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之门






    我不太清楚藤田对多少人提过那件事。只不过,他口中的死党似乎不如他说的那么值得信任。奇怪的宝石买卖谣言,比我想象得还早传开。同寝室的小衫告诉我时,我才知道这件事。
    “总之就是很可疑。只要成为会员,就可以用便宜的价钱买宝石,要是介绍会员加入,还可以拿到佣金。有可能那么容易吗?”他用指尖摸着他引以为傲的飞机头。
    “我总觉得好像有陷阱。”
    我明知有陷阱,还是装傻回应。“对啊。乍听之下,好像能赚到钱,但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有人找你入会吗?”
    “不,那倒是没有。这话是从工厂的资深员工听来的。好像公司里有人到处宣传这个赚钱的方法。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要是公司知道的话就糟了。”
    “是啊。”我出声应和,同时感觉到危机。既然谣言传成这样,早晚会传进上头的耳力。公司方面要是知道谣言是藤田传出来的,必然会找他本人确认。如果藤田矢口否认也就算了,要是他坦白承认的话,事情会变得如何呢?他被炒鱿鱼不干我的事,但他一定会说出我的名字。
    就在这个时候,宿舍内广播小衫的名字。好像有电话找他。他一脸高兴地站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是奈绪子打来的吧。”电话设在各走廊的入口处。他走出房间去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他回到房间里,一看到我就问:“喂,田岛。下星期六你有没有空?”
    “没事啊。”
    “那跟我们一起出去吧。奈绪子会带朋友来,我想办个联谊,大家一起去喝一杯吧。”
    那时我才第一次知道联谊这个词。
    “你们去就好了啦。”
    “为什么嘛?很好玩耶。”
    “我不习惯那种场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听我这么一说,他开口大笑。“你还真清纯耶。你这样永远交不到女朋友哦。所以我才说要帮你介绍嘛。放心啦。如果你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别开口静静地听就好了。渐渐你就会习惯了。”
    “嗯……可是,还是算了啦。”
    “看你啰,不勉强你啦。不过,你不去的话,找谁好呢?奈绪子的同学都是同年纪,我们这边最好也尽量找相同年纪的比较好。”
    “同学?高职的?”
    “对啊。哦,看你的表情,好像开始感兴趣了。”
    “没啦,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低下头,想了一下之后抬起头。他仍然看着我。
    “对方是奈绪子的同学,去去倒是无妨……”
    “是啊,不去你会后悔。接下来就剩决定要找谁了。”
    小衫倏地站起来,走出房间。他似乎打算找宿舍里的其他同事一起参加。
  
