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的恋情





  “对不起,我再问一下,祥子和佳江的关系很好吗?高中一年级,这是个难以对付的年龄呀!……” 
  “究竟如何……” 
  也许在幼小的女儿面前不好讲话,夫人嗫嚅地支吾着。 
  回到局里后,泷子向在国立医院妇产科当医生的女友打电话。她们是高中时的同窗。 
  女儿去世的那天夜里,菊野为何请北山医院的医生赶来?疑问像一层无法抹去的阴云笼罩在她的心头,显得越来越沉重。 
  她好不容易想起女友结婚后的姓氏后,接通电话,凑巧她正在医院里。 
  泷子托她打听S电铁常务菊野守家和北山医院的关系,或在国立医院当过内科护士的后妻菊野佳江和北山医院有何联系?—— 
  回电来得很快,一小时左右就来了。 
  “听现在的内科护土长北上君说,菊野佳江的旧姓是北山。她说佳江在时是主任护士,她们关系很密切,她还参加了佳江的结婚仪式……” 
  女友快人快语地说道。 
  “菊野佳江的旧姓叫北山?” 
  “是啊,是北山医院院长的外侄女。佳江的父母早就去世,后来被院长收留……表面上是这样的,但护士长透露,实际上是以前院长照管时的一个病人的遗腹子,因为是孤儿,所以院长收养了她。就是说,是养女啊!” 
  “老医生”深夜从北山医院的黑色外科急救车上下来,慌慌张张地跑进菊野的家里。那副惶遽的身影,不知为何始终清晰地浮现在泷子的眼前。她感到一股迟缓的冲击波在缓缓地摇撼着她的心胸。 
  电话结束后,泷子还按着听筒陷入了沉思。不一会儿,她打开笔记本,找到她暗中记下的圆井夫人家的电话号码。 
  倘若佳江和院长关系如此特殊,即便直接请求院长也不会给人说闲话。泷子发现还有一丝能够追溯的线索。 
  “刚才你说,祥子死时,菊野家好像有个佣人,那人后来辞去了吗?” 
  圆井夫人叹了一口气,好像对泷子的纠缠感到无可奈何。 
  “是啊。那是一个好人呀。听说祥子小时就来帮忙了。这人话不多,祥子死后没什么要帮忙的了,自己也到了这把年龄……” 
  “现在在哪里?” 
  “回到儿子那里去了,住在筑紫郡。听说她走时还关照,倘若还要她帮忙,可以先和她联络,但……” 
  泷子恳求她帮助找到地址。夫人放下听筒。泷子的眼前不由浮现出案发后还没有露面的、直愣愣地注视着她的蓧泽的面庞。 
  她感到心里一阵紧缩。她简直想要为他作祈祷了。 
    
