,布朗德督察暗
自看看手表,刚好四点过一刻,他们现在来到靠近纳瑟船库的地方,船库远
远地在树木忽隐忽现,有着小小的阳台,和底下小小的码头。没有任何明显
的迹象显示船库里有人,虽然事实上,根据布朗德督察所确知的,是有个人
在里面,贺斯金警官奉命在那里值勤。离船库台阶不远处有一艘小汽艇,汽
艇上有个一身度假打扮的男人和一个女孩,他们正纵情地动手脚大声笑闹
着。女孩子在尖叫,男人闹着玩似地假装要把她推下船去,在此同时,扩音
器传来一阵大声音。
“各位先生小姐。”声音震耳,“你们现在正接近闻名的纪佳村,我们
将在那里停留四十五分钟,你们可以去吃点螃蟹或龙虾点心,还有尝一尝德
文郡的奶油,在你们右手边是‘纳瑟屋’的庄园,两三分钟之内你们就会经
过屋子本身,透过树林正好看得见。原先是吉维士·福里亚特爵士的家,法
兰西斯·狄瑞克爵士曾经和他一起航行到新世界,现在是乔治·史达斯爵士
的家园,在你们左手边是著名的鹅墓岩。各位先生小姐,有一个习俗是把唠
叨的太太在退潮时候放在那里,直到海水淹到她们的脖子为止。”
“德文美女”号上每一个人都入迷地注视着那鹅墓岩,玩笑话语夹杂着
吃吃笑声和傻笑声爆起。
就在这个时候,那船上的游客,随着最后一声扭打,真的把他的女朋友
推下船去。他倾身把她浸在海水里,大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