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天恸






  “这中间,照片上的男人未曾来过这里吗?”

  “是的,我不记得曾见过他。”

  “不管是以客人的身份或?”

  “没有。我一向很会记客人的脸,如果像他这样特征明显的人,我绝对会记得。”

  “在这三十年之间,没有发生过和樱井有关联的重大事件吗?”

  “在我记忆中是没有……”

  “樱井是怎么进来这边做事的?”

  “透过别人的介绍。”

  “别人?”

  “是某位实力派议员。”

  “樱井和那人是同乡或什么吗?”

  “不,不是的。那人是东京人,而樱井应该是在静冈出生。”

  “樱井多大年纪了?”

  “据说她是昭和九年出生,所以是五十四或五十五岁吧!不过她已经死了,可能无人知道其正确年龄了。”

  “樱井来这儿做事之前是从事何种行业?”

  “这我就不知道了。”

  “有谁知道吗?”

  “不,我这边没有人知道樱井的经历和身世。”

  “樱井自己也未曾提过吗?”

  “是的,她没有说过任何有关自己的事。不过,她是二十出头就来这儿,即使有什么经历也……我是曾想过,她也许结过婚……”

  “有那种迹象吗?”

  “不,也不是特别有什么迹象,只不过因为她个性很坚强……”

  “有关孩子的话题呢?”

  “从来没有提过。我想,应该未生育过孩子。”老板娘始终面带微笑,却不像很坦诚的样子。    ※棒槌学堂の  ※

  “听说在贵店主办的花魁道中游行里,樱井也参加了?”

  “啊,那个吗?”

  “每年都举办吗?”

  “不,并非每年,只有在飞鸽巴士公司或浅草的商店街提出要求时才举办,像去年和前年就没有。”

  “都是由贵店主办?”

  “不是我们就是松叶屋。由于松叶屋的规模比较大,所以通常由他们负责主办。”

  “樱井为什么今年会扮演花魁?她已经辞掉这边的工作了,不是吗?”

  “是的。但,每次我们店里负责初会时,樱井都扮演花魁的角色。”

  “初会?”

  “是的。我们和松叶屋从昔日江户时代就一直经营观光茶馆,因为这种关系,现在也被飞鸽巴士纳入观光游程定点之内,而每次巴士载观光客前来时,就会举办一些表演活动,在里面的大客厅……目的是让客人体验花街柳巷的初会。也备有舞台的。”

  观光茶馆?初会?这都是吉敷不曾听过的名称,事实上,他连什么是花魁道中也不懂。但,一方面他也觉得——追问很麻烦,就未深入追问。

  “我这样说不知道是否恰当,但,樱井一打扮起来,在舞台上相当引人注目,何况她自己也喜欢这种工作,所以今年轮到我们主办花魁道中,就找她帮忙了。”

  吉敷和小谷出了浮叶屋,往大门方向走去,来到贯穿吉原风化区的大马路上时,发现很有意思的,两旁有多家大众食堂、面馆、咖啡店和贩售报纸杂志的店面。

  但,那只是在从大门进入风化区方向、道路稍呈转弯的最初二、三十公尺一带的区间,等道路转为直线,两侧就已经全部是土耳其店面的现代风貌的吉原了。

  “即使时代变迁,这里还是经营同样的行业。”小谷说。

  吉敷心想:事实上也是这样,如果过了一百年后,风化区变成大学,感觉上反而是四不像,很不对劲。

  “肚子饿了。”小谷说。

  吉敷也有同感。

  午饭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两人进入大门旁的大众食堂。

  点了猪排饭后,吉敷问小谷:“你知道初会和观光茶馆的意义吗?”

