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
排钮?它怎么样了?”
她面带愠色地垂下了眼睛。“那件衣服还是崭新的呢;他去世前只穿过一次。
嗯,他死的时候,我们没什么钱,所以没有买新外套,我将那件衣服给了殡葬工,
让他们……给他穿上。”
“换句话说,他就是穿着那件衣服下葬的。”
“是的,当然不会在那件里面。”
他朝她看了一分钟,最后说,“为什么不呢?”她没有回答,只是露出吃了一
惊的神色,他接着说:“恩,我们就在这件事谈上一分钟,你在意吗?”
“不,但是有什么——”
“如果你当时就知道他买了马赛票,你会赞成吗?”
“不,”她承认说。“我常常就这类事情责骂他,购买感恩节火鸡奖券,在击
彩盘上画号码。我认为那是浪费钱。可他还是一意孤行。”
“那么,他不会愿意让你知道他有这张票子——除非能赢钱——事实也确实如
此。所以他将它藏到了你最不可能去碰的地方。这是合情合理的,对吗?”
“我想是的。”
“另外一个问题:我猜你一定像大多数做妻子的那样,常常给他刷衣服.尤其
他只有那么几件衣服?”
“是的,褐色的,就是他平时干活穿的那件。”
“不是深蓝色的那件?”
“那件是新的,他只穿过一次,还用不着刷。”
“他可能也知道这个。所以,他也知道,他要藏马赛票的话,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他不想你因为每天刷衣服而发现它的活——就是那件他不穿的深蓝色衣服的
某个口袋里。”
她脸开始发白,样子十分可怕.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我想我们终于发现了那张神秘莫测的票根了。只怕它
还在你已故丈夫的身边。”
她惊喜交加地凝视着他。喜的是折腾人的秘密终于水落石出了。了.惊的是,
如果这个解释确实能够获得合乎逻辑的结论的话,那将意味着什么呢?“我该怎么
办?”她害怕地低声问道。
“你只有一件事可做。申请开棺。”
她打了个寒战。“我怎么能做这种事呢?如果搞错了怎么办?”
“我肯定我们没错,否则我也不会建议你这么做。”
从她的表情他可以看出,现在她也相信自己没错了。她的反对意见慢慢地逐一
消失.“但是如果票根真的在那件衣服里的话,那些为他下葬的人在给他穿衣服之
前就不会发现它,并且将它还给我吗?”
“如果是什么大的东西,比如一只厚信封或一本笔记本,他们也许会发现,但
是像那样一张薄薄的票根,你又知道它们多么没有价值,是很容易被忽略的,比方
说,在一件背心的口袋深处。”
尽管这种想法刚开始那么令她厌恶,现在她却逐渐认可了.“我真的认为确实
是这么回事,我要感谢你帮助了我们。等阿切尔先生回来,我要把这个想法告诉他,
听听他怎么说。”
威斯科特先生一边朝前门走去,一边清清嗓子,表示不同意她的意见.“也许
你最好让他觉得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压根儿别提到我。他会认为这是外人多管闲事,
因此而反对这个想法。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明天再来,你可以告诉我你们决定怎
么处理这件事。你知道,如果你们决定开棺的话,我愿意为我的报社搞个独家新闻。”
他碰了碰插在帽圈里的报社的名片,上面写着:“公报。”
“我会让你搞一篇的,”她保证说。“晚安。”
阿切尔散步回来,她让他将帽子挂好,颓然倒入他出门前坐的那张椅子里,然
后,她才向他提出了这件事。
“斯蒂芬,现在我知道它在哪里了!”她十分肯定地脱口说道。
他正在用手指梳着头发,听到这句话,马上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她。“这回你
有把握吗,还是又跟原先一样的虚惊一场?”
