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档案
我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倒不是怕骚娘们儿日后给我穿上个小鞋,而是非常后悔自己的冒失。我太性急了,没有考虑个比较周全的方法,以致不但没有得到有价值的东西,反而打草惊了蛇。王义孚和骚娘们儿现在警觉了,他们会想尽千方百计销毁证据,或者想到另外的解决办法。以后再调查这些事儿,困难恐怕就大了。
也许我不该涉足那些事情,我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机关干部,凭我个人的微薄之力,实在难以扯开他们精心编织的腐败黑幕。我所能采取的措施,可都在骚娘们儿那里控制着呢。我们国家可不是美利坚,没有组织的允许和安排,没有组织的上方宝剑,我寸步难行。
组织,组织,我亲爱的组织。可他妈的骚娘们儿现在就是我亲爱的组织,指望她给我一个上方宝剑去查她的腐败问题,可能吗?
“去他妈的腐败吧,都腐败了与我何干?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恨恨地骂道。虽不甘心,却也无奈。
我回到我的工作之中,将近年来中央、省、市三级制定的领导干部廉洁自律的规定摆满了整个办公桌。我从那七八十项“不准”和“严禁”中挑选、组合,用时下新的精神和最时兴的政治口号作它们的衣裳,把它们打扮一新,然后组成一个崭新的规定。这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就如同一个家庭主妇从市场上买来成品半成品,很轻松地做成了一桌色香味俱佳的美味佳肴。下午,也许是明天,它会在全市范围内闪亮登场,层层传达,逐级学习,报纸上有声,电视上有影,成为全市各级领导干部严格要求自己的标尺。没准还会在省或者中央一级受到表彰,使我们单位成为贯彻上级精神积极主动而又有创新精神的典范。
我正在收拾满桌子的文件资料,一个人敲门进了我的办公室,我看了一眼,他是市地震局办公室的小吴。
“先请坐,小吴同志。”我们在工作中经常接触,混得已经烂熟。我一边给他说着话,一边拿着那些文件资料,把它们分门别类地放进文件橱里。
小吴没坐,看着我直到把桌子收拾得一干二净,然后他递给了我一个表格。
“对不起,领导。”他笑着说,“这段时间钱局长家里有些烦心的事儿,他的收入申报表填得晚了些。”
“没关系,没关系。”我说着接过了那张表格。
表格是我们统一印制的,它是领导干部“廉政档案”中的一个分项,每年要求报一次,按规定应该是上年底或新年初上报,但这也不晚。妈的,还不是个形式?
“一年的收入才万把块钱,够清廉的啊!”我开着玩笑说。
“嘿嘿!我们那个熊单位,你又不是不知道,政府系列最末流的局,谁能看得见啊?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小吴脸上露出了气愤愤的情绪,“政府的哪一个局不比我们强一百倍?你说什么好事有我们的?妈的,一个单位二三十号人,就一台开了快八年的破普桑,害得我办个什么公事儿骑着个自行车围着城一跑就是一天。我真怀疑我们局同其他局是一个娘养的。领导你说,这公平吗?”
“嘿嘿!要是我们这个地方一个月来七八次七级以上的地震就好了,几十万市民和市里的头头脑脑还不成天围着你们转?”
“得了吧领导,别给我们穷开心了,我们可不想有什么地震,也不想领导这么重视,只要同其他局在待遇上大差不离就烧了高香了。”他边说边往外走,“给你说也没用。哈哈!”
我把他送到了门外,然后回到办公桌前,启动了我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廉政档案”文件夹,从目录里点击地震局钱局长的名字。有关他和资料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将他的个人收入申报情况输入其中。
输完后,我随意地滑动鼠标,页面上出现了钱局长家属子女从业的情况,一个名字让我有心突然急剧跳动了起来。
“钱红。”
她是钱局长的女儿。
我连忙细看填报的钱红从业情况,没错,从工作单位上看与连续谋杀案的受害者钱红应该是同一个人。
我还不敢立即确定,摸起电话拨通了小吴的手机。我想起他刚才说钱局长家里遇到了烦心的事儿,是不是钱红被谋杀的事儿?
