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22 哑证人(沉默的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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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米莉·阿伦德尔上床后还在想,伯勒橱柜太奇怪了。她狞笑了一下,想起很久以前的情景。父亲死后,丢失的钥匙找到了,橱柜竟让人打开,空白兰地酒瓶子也给碰倒了!象这样一些小事情,肯定明尼·劳森不可能知道,伊莎贝尔和朱莉娅·特里普也不知道,这事令人怀疑:刚才那虚无缥缈的事究竟有没有道理……  
     她躺在有四根大立柱的床上,一直不能入睡。现今,她发现比过去更难以入睡了。但她蔑视格兰杰医生要她吃安眠药的建议。安眠药是为意志脆弱的人准备的,有的人手指痛,牙有点痛,觉得不眠之夜乏味,不能忍受,只得服安眠药片。  
     她不能入睡时,就常常起来,静静地在纺织里踱来踱去。有时拿起一本书读读,用手指摸摸装饰品,重新整理一下花瓶中的花卉,或者坐下来写一两封信。在这午夜之际,她感到她所漫游的房子里同样有生气。夜间漫游也是不错的。似乎是鬼魂也同她并行,三个姐妹的鬼魂,即阿拉贝拉、马蒂尔达和艾格尼斯,她兄弟托马斯的鬼魂也来了。那个女人把他弄到手以前,他是个多好的年轻人!甚至查尔斯·莱沃顿·阿伦德尔将军的鬼魂也在身边,他曾是家中的暴君,他举止迷人,但他常对女儿们咆哮,欺负她们。虽然如此,女儿们都为他感到骄傲,他经历了印度兵变,并对世界有广泛的了解。他的女儿们也曾躲躲闪闪地提过,父亲真有三长两短时,她们这个家可怎么办呢?
     她的思绪又转向她侄女的未婚夫。阿伦德尔小姐一边想着,一边自言自语:“我认为他将来准不会酗酒!今天晚上他称自己为男子汉,当却喝大麦汁!喝大麦汁!我打开了爸爸留下的特制红葡萄酒。”  
     查尔斯痛饮了这葡萄酒。噢!要是查尔斯能受到信任就好了。要是人们不知道他干的……就好了。  
     她的思路中断了……她又想到周末发生的事情……  
     所有一切都似乎使她不平静……  
     她想把所有使她烦恼的事都倒出来。  
     但没有用。  
     她双肘支撑着,稍稍抬起身子,凭借小蜡烛盘里长夜亮着的烛光,看了看时间。  
     凌晨一点钟了,她从没象现在这样不想睡觉。  
     她坐起来,穿上拖鞋和她那件暖和的睡衣。她想下楼去,查一查明天就要付款的这周帐目。  
     犹如一个鬼影,她溜出了屋子,沿着走廊走着,这里有一盏小电灯终夜亮着。  
     她走到楼梯边,伸出一只手去扶摸楼梯的栏杆,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她绊倒了,她想恢复平衡,又没成功,头朝下滚下了楼梯。  
    
     她滚下楼梯的声音和她发出的尖叫声使在房子里沉睡的人全都醒来,各屋的门都打开了,电灯都亮了起来。  
     劳森小姐从她那紧靠楼梯边的屋子里跑了出来。  
     她一边小声哭泣着,一边砰砰地跑下楼梯。其他人也相继而来——查尔斯穿着华丽的睡衣,还在打呵欠。特里萨裹着黑绸睡衣。贝拉穿着海军蓝女晨衣,头发上插着梳子,使头发“卷成波浪”。  
     埃米莉·阿伦德尔躺在那里,瘫痪成一堆,被吓得昏头昏脑。她的肩部受伤了,她的脚脖子——她全身都疼得要命。她意识到人们站在旁边看着她,傻明尼·劳森在哭泣,并毫无意义地打着手势;特里萨的黑眼睛闪耀着惊吓的神情;贝拉站在那里,张着嘴,似乎早有所料;查尔斯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听起来话声似乎很远……  
     “准是那个该死的狗的球弄的!它一定把球仍到这儿,老人踩着了球滑倒了。你们看见了吗?球在这儿!”
