巅峰对决





华天雪笑笑,“你不会坐车的。”
“为什么?”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这个问题很傻,赶紧自己回答:“因为我唯我独尊、独断专行、不可一世。”
“一个大男人,这么小的心眼。”华天雪挽住邢天的胳膊,“把人家批评你工作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玩笑而已。我要是记仇,也就不说了。”
“那是大仇。”华天雪见邢天没有反对,心里挺高兴。
“大仇就更不说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奸似忠、大雪无痕、大智若愚。”邢天随口说着。


“还有大愚若智。”华天雪笑着补充。 
“你在说我!但只用错了一个字:我是‘弱智’而不是‘若智’。”邢天突然顿住,“大愚若智?大愚若智?我记得我刚会修收音机的时候,一旦不响了,就把它大卸八块。后来我爸爸告诉我,机器要是出了毛病,先从简单的地方找起。”他站住,“是这个道理:咱们想得也许太复杂了。那天,我与周密在郊外谈话时,他给我看了周童的一张相片。那是周童在朝阳中照的,虽然她只有十岁,但俨然一位美丽的少女。”他不无歉意地说,“说实在话,我对周童的第一印象,就是在深度冷冻柜中,然后就是在解剖台上了。那个时候,她已经变形了。所以,我就没往那边想。”
“也难怪。艺术品被砸碎了,原貌便无法想象了。”华天雪深知生前死后的面貌差别。周童虽是幸运的,一直处在深度冷冻状态下。如果在野外曝尸,只要一两天,别的不说,脸部的体积,就是平常的两三倍以上,在法医行中,被称为“巨人观”,极为可怖。
“你一语惊醒梦中人。使得我不远而复。”邢天兴奋起来,“罪犯的年龄应该在……”
这时,正好路过“金师傅”快餐店,“咱们吃点东西?”华天雪提议。
“我不饿。”邢天不肯被打断,“罪犯……”
“人要是到了二十点还不饿,机体就有问题了。”华天雪说,“别害怕,我请客。”
“什么话?兄弟好歹也是二级警督。一顿饭还吃不穷。”邢天拉着华天雪进了门。


现代社会的公因子有二。其一是电。如果没有了电,就没有水、没有热、没有火……总之,基本的东西都没有了。其二就是钱。这里所指的是广义的钱。这些钱都在高速地运动,一旦停止,整个社会的经济运营,也就基本停止了。 
刚刚落成的中心银行就面临着二者都缺的局面。
中心银行办公楼的历史,可以上溯到这个城市的开埠时期。直至现在此楼,外观也不落后,虽然只有九层,但在周围高耸入云的建筑逼视下,依然不改雄伟之姿。
但外表的雄伟,改变不了内部腐朽的本质资深美人,虽然面容依旧,但她的心脏的吞吐能力、血管的口径,已经大打折扣了今天出问题的是电路。而且很巧,是在六点三十分出现了“全楼停电”的故障。这个故障,问题不在电力部门,而在其内部。
这是很要命的事:S市五分之一的现金,都集中于此楼的地下金库中。而各个储蓄所、支行的运钞车,都是在六点动身,来此汇集。所以,一时间,运钞车云集,很是壮观。
同时,因为停电,银行内部还滞留了一些顾客。银行职员从一个门往外疏散,从另一个门,往内搬运装在铁箱子里的钞票。因为有数次银行劫案的教训,所以不但银行内部的保安都出动了,银行还向市公安局求援。所以,秦川、蒋勋也在回家途中被召唤到此。
一个中老年人,站在不远处的一座楼房高高的台阶上的一根柱子后面,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之所以笼统地将其称为“中老年”人,是因为他的年龄无法判断:从容貌上看去,大约五六十岁的样子,可从他的动作敏捷度、力度看,却只有三四十岁。