  “啊,刚才曾经提到……我不懂。”小谷抬头望着虚空,回答。他似乎一直都感到无聊,似认为像这样的查访不可能会有收获。

  吉敷觉得看样子有必要去见中村一面了。中村是和吉敷交情很亲近的前辈,目前在继续调查班担任主任,兴趣是研究昔日江户,对吉原的今昔也有深入了解。

  “什么是花魁?是指妓女吗?如果是,应该就像现在的土耳其浴女郎吧!但,为何会在道中呢?提到道中,总觉得就像弥次喜多道中之类。”

  对此,吉敷也不太清楚。

  吃饱后,吉敷先站起身来。小谷想跟在后面,但他伸手制止了,独自走向收银台,边付账,便向老板模样的六十岁左右男人出示警察证件。

  “我想请教一些有关浮叶屋的问题。”吉敷说。

  男人很惊讶似的瞳目,眼眸中浮现异乎寻常的神色。这点,方才浮叶屋的少女也是一样。或许在这种环境中生活的人畏怯警察的权力,乃是江户以来的传统倾向也未可知。

  “约莫在两年前,浮叶屋内有一位叫樱井佳子的女性在工作,你认识吗?”吉敷问。

  “嗯,有,有的。”男人似刚刚想起来般颌首。

  “你知道樱井离开浮叶屋的原因吗?”

  “那是……很可能是因为源田死了吧!”

  “源田?”

  “以前担任议员,一直经营大楼出租业,在麻布和银座。”

  “那个人为何死亡?”

  “源田一直是浮叶屋的顾问,不,应该算是幕后支持者吧!”

  “哦?”

  这可算是小道消息了。

  “樱井是在昭和三十二年或三十三年透过源田的介绍进入浮叶屋当女服务生。”

  “女服务生?”

  “不,表面上是这样,其实,应该是当女演员吧!”

  “女演员?”

  “是的。浮叶屋和松叶屋都会表演花魁秀让客人观赏,这时就必须有来自置屋、能扮演太夫美女,所以……”

  太夫?置屋?又出现令人不解的名词了。

  “浮叶屋让客人观赏花魁秀?”

  “是的,飞鸽巴士载来客人之类。”

  “是舞蹈和戏剧之类?”

  “那当然应该会有吧!但,最主要是要让客人体验往昔从江户来吉原寻欢作乐之人的心情。”

  吉敷又不懂了,总不可能让花魁和每位客人上床!

  “源田还活着、经常在浮叶屋露面时,樱井可说是非常风光,几近不可一世状,但,等源田死了,她就被赶出浮叶屋了。”食堂老板脸上浮现诚挚的笑容,静静地说明。之后,他首度发问,“樱井怎么了?”

  “樱井后来曾在浅草经营食品店。”

  食堂老板好像很在意吉敷以过去式说明,短暂沉默后,开口:“我想那一定也是源田持有的店面之一。”

  “那位姓源田的是浮叶屋和樱井的幕后支持者?”

  “是的。樱井怎么了吗?”老板再次问。

  “被杀害了。”吉敷回答。

  老板惊愕,说不出话来,久久,才回过神来,问:“被谁杀害?”

  “这个人。”吉敷让他看吹口琴老人的照片。

  他眉头紧整,从收银机地下迅速拿起眼睛戴上,注视照片。

  “身高一百五十公分左右。你记忆里是否曾在这附近见过这样的男人?”

  老板紧盯着照片,但,很快回答:“不,没见过。”

  吉敷颌首,收妥照片:“所谓的花魁道中,除了樱井外,还有什么样的人参加?”

  “我想大多是浮叶屋的人。不过,只要是町内会会员有志者,提出申请也能够参加。

  “是吗?谢谢你。”吉敷道谢后,叫唤小谷,两人一起走出食堂。

  之后,吉敷仍带着小谷在浮叶屋周遭一带查访,又花了好几个钟头,却已得不到比浮叶屋老板和大门附近的大众食堂老板提供的更详细情报。

  小谷大多数时间都沉默不语。很明显的,他是觉得无聊,也有所怀疑。

  “累了吗?”吉敷问。

  “不,不是累。”小谷回答。

  “这么一来已明白很多事情了,包括樱井佳子和浮叶屋的关系——透过经营大楼出租业的有钱人源田,她和浮叶屋不太正常的危险关系。”

  “话是没错,但,不管怎么查访,还是完全找不到有谁认识那位吹口琴的痴呆老人。”

  “嗯,是还不知道老人的姓名和身世。”吉敷也承认这点。

  “那位老人和这里的浮叶屋或樱井佳子如果毫无关联,那么,今天的查访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小谷转过脸,厌恶地说。

  吉敷沉默不语。       ※棒槌学堂の  ※

  “那位老人根本就是老年痴呆,和死亡的女性在生活上并无关联。依我的看法,他们彼此不可能认识对方。”这样的语气很明显是在说,截至目前查访工作乃是浪费时间。

  吉敷也承认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难道你认为那位老人和浮叶屋时代的樱井在过去曾有过某种接触?”

