巅峰对决
“晓之以理”未能奏效,邢天只好动之以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想想你年迈的父母!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未免太残酷了吧?”
“没有了。没有啦!”许冰声望着蓝天,“一切都没有啦!”
邢天看着许冰声向边沿迈步,非常着急,“那总有爱你的人啊!”见许停下,他赶紧补充,“一定有一位美丽的姑娘,热烈地爱着你!不要辜负爱!这是人类最伟大的感情!”
“伟大的感情!不能拖累!”许冰声的说话声是断断续续的,“舍得。舍得。不舍何来得?”
“你死了,一切都失去了!你没有权利。”
“有!”许冰声打断邢天的话,“死是我现在惟一的权利!”他向邢天点头致意,“感谢你陪我说了这么久。来生再见吧!”说罢,毅然迈出最后一步。
邢天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挽救”的手势。当然是徒劳。
周密和江夏目睹了许冰声坠楼的那一刻。(敬请关注《巅峰对决》44)
《巅峰对决》钟道新、钟小骏/著
(连载44)“如果我是一个新闻记者,这将是一幅珍贵的作品。”周密说。
“你是不是把这当成一场‘真人秀’了?”江夏显然对周密的话很不满。
“真人秀?现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不是‘秀’?非洲干裂的土地上,嗷嗷待哺的婴儿;越南被三十年前敷设的地雷炸断腿的男人;伊拉克被炸得血肉横飞的尸体……一切的一切,从电视中看去,都是秀!”周密指指窗户,“这不是和电视屏幕一样吗?”
“要不是考虑到你最近受到的巨大创伤……”说到这儿,江夏停住。
“要和我断交?”周密摇摇头,“不会的。起码此刻不会的。因为你还离不开我。”
江夏的嘴唇动了动,“戴望舒的诗怎么说来的:你在桥上看风景,别人在窗户中看你!”“迟到”的副主任确认了许冰声的身份。但对其背景,只做了简略的介绍。其中不乏误导的成分。在邢天问许到底有多少权力时,他轻描淡写地说:“您说一个副处长能有多大的权力?处长不愿意管的事,他才凑和管一管。”对邢天“自杀动机”的提问,他这样回答:“他不太能够沾着钱,顶多是小钱。我估计是男女的事。”见邢天不相信,他又说:“你我这个岁数,已经不太能够理解小伙子们了。现在的小伙子,尤其是小许这样又帅又有点钱的小伙子,办法太多。办法一多,麻烦也就跟着来了。”所有这一切说法,副主任都是根据焦总“尽量减少对机关的负面影响”的指示来做的:怎么才能减少?显然只有把许冰声说成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且他的死,与公司事务毫无关系。在场的警官们,几乎都接受了副主任的说法:他的职位,给他的话加以很重的权威色彩。就连亲自参加谈判的蒋勋,看着被装进尸袋中的许冰声,也感叹地吟诵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中人!”
惟一心存疑惑的只有邢天。“数额巨大。不是贪污!”“不是挪用!胜似挪用!”这两句话印在他脑海里。尤其是最后那句“不舍何来得?”死亡肯定是“舍”,那么究竟是谁“得”了?但这些他都不会说。原因很简单:第一,别人会以为你在为自己的失败找原因;第二,万一其中要是有名堂,此刻说出来,肯定会对今后的调查产生不利的影响。焦总对许冰声很了解:许今年三十六岁,两年前曾经到伦敦金属交易所培训了十个月,回来之后,就被任命为物资储备调节中心进出口处的副处长。这一切都出自他的安排。目前,中央储备总公司董事长的职位还空着,但它不会一直空着。要想正式获得,去掉“副部级待遇”的帽子,必须“拿出业绩来”。央企的业绩是什么?当然是钱。可储备总公司,主要是保证国家战略物资的供应,很难有突破。所以,他才另辟蹊径,开展了期货铜的交易。许冰声作为一枚“棋子”,也就上了棋盘。