4

  泷子坐在咖啡店里,透过玻璃窗注视着俱乐部的门口。那里淡淡地笼罩着人造公园里的灯光。过了约定时间不到5分钟,菊野守出现了。他穿着黑色礼服,仪表堂堂。泷子反而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感到困惑,呼吸急促,不由整了整衣襟,挪了挪桌子上的手提包。 
  菊野向宽敞的室内打量了一下,见泷子一人坐在背靠院子的角落里,便大步走来。今夜,他的大背头没加梳理,反而显得飘逸大方,戴着一副有色眼镜,使他那精力旺盛的脸颊上增添着一股野味,散发着掩饰了实际年龄的壮年人的生气。 
  他走到桌子边坐下,目光沉稳地注视着泷子。 
  “上次还特地赶来送葬,实在感谢了。” 
  他用动听的声音向泷子道谢后,就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又扫视了一眼静谧的室内,语气很随便。 
  “这家店不错嘛。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店。” 
  俱乐部远离市中心闹市区,在丘陵地带中型旅馆的地下室里。因为刚开张不久,所以鲜为人知。俱乐部里没有服务员,只有穿黑制服的侍从。乐队按时奏起民歌和通俗的古典音乐。现在正是休息时间,所以俱乐部里静悄悄的。11时以后,这里因为喝酒的客人才显得有些喧闹,但泷子知道这时充其量也就两三笔生意,所以才选择了这里。 
  “中午找我,是要谈佳江的事吗?” 
  侍从一离开,菊野就稍有异样地问道,眸子里消失了原来的坦率,带着他那般年龄特有的无邪的目光。 
  “是的,关于尊夫人的案件,想向菊野君请教……” 
  泷子讲出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开始时声音还有些发颤,但一开口便渐渐镇静起来。 
  泷子极力掩饰着自己想要掌握主动的心情。 
  “更正确地说,是关于两年前贵小姐去世的案件。” 
  菊野诧然。慢慢地他的目光便落在边上的空桌子那边,流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那算什么案件?” 
  “至今已有两年了,的确是一直没有被当作案件,但……我昨天遇到了笑口年,当时她在你家已经帮佣了15年,现在住在筑紫郡那珂川町的儿子身边。” 
  菊野的目光蓦地盯视着泷子的脸。 
  “笑口年在你前妻时就已经来帮忙了。她将祥子从小带大,所以对佳江毫无好感。也许这个原因,她对我的提问毫无保留地亮了底,她也快70岁了,人到了那般年龄,把重大秘密藏在心里,也许会感到不堪重负的。” 
  “你……和佳江到底是什么关系?” 
  菊野好像忍受着病痛似地皱着眉,用克制的声音问道。 
  “说实话,我和佳江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我和蓧泽芳春是……有关系的,我的年龄稍大一些,我们已经订婚了。” 
  泷子猛然被自己的出乎意外的谎话震惊了。瞬刻之间,她感到惶然。 
  “……你也知道,案发后蓧泽就不知去向了,对我也杳无音信了。他也是为了我,所以我不得不搞清真相。调查到最后,就查到笑口年那里。” 
  泷子盯视着菊野,目光里消失了刚才那般的狼狈。 
  他猛然站起,一副不可理喻的架势。 
  “笑口年和这次案件有何联系?” 
  他冷冷地、不屑一顾的口吻。 
  泷子想和颜悦色地诱使菊野自己开口,但看来他并非等闲之辈。 
  侍从将两瓶威士卡放在菊野的面前,悄悄地离开了。 
  泷子注视着玻璃杯。 
  “你也许已经知道,倘若你难以启齿,那么我来讲吧。……前年春天,祥子去世的那天夜里,你11时左右到家,样子刚死不久。……祥子临死前的情况,佳江怎么对你说的,笑口年不知道,但她恰恰目睹了事实。” 
  “那天晚上9时30分以后,祥子开始气喘,而且不能很快平息,于是10点钟佳江向专科的横手医院打电话,不料医生去参加鹿儿岛的学会了,那时祥子的病情恶化,气喘更加激烈……佳江是护土,家里也备有氨茶硷制剂,所以她就自己注射。可是不知是心慌意乱搞错了药量,还是……还是没有过失,反正静脉注射以后,祥子马上呼吸困难,不省人事了。佳江忙进行人工呼吸,但祥子一去不回。听说紧接着你就回家了。”菊野微微皱眉,表情呆涩,下意识地端起玻璃杯送到嘴边。 
  “就是说,祥子的死不是因为气喘引起的心脏麻痹症,而是因为佳江的注射……据说你一回家就把笑口年赶出屋外。不久她听见佳江向北山医院打电话,过了12点钟,院长在车上写了祥子因心脏麻痹症而死亡的诊断书,这你都知道!” 
  “笑口年说,当初你要佳江进门时,祥子就极力反对。十四五岁是个难以对付的年龄,而且小姐多愁善感,这也有情可愿,但对佳江来说,这种现象未免太不堪忍受了。甚至你不在家时,祥子开诚布公地对佳江说,‘你不走,我走!’” 
  菊野喝着威士卡低声叹息,似怒非怒,似嘲非嘲。 