“不,这回我有把握!”她没有提到威斯科特或他的来访,而是快速地概括了
一下他的说法,以及他的这种说法的根据。“所以我肯定它是在——他的棺材里。
他去世前唯—一次穿那件衣服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外出散步,在一家酒吧里喝
了两杯啤酒。除了那个地方,他还会在别的什么地方买马赛票呢?然后他就顺手将
它放进了那件衣服里,知道我不会发现它。”
她以为他会欣喜若狂,甚至不会感觉到她自己刚开始时的疑虑——现在她已经
完全打消了这种疑虑.她的这套说法并非没有说服他。她一眼就看出来,他被说服
了,因为他的睑先是亮了一下;但是紧接着,又奇怪地变白了。
“那么我们只得跟它吻别了!”他嗓子沙哑地说。
“为什么呀,斯蒂芬?我们只需要申请——”
他的脸色煞白.某种情感使他的睑像死人一样。她以为那是一种厌恶的情感。
“我受不了!如果它在那里,就让它在那里吧!”
“为什么呀,斯蒂芬,我不明白.哈里对你实在算不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有那
种感受呢?如果我不反对,你又为什么要反对呢?”
“因为这——这好像是渎圣!它让我毛骨悚然!如果为了得到那笔钱,我们必
须打搅死人的话,那我宁愿放弃那笔钱。”现在他站了起来,一只握紧的拳头捶在
桌面上.手腕看得出在抖动。“不管怎样,我是迷信的;我觉得这样做不会有好结
果。”
“但事实你并不迷信,斯蒂芬,”她温和但坚定地反驳他。“你常说,你每次
见到梯子总要从它下面走过,只是为了证明你并不迷信.现在你又说你是迷信的!”
她的坚持不但没有使他平静下来,好像还起到了相反的效果,几乎使他发疯。
他的声音都发抖了。“作为你的丈夫,我禁止你去动他的遗体!”
她莫名其妙地凝视着他。“可是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暴跳如雷呀?你的脸为
什么这样白呢?我以前从没见过你这副样子。”
他拉了拉衣服的便领,好像它卡得他透不过气来。“别再说这件事了!把马赛
票忘了吧!把这一万五千美元忘了吧!”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双料酒,但是他只从杯
子里喝到一半,他的手抖得厉害。
身材矮小的阿切尔太太跟着威斯科特钻出了出租车,一眼可以看出她很费劲.
尽管她的皮肤是棕褐色的,但是在公墓入口处的弧光灯的照耀下,她的脸像死一样
白。一个守夜人事先得到通知,知道他们来干什么,给他们打开了安在铁栅大门上
的一扇供步行者出入的小门,大门从日落后就关上了。
“别害怕,”记者试图为她鼓气。“我们到这儿来,并没犯什么罪。我们有法
庭签署的命令,完全合法。只要你同意就足够了,况且申请书是你签的名。阿切尔
管不了这件事。你是死者的妻子;阿切尔跟他没关系。”
“我知道,但是等他发现……”她朝身后黑压压的四周了一眼,几乎像是害怕
阿切尔跟踪他们到了这里。“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反对——”
威斯科特朝她看了一眼,像是说,“我也不明白,”但他没有答话。
“需要很长时间吗?”他们跟着守夜人朝入口处里面的一个看门人的小屋走去,
她浑身发抖。
“他们已经干了半个小时了。为了节省时间,申请一得到批准,我就打了电话。
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
她痉挛性地便直着身子靠在他的臂膀上,他的手臂保护性地搀扶着她的手臂。
“你不必看,”他安抚她。“我知道,在这样的夜晚,公墓已经关门的时候到这里
来,使得这件事显得加倍的糟糕,但是我觉得这样做可以避免引起公众的注意。你
不妨这么考虑一下:用这笔钱中的一部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为他建一座上等
的陵墓,作为对这件事的一种补偿。现在就请坐在这个舒适的小屋里,尽量别去想
这件事。等事情一完,我就回来。”
在看门人小屋昏暗的灯光下,她朝他凄然一笑。“干好后,一定要将他——将
尸体安放妥当。”她想尽力表现得勇敢,但是这种事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一种难受
的经历。
墓园里有一条铺着砾石的主道。似乎正好将整个墓园一分为二,威斯科特跟着
守夜人走在这条主道上,守夜人的手电筒的白色光柱在他们前面的地面上向前滚动。
他们在某个小巷处拐了弯,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看见前面地面上安置着两盏
提灯,在灯光中,一群悄无声息的人影儿可怕地迎候着他们。
这会儿,埋棺材的地方已被挖开,四周堆满了填土。原来放在上面的一只枯萎
的花圈被扔到了一边。米德实在死得不久,还没来得及为他树基石或墓碑。
棺材被起了上来,搁在挖出来的土堆上,等着威斯科特的到来,工人们撑在铁
锹上在休息,一副与已无关的样子。
“好吧,继续干,”威斯科特简单地说。“这里是许可证。”
他们将一只冷錾子当作模子,钉进棺盖与棺材之间的缝隙里,钉了好几处,将
棺盖撬松.然后,他们用撬棍将它撬开。就像打开任何板条箱或粗板箱一样。不过,
那些弯曲的铁钉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响实在可怕。他们在干的过程中,威斯科特不
停地在附近来回走动。这会儿,他为自己十分明智地将阿切尔太太留在墓地入口处
而感到高兴。这儿可不是女人待的地方。
最后,声音停止了,他知道,他们干完了。其中一位工人用并非故意冷淡的口
吻说,“该你来了,先生。”
威斯科特扔掉香烟,好像烟味很苦似的做了个怪脸。他走上前去,在打开的棺
材旁蹲下。有人很帮忙地将圆形的白色灯光对准他的下面。“能看见吗?”