他当然知道无论是总公司还是调节中心,都没有从事期货交易的规则,遑论大规模的境外卖空投机了,但还是“有空档”:调节中心有套期保值的需求。也就是说,你可以在伦敦金属交易所做空,而在上海期货交易所做多,利用两个市场的价格走势间的波动进行套利。因此,他决定从这个“小口子”里过大车。于是,许冰声就“非正式”地被派到伦敦。 许冰声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人,一开始,获利甚丰,但不久便受挫。受挫之后,许冰声向他请示。他很原则地说“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许冰声领会了他的意思,开始在伦敦做空。先是短期的,很成功。于是,急于表现的他铤而走险,开始单边卖空,且一再加码,风险敞口越做越大。同时还参加了一些风险更甚于空单的结构性产品投机。根据他的指示,许冰声采用了“分兵合围”的战略:由他和另外一些人分开做。最后建立起来的空仓达到八千手(每手二十五吨)。以每吨三千七百美元计算,其保证金就达到五千一百二十万美元之多根据统计,许所用总公司的资金,不过两亿多。其他的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肯定是许私募来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是千古真理。再说,有许“自己的钱”在里面,他应该更经心才是,所以他并没有查究。当市场风闻“中国在做空”的时候,一些人联合起来,开始拉动铜价来做多。他知道“血腥将引来鲨鱼”,并没有大惊小怪。他根据战略计划,下令在国内市场以公开竞价的方式,销售了二万吨储备铜。铜价应声回落。可为什么他在这个时候自杀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或许真是因为感情问题?最后,他得出结论:应该是!此刻他已经忘记“感情问题”的始作俑者,就是他本人。邢天汇报结束之前,专门向李汉魂提出了自己的猜想:许冰声之死,背景深远。说完,他有些后悔,“猜想。我这不过是猜想。” “伟大的发现,一开始都是猜想。”
“可以立刻开始调查。”邢天很感兴奋。
“中央储备总公司,名字就很说明问题。”李汉魂没有正面回答。
“公安是执行属地政策的。”
“属地政策?”李汉魂笑笑,“我记得你在卞宇投毒案中,就是用这个政策抗击K公司中国总裁的。”
“局长好记性。”
“事关国内政治,就不同了。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我住在北方小区。户口就在北城分局恒山派出所。你说那里的小毛所长或者分局的小方局长,能不能把我控制起来?”
“当然不能。您是市管干部。有问题,也轮不到他们。”
“此题证毕。”李汉魂看看手表,“我还有一个任务。”
“您说。”
“陪我去吃顿饭如何?”李汉魂说。
“要是官场应酬,我就免了。”邢天非常不愿意参加公务应酬,那太浪费时间了。
“一个纯粹的私人活动。”李汉魂说,“我真诚地邀请你参加,而且保证你不会后悔。”
“那好吧!”邢天笑着说完,立刻更正,“我应该说‘是’才对。”
“你是‘国士’,不必拘礼。”
“李局‘国士待我’我一定‘国士报之’。”邢天一阵感动。
“我不过是个风尘俗吏,如何能承受‘国士’之报呢?”李汉魂实在太忙,所以有机会,很愿意开两句玩笑。
信息从来是不对称的:周密很快就知道在自己眼前死去的高级白领,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许冰声。他感到很震惊。在期货铜这株“金钱之树”上,他属于顶端。而江夏、鲁芹、邵江则在他之下。而他的上线,则是许冰声的下线在生意场中,人人害怕被“短路”,因此从来不会把自己的上线介绍给自己的下线。 他思前想后,最后终于决定去见焦总。
李汉魂的饭局就开在市公安局的小食堂内。酒菜很简单。其中,凉菜有:姜汁皮蛋、油炸花生米、龙虾片和一大盘蔬菜拼盘。酒则是本地产的干红。主客是高能物理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常诚。邢天则是惟一的陪客。
“不来点白的?”李汉魂手持红酒瓶问。
“花甲一过,就把白酒戒了。”常诚拿起杯承受红酒。
“我外力这么大,白酒还是戒不了。”李汉魂给邢天倒酒时说,“院士无因戒酒,实在佩服。”
“别院士、院士的,我听上去很像是诽谤。”常诚与两人碰杯,“世上有两样东西不饶人:节气不饶人、岁数不饶人。还是主席说得好,外因要通过内因起作用。另外,你还在第一线工作,应酬是难免的。我已经退居二线,甚至三线。”
“三线?”李汉魂显然没有听懂。
“三线就是无线。”常诚喝了一大口,“所以不用应酬了。”
李汉魂示意常诚吃菜。
常诚分别吃了一点后,由衷地说:“好吃。好吃。还是老三样好吃。”
“以前我与老常在一起的时候,最高档次的接待,就是这老三样中出现一样。要是全出现,那就是过年了。”李汉魂怕邢天不解,继续解释,“除去青菜。青菜在任何时候,都是没有的。以粮为纲嘛!”