  “正因为如此,你必然会怀疑佳江故意增加药量……你也应该知道,注射氨茶硷制剂过敏会引起呼吸困难……佳江或许为自己的过错感到自责,也许有恃无恐,反正你很果断,事情已经无可挽救,再追究妻子的责任,就会伤害自己的名誉,所以就同意向北山医院求援了。你知道院长是佳江的养父,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菊野一副至死不悟的表情,默默地喝着酒,像是在克制着感情的流露,寻找着应该表示的态度,又像在争取时间回味着泷子的话。 
  泷子极力抑制着再次产生的不安情绪。她感到自己的话里似乎有着重大的失误……因为这些话大多是凭自己的臆测。 
  昨夜,泷子拜访了已经年迈的小个子老太、菊野家以前的女佣人,终于得知佳江和祥子已经不和,祥子病情发作,大多都由佳江进行静脉注射。出事那天夜里,佳江从祥子的房间里出来,看来已经给祥子打过针了。她告诉笑口年,祥子睡得很安静,那时菊野回来了。后来女佣人透过房门听见菊野大声叫唤着女儿的名字。不久就传来佳江对着电话听筒慌乱地呼叫北山院长…… 
  “讲完了?” 
  菊野突然拾起头,目光里掠过一丝惊慌,也许是酒的作用,他声音浑浊,却显得很诚恳。 
  “不!” 
  泷子又坚定了信念。 
  “请让我讲下去。你有自己的社会声誉和爱情,不管怎样,对佳江的爱情吧,才不追究祥子的死因,但你的内心里从此产生了对佳江的憎恨,憎恨又不知不觉地形成了复仇心理……在发现佳江和蓧泽来往的瞬间,你下定了决心。3月14日夜里,你在弟弟家里对现场不在证明作了安排之后,悄悄回家,杀害了佳江,紧接着将准备好的展览会介绍书放在烟灰缸里烧了,作了加害蓧泽的假像,并叫了急救车!” 
  两人的气息在昏暗的空间浑然一体。 
  “你只要说明情况就可以,我并不想告发你。” 
  泷子克制着嗓音。 
  “我……无论如何不能原谅蓧泽,他背叛我,和有夫之妇佳江……所以我想了解真情,这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自己。他躲起来了,但能找到的,只是时间问题。他受了冤枉,我漠然视之,隔岸观火,这就是我最大的报复。” 
  这当然是诱使菊野坦白的圈套,放在桌上的手提包里,性能良好的小型答录机从他坐下时就开始转动着。可是,自己描绘着的想像带着刺心般的悲哀,和不可名状的自虐般快感的痛苦,总在她的胸膛里翻滚着。 
  “但是,倘若你不理我……” 
  她刚想说我也许就要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向员警告发,这时菊野的嘴唇里又发出似怒似潮般的叹息。 
  “我无可奉告呀!” 
  他露出一句硬绑绑的嘲笑的话。 
  “因为我没有杀人……祥子的死,倘若是笑口年这老太告诉你的,我也毫无办法了。祥子的确是因为佳江的注射受刺激而死的,佳江也老实承认了。只要看见注射的针迹就清楚了。当然佳江说是为了缓和她的病状才打针的,药量也和平时一样,我也满腹疑虑。反正,她向北山医院打电话,让院长写心脏麻痹症的死亡诊断书,这你都知道。可是,从那时起,佳江已绝对不可能从我身边离开了。” 
  “这……” 
  “她害怕违背我的意志,我会将祥子的死因向员警告发。她不仅有杀人的嫌疑,而且还要牵连北山院长,使院长身败名裂。因此她对我百依百顺,不敢造次。就是说,要指望能从我身边离开是不可能的,我为何要杀掉一个不会离开我的妻子呢?何况我还很爱她呀!” 
  “但是……” 
  “我比佳江大12岁,她还处在妙龄,性情易变,但是除了回到我的身边外,她别无选择,因为她不能自我折磨,忍受身心的痛苦。” 
  “我只能这样对你说,倘若你还不满足,就按你自己的喜欢去向员警告发吧。我想您也许会因此而一辈子受到蓧泽的憎恨……” 
  “……为什么?” 
  “他正因为迷恋佳江,才失意杀了佳江吧。他断定是你揭穿了佳江的秘密,便不会原谅你的。” 
  泷子缄然。 
  他飞快地瞥了泷子一眼,厚实的唇边浮露出轻蔑的微笑站起身。菊野付了钱,悠然走了。 
  泷子诧然地望着他那颀长的背影,甚至忘了关上答录机。 
  泷子不由心乱如麻,胸膛里滋生着淡淡的失败感。也许因为事与愿违,加上他扔下的那几句话,她被压垮了。 
  倘若……凶手不是菊野,那么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烧毁展览会介绍书? 
  在纷乱的思绪中,她的头脑里浮现出这样的疑问。 
    
5

  泷子拖着疲惫的脚步登上公寓的楼梯,走到房门前时,听见房间里的电话铃在响。 
  尽管已经11点钟,但电视台也常常半夜里打电话来。泷子缓缓地打开房门,进屋拿起听筒。 
  “喂喂!” 
  没有声音。泷子陡然涌出一种直觉,全身悚然紧缩。 
  “喂喂!” 
  “我是蓧泽。” 
  果真是他!稍带鼻音、柔和而深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