邢天问服务员要一张纸,服务员微笑地递给他一张顾客意见表。“你们这里再没有大一点的了?”
服务员是一个微笑着的小伙子,“多大?”见邢天比划了一个比A1还大的四方后,他说:“这您得到美院去找。”
“美院?”邢天稍过片刻,才反应过来,“你是美院的?”
小伙子点头,“你怎么知道?”
邢天没有回答,“油画系?”
“你怎么会知道?”小伙子越发惊讶了。
邢天指指小伙子的衬衣衣袖和皮鞋,“只有专业美术人员,才会有这种痕迹。要不然,除非……”他笑笑,没有往下说。
“除非什么?”小伙子好奇地问。
“除非你是故意把这些涂抹在身上。”邢天说。
“那为什么?我的动机是什么?”小伙子连连发问。
“动机吗?”邢天看看华天雪,“为了诱惑一些高品位的女孩。我有一位大学同学,”他说的是江夏,“只会弹奏一两首曲子,而且不准。但他整天背着一只真正的西班牙吉他,在校园里转悠。战果很是不俗。”
“一弹不就露馅了?”华天雪也不相信。
“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孩,是没有辨音力的。”邢天作结论。
“为了表彰您对我作出的杰出分析,我特奖励您优质纸四张。”小伙子慷慨地撕下若干张意见表。
“寒假来打工?”邢天问。
“赚两个钱,补贴家用。”小伙子说。
“家都没有,何来家用?”邢天反问。
小伙子又很阳光地笑了,“这地方,观察人最来劲。”他低声说,“你是公安局的侦探吧?”
邢天用更低的声音说:“您别吓着我!”
小伙子朝柜台处看看,“不能跟您聊了。食人之食,忠人之事。”说罢,一溜烟地走了。
“很佩服你的观察力。”华天雪说。
“观察力尚在其次,主要是推理能力。”邢天吃了一些东西,恢复了体力,他把纸递给华天雪,“别闲聊了,咱们干正事。我说你记。”

“你说那银行的金库能装多少钱?”蒋勋边走边问。 
“用咱们邢处的方法说,第一,”秦川伸出了一个手指头,“我不是行长,也不是金库总管。第二,我也不是耗子。所以,”他顿了一下,“我不知道。”
“你的意思,除去这几样,谁都不知道?”
“听说是。反正金库这东西,和商场不一样,谁想进谁就进。咱们吃点东西,前心贴后心了。”
“给他们忙活半天,也不管饭。”蒋勋抱怨。
“人民警察为人民。再说,人多没好饭吃!”
“如此说来,跟着您老人家,定有好饭吃了!”
“你这是敲诈罪!”
“《刑法》说,敲诈、勒索公私财物,数额较大的,处三十元以下的罚款。我请客。”
“三十块钱,喝西北风吧!”秦川推开“金师傅”快餐店的门,找到一张桌子坐下。
两个人谁也没有发现:邢天和华天雪也在里面。


“第一,很可能,罪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公园、电影院这类的公共场合,看见了周童。周童的嫣然一笑,或者一句温馨‘你好’的问候,激起了罪犯的欲望。”邢天把筷子当成教鞭。
“我反对。”华天雪停止了记录,“中国妇女,绝少主动向陌生人问候的。”
“周童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也是妇女。”华天雪不肯退让,“而且是有心理创伤的女孩子。”(敬请关注《巅峰对决》34) 
连载34)“去掉这一条。”邢天把筷子往下一压,“也许是她郁郁寡欢的神情,吸引了凶犯。凶犯尾随,到了山泉别墅。第二,也就是最关键的,就是这个凶犯的形象:十四五岁到二十一二岁。”他陷入了沉思,“不会再大了。因为罪犯缺乏复杂的后续行动,杀人过程中的重复动作,也暗示着他是一个年轻人。他应该是孤独的。性欲也不成熟。而且,这很重要,他可能与父母住在一起,或者是单亲家庭。但更可能的是他有套单独的住房。否则,他不可能彻夜不归,而不引起怀疑。”
华天雪抬起头,试图与邢天的目光对接,但接不上:邢天的目光没有焦点。
“职业。职业呢?”邢天显然在自问,“应该没有职业。没有职业,有单独住房。”
“不会是学生?高中生或者大学生?”整个过程中,华天雪还是第一次发问。
“也许有这个身份,但他并不上课。上课就无法实施这个行动。”
“案发在周末。”华天雪提醒道。
“但需要跟踪、侦察、作犯罪的前期准备。这需要大块的时间。”邢天继续推论,“如果他是学生,一定是被开除的、被处分的。”
“这大大地缩小了排查的范围。”华天雪收起了笔。
“我想,这仍然应该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你怎么不记了?”邢天诧异地看着华天雪。
“我有一个条件。”
“这是公务活动。所以你不能提出工资的要求。”经过一阵紧张的思考,疲倦重新向邢天袭来。他竭力舒展身体,试图缓解。
“你把这些吃了,我就接着记录。”
“不记也罢。”邢天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没有胃口,也没有想法了。咱们走吧。”他挥手把小伙子召来问:“多少钱?”
“二百三十元。”小伙子料到邢天会质疑这个价格,率先解释,“面是九十八块钱一碗。”
“这价格令本人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不该叫‘金师傅’,改成‘十字坡’吧!”邢天拿出了钱,“与金师傅碗面相比,面条依旧,调料依旧,仅仅是干牛肉换成现煮的。凭什么要九十八块钱一碗?”
“品牌。金师傅是一个品牌。”小伙子辩解道。
“我懂了。就和登喜路、劳斯莱斯、哈瓦那雪茄一样,”邢天接过找回来的零钱,“注意:我说的是价格,而不是品质。”
小伙子边收拾餐具边说:“再见。”
“再见?再见你的时候,肯定是在某个画廊,或者某个拍卖会上。”邢天很喜欢这个笑眯眯的小伙子。现在笑着面对生活的人不多,多的是气急败坏之徒。
路过秦川、蒋勋的餐桌时,双方都没有看见。
再过三个餐桌,坐着的是那位中老年人。邢天自然更不会注意。但他们不知道,这是一位将困扰他们多日的灾星。