  “是不能完全放弃这条线。但,在今天的查访中,已不得不放弃此一可能性了,毕竟已被如此坚决的否定。”

  “既然进入吉原区域内逛了这么一大圈,却无人表示曾经见过那位特征明显的老人,可见两人之间确实没有关联。”小谷便走在后巷,边说。

  四月的阳光虽长了些,却仍已经稍微西斜了。马路上穿西装的皮条客增多,似是赏花后准备回家的红脸男人也增多。

  “好,那么我们在这里分手,我还想再稍微逛逛后才回去。”吉敷停住脚,他见到前方不远处有具公用电话。

  一瞬,小谷脸上浮现“你还要继续查访吗”的表情,但,很快只说了声“那么,再见”,就径自转身,大踏步离去。

  吉敷走向公用电话,插入电话卡,打至调查一课的继续调查班。马上就联络到中村了。

  他表示自己目前人在吉原,希望请教有关吉原的一些事,譬如花魁道中、观光茶屋、初会之类。中村终于答应了,说目前手边的工作正好告一段落,马上就会过来,并指定吉敷在大门进口处不远的中央街旁的P咖啡店里等待。

  看样子,对于江户研究专家中村而言,吉原的内部就好像自己家厨房般熟悉。

  吹口琴的老人

  吉敷在P咖啡店靠窗座位坐下,点了杯咖啡慢慢啜饮,正好喝完的时候,中村稍胖的身影在外面柏油路上出现了。还是同样带着贝雷帽,一副艺术家风貌。

  中村并不打算进来,只是在窗外招手。

  吉敷站起身来。

  两人在柏油路上会合后,在吉敷的感觉里,虽然每天皆在同一栋建筑物里工作,彼此却仿佛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

  “好难得会在这种地方碰面呢!”中村一开口就说,黑框眼镜后方的眯眼柔和地笑着。

  明明同样是在东京,却与在警视厅走廊不同,有某种怀念的心境。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件?”中村问。

  吉敷概略说明。

  “嗯,那就与吉原无直接关联了!好吧,我慢慢告诉你有关吉原的一切,不过不能算是调查资料,而是一般常识。”说着,中村开始漫步住大门方向走。

  吉敷跟在身旁。

  “这处吉原,现在也不称之为吉原,而是台东区千束,但是只要提到吉原,目前的东京都民还是都有常识,知道以前是在这里。当然,这种‘机缘’的称呼也有待商榷,正确说来应该是新吉原。

  “以前的吉原是在日本桥的葺屋町,不过随着江户的发展,其位置正好在町中心,以风纪上而言不太合适,所以才被迁移至北边过神田川的这里。这是宝历年间的事,正确年代我已忘了,不过是在十八世纪。

  “当时这里完全是乡下,若查看当时手绘的地图,就会知道四周全是稻田,也就是说,在这种地方砌起四方围墙,辟造出风化町

  “在江户时代,称这里为新吉原,以便于旧吉原明白区别,所以,称这里为吉原并不能算正确。

  “吉原也有俗称,叫做五丁町。那是因为在旧吉原时代,它是由江户町一丁目、二丁目,京町一丁目、二丁目,以及角町这五丁合并而成。但是变成新吉原后,规模增大很多,又加上杨屋町和伏见町,不过,尽管这样,大家仍是依着昔日习惯称为五丁町。不过,这些对你来说可能不太需要吧!你希望知道的是什么?”

  “像是观光茶馆或花魁道中之类。”

  “哦,是吗?茶馆吗?那是因为,吉原的花魁也有等级之分,依旗下女孩素质之不同,店的格调也有差异,大致上可分为大见世、中见世、小见世三级。想在吉原冶游时,像我们这种等级的一般老百姓是透过称之为‘篱’的格子窗选好花魁后,再进入店内直接交涉。

  “不过花魁也有层级之分,像旧吉原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