    星期六下雨。我们和那群女孩子在新宿的一家咖啡店集合。那是一场四对四的联谊,男女隔着一张长桌,对坐在桌子的两侧互相自我介绍。我们这边都是住在公司宿舍的同事,对面的女生则身份不一。
    目前在家帮忙的香苗长相普通,却是四人当中妆画得最浓的一个。她说,她和奈绪子高一同班。换句话说,她和江尻阳子也是同班同学。
    无论如何,我想弄清楚阳子自杀的真相,因此才决定参加联谊。
    离开咖啡店后,我们来到一家距离大约几分钟路程的西式居酒屋。店内相当宽敞,还有几群跟我们一样的年轻人。我们找了一张方桌,男女比邻而坐。我本来想坐香苗旁边,却被其他两个男同事抢走了她左右两边的位子。其中一个男同事明显对香苗有意思。
    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先和别的女孩子聊天,再伺机找香苗说话。我不时与她四目相交,原以为只是单纯的巧合,但当我起身去厕所时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我上完厕所,要走回位子时,香苗迎面走来。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她微笑着。我也以笑容回应。
    “你叫和幸吧?”
    她突然叫出我的名字,吓了我一跳。我只是在咖啡店里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一次我的名字。
    “你记得真清楚。”
    “嗯,不知不觉就记起来了。”香苗别有含意地眨眨眼。“你今天玩得尽兴吗?”
    “还可以啦。”
    “是吗?看你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
    “咦?会吗?大概……吧。”
    她一看我偏头思考的样子,扑哧地笑了起来。
    “对了,联谊结束之后你要做什么?”
    “不晓得,做什么好呢?行程的事我完全交由小衫处理,我只是陪他来而已。”
    “那你想做什么呢?”她有点不耐烦地问。
    “我都可以……”我搔着后颈说。
    “那么,要不要去哪里?我想和你多聊聊。”
    事后回想起来,她倒是挺积极的。然而,没有和女孩子正式交往过的我,只是愣头愣脑地想:“一般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吧?”
    能和香苗两人独处正如我所愿,于是我马上答应了她。
    不久,联谊结束。离开居酒屋后,所有人步行至车站。香苗第一个脱队。好像只有她要搭地下铁。她离去的时候,用眼神暗示我。
    我犹豫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脱队才好。然而,我的担心却是多余的,当其他人提议我们这群男人再去续摊时,我随便找了个理由,说要先回宿舍,便和他们道别了。
    当我到达约定的咖啡店时,香苗早在里头的座位等我。我看到她在喝啤酒,吓了一跳。
    “你还在喝啊?”
    “还喝不够嘛。”
    我想我一个人喝咖啡也说不过去,于是也点了一杯啤酒。
    香苗问了许多我的事。工作方面我还答得上来,但当她问到我的兴趣或假日怎么过时,我显得穷于应答。当时,我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兴趣的东西,也对此感到不好意思。
    “你和奈绪子是高一的同班同学吧?你记得一个叫做江尻阳子的女孩吗?”
    早苗瞪大了眼睛。“你认识阳子?”
    “我和她一起打过工。”
    “是哦。”她的眼神稍稍变了。也许在怀疑我和阳子的关系吧。
    “她因为怀孕而自杀了,对吧?”
    “谣言是那么传的。”
    “你知道让她怀孕的男人是谁吗??”
    “你和她熟吗?”
    “还好,普通吧。不过,她在第二学期念到一半就去世了,所以也熟不到哪去。对了,为什么你净问阳子的事?”
    “因为她母亲曾经怀疑过我是不是小孩的父亲。”
    “是哦。”香苗定定地看着我的脸,颇感兴趣的样子。
    “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
    “什么怎样?”
    “就是,她是不是那种随便和男孩子交往的人?交往……嗯……该怎么说呢……”
    “你要问她是不是随便和人上床吗?”香苗的表情稍微和缓了下来。她似乎不讨厌这个话题。
    “嗯,是啊。”我回答。
    “这个嘛。她看起来是乖乖的,但说不定私底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话怎么说?”
    “毕竟,女孩子光看外表不准。有的看起来爱玩的女孩子个性一丝不苟;有的看起来乖乖的女到处乱搞胡作非为。”
    我心想,早苗这话是不是在说她自己呢?早苗明显是“看起来爱玩”的那一类。
    “听说她自杀之前,在校舍的楼梯爬上爬下,对吧?然后用公共电话和谁通话,还边说边哭……”
    香苗叹了一口气。
    “什么嘛,你知道这些事啊。对哦,你从奈绪子那里听到的。”
    “那不是恶意中伤吧?”
    “应该不是恶意中伤吧。我听到那些谣言后心想:‘原来阳子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啊。’所以我刚才会说:‘有的看起来怪怪的女孩子确实到处乱搞。’”
    “这话什么意思?”
    “利用爬楼梯让小孩流产,这个方法在当时曾经成为大家讨论的话题。就像是一种流行。”
    “流行?不会吧。”
    大概是我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香苗觉得有趣,笑了出来。而我瞥见了她白色的牙齿。
    “说流行好像不太恰当。该怎么说呢,大家是口耳相传说这种方法可以流产。不过,真要那么做,就代表事情并不寻常。”
    “怎么说?”
    “也就是说,她怀的不是男朋友的小孩,而是和不喜欢的男人发生关系之后有的孩子,所以才能用那种残忍的手段让小孩流产。要是男朋友的小孩,应该就没办法用那种残忍的方法强迫自己流产吧?”
    听香苗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
    “你的意思是说,江尻阳子怀的不是她男朋友的小孩啰?”
    “我是这么认为。要是男朋友的小孩,应该会到医院拿掉吧?我想,钱应该不是问题。”
    照香苗这样的说法,虽然我还不愿相信,但仓持修的话就有了几分可信度。
    我喝下啤酒,酒已经不冰了。
    “可不可以不要再提阳子的事了呢?我不太想谈那些。”
    “再一个问题就好。女孩子经常使用那种方法流产吗?”
    听我这么一说,她耸耸肩,摇摇头。
    “真实情况怎样我不知道。除了阳子之外,我不知道还有谁实际做过。再说,阳子在流产之前就死了。不过,我后来听说,没有那么简单就流得掉。”
    或许这是在性行为开放的女孩间流传的耳语吧。
    “要不要到哪走走?我知道一间半夜也营业的店。”
    “等一下吗?”
    “反正还早不是吗?”
    我看一眼手表,最后一班电车快没了。不过,我若这么说的话,恐怕会被瞧不起吧。听了香苗的这一席话,我才知道自己至今是活在一个多么单纯的世界里。
    “那走吧。”我回答。
   