我证实了自己的判断,那个被杀的钱红正是钱局长的女儿。
我激动地手有些颤抖起来。
这说明了什么呢?我不由得把四起谋杀案联系到一起。钱红是地震局钱局长的女儿,孙丽是土地管理局孙局长的女儿,于亭是劳动局于春光局长的女儿,王书娟是科技局王义孚局长的女儿。妈的,凶手要攻击的目标原来是这些官员们的女儿。而且,都是在星期四的晚上杀了她们。
这不会是巧合,绝对不是。
钱局长这个局长的确太微不足道,使我平时根本不会注意到他。而他的女儿也实在是太普通了,以致使我们找不到他被杀的理由。但正因为我们找不到她被杀的理由,才使我更相信目前我认为的她被杀的理由。凶手应该是个对官员们恨之入骨的人,当然,为什么会选择他们的女儿下手,还会有其他的原因,但这一点极具可能。
这就是凶手的动机。
我再一次做了充分的思考以后,摸起了桌上的电话,我直接打给了“摩丝”。
“‘摩丝’,我有个重大的发现。”我尽量压住我声音的颤抖,“我找到了凶手的动机,他攻击的目标是领导干部的女儿。”
“哦,是吗?”“摩丝”那小子没听到似的,一点也不感到惊奇,“那好,可我现在没有时间听,又有一个人被杀了。”
“什么?你小子再说一遍。”
“又一个女人被杀了,她的名字叫周倩。”
“周倩?”我瞪大了眼睛,“哪个周倩?”
“周倩就是周倩,什么这个哪个?”
“是不是住市政府宿舍15号楼三单元四楼西室、工作单位为科技服务公司的那个周倩?”
“对,就是她,你怎么知道的?”
“一句话给你说不清楚。”我快速地说,“你现在在哪里?什么?刑警队,好好好,我这就过去。”
34
周倩突然被杀,不能不使我震惊。“摩丝”电话里说,“又一个人被杀了。”听他的口气,似乎与前几起谋杀案联系到一起了。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周倩的死可能与前几起谋杀案毫无关系,我的第一感觉是,她的死与我的调查有关,与王义孚、骚娘们儿之流的腐败问题有关。难道是杀人灭口?
如果……我想,如果我刚才关于连续谋杀案的发现正确的话,再如果我的直觉是正确的话,周倩应该不是领导干部的女儿。
我迅速地再一次打开电脑上的“廉政档案”,查找姓周的领导干部。他们一共有三位,但从子女从业的栏目里,没有周倩的名字。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的直觉是对的,也许我的关于连续谋杀案的发现是对的。谁知道呢?单凭直觉显然不够,我需要更多的证据,现在需要周倩更多的被杀的信息。
我关闭了电脑,将刚刚写完的《规定》立即交给骚娘们儿审阅。还好,她没有提出什么意见便在上面签了字,我以最快的速度将它交给文印室,然后开车直奔刑警队。
我赶到刑警队正好是上午11点,我径直来到了狄青的办公室。
狄青正坐在显微镜前做技术鉴定,而“摩丝”不在这里。我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狄青身旁。
“什么时间的事?”我问。
“昨天晚上九时前后。”狄青头也没抬一下。
“在哪儿被杀的?”
“市政府宿舍15号楼三单元四楼西室。”
“致死的原因呢?”
“用刀刺中心脏,然后脱光衣服,挑刺阴户。与杀害那四位的手法极其相似。”
“是不是同一凶手?”
“我看不是。她的胸部被刺了两刀,与凶手有搏斗的迹象,而且这个凶手右手持刀,在显微镜下对比着看很明显。”
“这就对了。”我惊喜地叫了一声。
“对什么了?”狄青的脸离开了显微镜,正对着我。
“她应该是王义孚那小子害死的,是我促使了她的死亡。”我有些内疚,说话时心里不是滋味,两眼失神地望着窗外。
“有这可能,但这只是你的猜测,也许会是别的原因。”
“你的这个鉴定结果告诉‘摩丝’了吗?他怎么看?”