“沧海桑田。当年的最尊贵,现在连台面都上不了了。”常诚显然很喜欢吃这些东西,“我到什么地方去,人家若是问我喜欢吃什么,我就说这三样。结果后来才知道,除去花生米外,别的东西不是因为价格太低,就是因为不健康,全被淘汰了。即使是花生米,也改成水煮醋泡了。倘若你要,他们就得出去给你专门找。你这儿常备?”见李汉魂点头,他又说:“这怕是因为你是这里最高首长的原因。等哪天你一退休,我保证人亡政息。”“您退休了,还可以著书立说。我退休了,就专门弄这些东西吃。”李汉魂笑着说。
邢天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感觉到与这些幽默的人吃饭,是一种享受。
见到焦总后,周密首先为自己女儿的事,给对方带来的麻烦表示歉意。焦总很不以为然地说:“没什么。不过是个小警察而已。本不想接见,后来想想,或许能给你老弟提供些帮助,就见了。小警察还真不客气,一副官腔官派,基本道理都不懂。”
“就是。”周密附和道,“刑不上大夫!”焦总之所以喜欢周密,除去是球友外,还有他的机敏:总能说出你想说,可不便说的话。“所以我就给他来了个‘礼不下庶人’!”他看看手表,“你有事?”
“不知近来发生的事,对未来的期货铜走势,有没有影响?”周密当然不会提许冰声的名字。单位就是中国人的“大家”,家里死了人,肯定不是好事。
“会有什么事呢?”焦总反问后自己来回答,“市场是公平的,市场是最有效率的。一句话,市场是逐利的。一有利益,那些资本大鳄就会闻风而来。没错。他们作为个体,确实很庞大。比方索罗斯、比方巴菲特。可我们,”焦总指指自己,“我们代表国家。或者说,我们是国家的代表。”
“焦总能给我们这些小民一些阳光雨露吗?”周密懂得越是谦恭就越能获得你想要的东西。 “日前,铜的价格有些上升。我在国内市场上,不过抛售了区区两万吨铜。价格就应声而落。我想他们应该明白:我们的国家,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经济体。如果非要跟我们对着干,哼!”焦总重重地哼了一声后说,“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他顿了一下,用肯定的语气说:“我想我已经说清楚了。”
虽然焦总用的不是疑问句,周密还是连声回答:“说清楚了。说清楚了。”
“北方有句俗话:好吃莫过饺子,舒服莫过澡子。”饺子端上来后,李汉魂招呼道,“趁热吃。”
“我不同意你的理论。好吃莫过顺口,舒服莫过随便。”常诚边吃边说。
“那你就别吃啊!”李汉魂难得地开玩笑。
“我是说你的理论缺乏普适性。我并没说饺子不好吃。”常诚吃了三个之后,就放下了筷子。李汉魂赶紧说:“我收回刚才的话。”
“我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不吃了。是吃不下去了。”常诚拿起还剩一小半的酒瓶晃晃,“遥想你我当年,一人一瓶地瓜烧,不在话下。”他很感伤地说,“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李汉魂等常诚的感伤情绪过去后说:“记得去年,常兄刚刚退下来的时候,我邀请你来。你说你一辈子跑够了。退休之后,不出北京一步。”
“我孤身一人,要出门就要有随员。有随员就要有接待。我生平就厌恶没完没了的宴会。所以就作出了上述决定。”
“那为什么又改了初衷了呢?”(敬请关注《巅峰对决》45)
《巅峰对决》钟道新、钟小骏/著
(连载45)“小老弟不是外人,我就把话全说了吧。”常诚稍微放松了一下,“前些时候,我检查身体。发现,”他指指自己的头,“这里面长了一个很麻烦的东西。”他制止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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