    人生中有许多纪念日。首先是生日,然后大概是上小学的第一天。当然,这因人而异,说不定有人清楚记得学会骑脚踏车的日子,也有人将生平第一次考一百分那一天当成满分纪念日。
    然而,有一个日子是大多数人共同的纪念日。第一次发生性关系的日子。即使不记得确切的日期,我想应该很少人会将当时的情景遗忘殆尽。
    和香苗见面的那一天,对我而言就是那样的日子。到她说的那家店之后,我和她喝了一堆酒,全部是我没喝过的,每一种都很好喝。我只知道是鸡尾酒,详细的名称一点儿不记得了。我连自己喝了几杯都不确定。我只记得,原本长得不怎么漂亮的香苗,看起来可爱多了。
    我一走出店外就吻了她。我们站在路边,完全不在意有没有被人看见。
    不知道是谁提议,或者只是顺势发展,总之三十分钟后,我们进了宾馆。我感觉自己轻飘飘地飘在空中,和香苗相互拥抱。我的头昏昏的,心中却异常冷静,清楚知道自己接下来终于要做爱了。
    我想,我的第一次还算顺利。大概是因为她很习惯了吧。
    隔天中午过后,我回到宿舍。宿醉使得我头痛,却感到莫名地愉悦。我觉得自己跨越了人生的一道大墙。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才发现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墙不墙的,单单只是凡事必有第一次。
    小衫不在房里。我躺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回想初体验。明明刚和香苗分开,却想马上见到她。一想到她身上的柔软触感,我立刻勃起了。
    我想,我交到女朋友了。当然,那只是错觉。就连心里那种喜欢她的感觉,其实也只不过是一时的冲昏头。然而,当时的我却还没成熟到察觉这一点。毕竟,第一次的性爱实在太迷人了。
    

十七

    香苗的全名叫做津村香苗。听说她父亲是一个普通上班族。她之所以没升学也没工作,是因为有别的梦想。
    “我想演戏,所以进了某家剧团,但那里的团长很不负责任,完全没有意思要获得大众的认同感觉好像只要自得其乐就行了。我想,在那种地方再待下去会完蛋,所以很快就辞职了。”
    香苗告诉我,她现在正在考虑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她没有舍弃当女演员的梦想,但又觉得说不定有其他适合的工作。因此,她打算好好地思考一阵子。
    自从第一次性经验之后,我和香苗每周见面,看看电影,打打保龄球,就像一般情侣那样约会。轮到上晚班的话,我要到星期天早上才能回宿舍,但通常我只是小睡两、三个钟头就外出赴约。我只能说是爱情让我冲昏了头。
    同寝室的小衫不可能没察觉到我的状况。有一天晚上,他对着正在看电视的我说,“田岛啊,你在和那个女孩子交往吗?”
    “哪个女孩子……?”
    “你用不着跟我装傻。联谊时的那个女孩子啊。她叫香苗吗?”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话讲得结结巴巴。
    “你们在交往吧?”
    “嗯,算是吧。”我终于笑逐颜开。原本以为会被他揶揄一番,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