这位中老年人的相貌粗看上去,很是平常。但如果仔细观察,就可以从这平常当中,看出几分刚毅、几分霸气。
给他服务的小伙子,显然看出中老年人的“不平凡”,在对方查看流水单的时候说:“您如果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可以给您把单免了。”
中老年人抬起薄薄的眼皮,一言不发地看着小伙子。
“我给您画一张像。”小伙子已经认定这个只要了一碗面,连小菜都舍不得要的老者,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


中老年人一点表情都没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地走了。 
小伙子诧异地望着中老年人笔直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为止如果中老年人答应了他的请求,以后的故事就很可能变得不同。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走到邢天的住宅前,两个人相对无言地站住。
“按道理,我应该邀请你上去喝一杯。”过了好一会儿,邢天才说。
“按道理,我应该先婉拒。”华天雪说,“然后在你的再三要求下,方才勉强同意。但考虑到你可能不再发邀请,所以我现在就同意了。”她之所以想上去,就是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
“江夏说得好:在谈判的时候,谁先开价,谁就倒霉。”邢天打开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中老年人出了“金师傅”后,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地铁口,就换乘地铁。然后再换出租车。到了城乡结合部后,步行了大约一公里的样子。来到了一辆发动着的北京吉普跟前。他二话没说,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员后面的位置上这是整辆车最安全的位置,在部队中,被称作“一号位”。意思就是一号首长的座位。
驾驶员什么也没问,就起步开走。
车上了高速公路后,就显示出其非凡的动力。致使一辆被超越的本田轿车很不服气,一直紧紧地跟在后面。
中老年人的驾驶员,是一个小伙子。他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试图追赶的本田,不屑地加了一点油。
本田车立刻被落在后面。
本田的驾驶员,也是一个小伙子,乘客则是他的女友。此情此景,是显示他男子汉气概的最佳时机。他迅速将车速提高到一百九十公里,“烂吉普,还想跟我赛车。”


但还是追不上。“妈的!”本田驾驶员,将油门踩到底。 
当速度超过了两百公里时,紧紧抓住安全带的女友害怕了,“别追了。我害怕。”
这带颤音的要求,使得小伙子已经接近沸腾的体液开始降温,他减缓了速度。他不知道,这实际上救了他的命:他的右前车胎,刚才已经越过了极限,高速摩擦,使得它马上就要爆裂。一旦爆裂,车立刻就会作起码七百二十度的侧空翻,然后再作若干个地翻只有在近似荒诞的电视剧、电影里,警察或者检察官,才能够驾驶着桑塔纳之类的车,追上逃犯的奔驰。牛顿定律告诉我们:当动力超过阻力的时候,车可以无限加速。但轮胎、轴承却承受不住。因为它们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