“这不刚完吗?”狄青转了转脑袋,以缓解颈椎的疲劳,“他一直认为这同以前的几起案件是同一人所为。”
“你让他过来,正好我有重要的情况给他说,我想,我发现了这些案件中有价值的线索。”
“什么线索?”
“一句话说不清,你先打电话让他来,我们得商量商量。”
狄青摸起了电话,告诉“摩丝”说鉴定结果出来了、我来了,要他抓紧来一下。
放下电话,狄青说他十多分钟就会赶来。
“周倩被杀有什么重要线索吗?”我问。
狄青摇了摇头,一脸的愁怅。
“让我看看她被杀的场面。”我说。
狄青站起身来,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我拉着椅子跟了过去。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组照片,有整个现场的画面,也有分解的部分场景的照片,是使用数码相机拍摄的。她使用的是ACD大眼睛图片浏览软件,画面十分清晰。
从谋杀现场的全景图片中,我看到周倩被杀于客厅。她的客厅很大,大概有四十五六个平米。在距离房门约两米处,地板上有成滴的血迹,这血迹从该处向客厅的深处延伸,有两米多长,直到靠墙壁外茶几边躺着的尸体处。周倩面朝上,赤身裸体,四肢叉开,胸部刀痕部位附近有一大片血迹,象是被涂沫上去的。而在这片血迹中,有两道从伤口处流下来的条型血痕,比周边的血迹要浓重一些,它们顺着胸部向下流淌,在地板上形成了一滩。阴户被挑刺了一刀,相应的地板上有一小滩血迹。她的头靠在茶几的下方,茶几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带血的手按在上面留下的血印。
“你看……”狄青用右手食指指着屏幕上的照片对我说,“显然,凶手在进入屋内两米处先刺了她一刀,但没有致命。周倩被刺后极力向茶几方向躲避,血迹的走向能说明这个问题。”
“是,合理的解释。”我点点头说道。
狄青又指了指另一些地方:“你看这里,一只拖鞋在门旁,而另一只在沙发旁边,说明周倩用力地反抗过,也许她想脚踢凶手。还有,茶几有严重的位移现象,也说明了这个问题。”
“那你怎么知道她是被杀死以后才被脱光了衣服的呢?”我问了一句。
“这非常简单,她的睡衣上有两个洞。”狄青朝我笑笑,显出了一丝轻松和骄傲,她用手指着周倩尸体的胸部说,“就是没有睡衣我们也可以判断出来。我教你一手,你看,这片血迹象是涂沫上去的,而不是规则地流下,那是脱衣时,衣服磨擦胸部的结果。”
“这简单。”我不服气地说。“可睡衣呢?”
“我们已经收为物证了。”
“不,我说的是照片上。”
“噢!它被扔到了沙发后的墙角边,这上面没拍到,还有另一张照片。”狄青说着打开了另一张照片。
我看到了周倩的睡衣,粉红色,大开襟样式的,没有扣子,只有一个束腰带子的那种。我没有发现内裤和胸罩。
“我发现了个问题。”我说。
“我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是吗?什么?”
“关于睡衣。”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我笑了起来,“周倩穿着这种大开襟的睡衣,又不穿内裤和胸罩,说明她对凶手不但不陌生,而且会有那个关系。”
“是,起码是个她不需要避讳的人,除了你说的,也许还可能是一个女人。”
“女人?不,不会。女人之间的关系再好,也一般不会这么随便。应该是王义孚那小子干的。”我激动地说,“他同周倩关系暧昧,所以能轻松进入她的房间,说不定周倩正等着他游龙戏水呢。而周倩掌握他致命的腐败秘密,构成了他杀人的动机。”
“有道理,但结论下得过早,我们缺乏证据。”
我们正讨论着,“摩丝”一步跨进屋里。
35
“摩丝”消瘦了许多,脸上露出疲惫之色,眼圈黑黑的象个熊猫眼,皮鞋象是三年前穿上就没上过油。
“你小子来这么快?”他说着,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旁边另一把椅子上,拧开大罐头瓶杯子,弯腰提壶往里面注满水,接着从兜里掏了烟来,打火,点燃,猛吸一口,竟没有让我一支。
“怎么样狄青?有什么发现?”“摩丝”吐出一股烟雾。
“与前四起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