威斯科特下意识地将头歪到一边,然后又转了过来。“太清楚了。别照他的脸,
好吗?我只想找他口袋里的东西。”
灯光不停地移动着,使棺材里的东西好像也在动一样,令人不寒而栗。守夜人
在他后面默默地递了一副橡胶手套给他。威斯科特戴在了手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在笼罩在这一小伙人头上的一片寂静中清晰可闻。
没花多少时间。他伸下手去,解开双排钮外套扣子,将衣服打开。站在他周围
的人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手毫不犹豫地伸向左上方的背心口袋。这样做是不是要精
神力量呢,谁也看不出来。两只手指伸进蓝哔叽衣服,在里面摸索。它们出来时是
空的,转向同一个方向的下面的口袋,又伸了进去。出来时夹着一张折成方块的、
丝绸似的纸头,发出沙沙的声音,像一片干树叶。
“找到了,”威斯科特不动声色地说。
那些围着他的人,至少是那个给他打手电的人,一定偷看到了那张纸。手电光
又不经意地往上抬去。威斯科特眨了眨眼睛。“别照着他的脸,我说过的——”手
电光顺从地避开了。就在手电光照在本来不该照的地方的一瞬间,他肯定先是一怔,
突然醒悟过来。“照他的脸!”他突然撤回了原先的命令。
那张马赛票,到目前为止一直是注意的中心,又落到了背心上,不引人注意地
躺在那里。威斯科特只顾看着照在死人脸上的白光。一种不正常的寂静笼罩着这个
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这就像一幅静物画,他们都一动不动。
威斯科特终于打破了寂静。他只说了两个词。“嗯哼,”很有把握地摇了一下
头,然后是,“尸体解剖。”说这句话之前他已站了起来,好像经过三思似的,将
那张丢弃的马赛票又抬了起来……
几分钟后,在守墓人的小屋里,阿切尔太太依然站在威斯科特的身旁.那张失
而复得的马赛票握在她的手心里,这时,几个人抬着棺材,在黑暗中从门口走过。
领路的提灯给她照出了那口棺材.
她抓住他的衣袖。“他们抬出来的是什么呀?该不会是那个吧吧,是吗?那儿
有一辆关着门的车子,像是送货车I,刚从墓地外面开来,那是什么车呀?”
“是从停尸所开来的,阿切尔太太。”
“来干吗?出了什么事呀?”那天晚上那张票子第二次从手里飞出来,落到了
地上。
“没什么,阿切尔太太。我们走吧,好吗?在你回家之前,我想跟你谈谈。”
她刚准备钻进等在墓地外面的出租车,突然又缩了回来。“等一下。我答应过
斯蒂芬,回去时给他带一张晚报.马路对面有一个报摊。”
她一个人朝报摊走去,威斯科特等在出租车旁。她突发奇想,要看看他是不是
事先就写了有关马赛票下落的报道,她觉得自己这个主意挺不错。如果还不是太晚,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