     然后,她意识到一个有权威的人过来了,把其他人推到一边,跪在她身旁。他用敏捷、精确的双手轻轻抚摸着她。  
     她感到全身放松了。现在一切都好了。  
     塔尼奥斯医生用坚定的语调安慰大家说:  
     “问题不大。没伤着骨头……只是惊吓合很厉害,皮肤有肿块——当然,她给吓了一下。但很幸运,摔得并不严重。”
     然后,他叫其他人向后退了退,轻轻地将她扶起,又把她搀扶到卧室。在那里,他握着她的手腕,量了一会儿脉搏,然后,他点点头,叫明尼(她还在哭,确实叫人心烦!)出去拿点白兰地酒并烧点开水灌暖瓶。  
     阿伦德尔小姐迷迷糊糊,全身颤抖,疼痛难忍,这时她特别感激雅各布·塔尼奥斯。着能干的双手使她感到轻松多了。他给你一种安慰感——一种信任感——也就是医生应该给病人的东西。  
     这里有件事——一件她现在抓不着的事——一件隐隐约约使她不安的事——但现在她不愿去想它。她要喝下给她的药,然后象他们告诉的,很快入睡。  
     但是,肯定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也许是某个人。  
     噢,好吧,她不愿再想下去了……她感到肩部疼痛——她喝下了给她的药。  
     她听到塔尼奥斯医生说——以一种安慰的语调说——“现在她没什么关系了。”
     她闭上了眼睛。  
    
     她醒后听到了她熟悉的声音——一种轻轻的低沉的狗叫声。  
     刹那间,她完全清醒了。  
 鲍勃——讨厌的鲍勃!它正在门外叫着——它的叫声似乎在说:“主人,我整夜都在外面,我感到害羞。”这是一种压低了嗓门的叫声,但充满希望似地叫个不停。  
 阿伦德尔小姐竖起耳朵细听。啊,对,没错。她听见明尼走下楼去开门放小狗进来。她听到开大门的响声,几句听不清楚的低语——明尼的无用斥责——“哦,你这个讨厌的小狗——你最讨厌的小鲍勃……”她听见厨房的门开了。鲍勃的床就在厨房里的桌子下面。  
 这时,埃米莉认识到,在她出事的时刻,她模模糊糊意识到不见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就是鲍勃小狗!在那一片混乱的时刻——她倒下了,人们跑了过来——按正常规律,在厨房里的鲍勃本应该配合大叫一场。
 所以,这就是使她心灵深处一直感到不安的事。可现在解释清楚了——鲍勃昨晚被关在没外,它毫不知耻地故意离开家在外边玩了一夜。过去有时它夜里也出去,行为欠佳——可是,事后它表现出歉意的样子总是使人还感到满意。  
 所以,事情清楚了。但是,真的清楚了吗?还有什么事在使她烦恼,在脑际困扰着她?是她出的事故——是和她的事故相关的事情。  
 啊,有人说——是查尔斯说的——鲍勃的球放在楼梯最上面,她踩到皮球,滑倒了……  
 出事后,球还在那里——查尔斯当时手里举着这个球……  
 埃米莉·阿伦德尔感到头痛。她的肩部也阵阵抽搐。身上肿起的部分使她很痛苦……  
 虽然她处于肉体的痛苦之中,但她头脑清楚,神志清醒。惊吓不再使她糊涂了。她的记忆力彻底恢复了。  
 她脑子里过了一遍从昨天晚上六点起发生的每件事情……追忆起每一步……直到她走到楼梯顶端,摔下了楼梯……  
 一阵毛骨悚然的恐惧穿透了她全身……  
 肯定地说——肯定是她自己弄错了吗……在发生一件事后人们常爱胡思乱想。她尽力——认真严肃地——回想她脚下鲍勃玩的那个滑溜的皮球。  
 但是她想不起这种事。  
 要不就是……  
 “全是神经质,”埃米莉·阿伦德尔说,“荒唐的想象。”  
 但她那敏感的、机灵的、维多利亚式的心灵暂时也不能承认别人所说的。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人不是愚蠢的乐观主义者。他们神态自若地相信最坏的事情。  
 埃米莉·阿伦德尔相信最坏的事情。  
  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四 阿伦德尔小姐写了一封信  
     这是星期五。  
     亲眷早都离开了。  
     他们是按原计划星期三离开的。他们所有的日呢曾提出要多呆些时候,但所有的人都遭到拒绝。阿伦德尔小姐陷入冥思苦想之中。明尼·劳森跟她说话,她也常听不见。她双眼瞪着她,让她重说一遍她刚才讲的话。  
     “她这是受惊吓了,真不幸。”劳森小姐说。  
     她以一种大难临头、阴郁的情调向别人夸张说,真能把死人都说活。  
     “我敢说,她恢复不过了。”  
     但格兰杰老医生却竭尽全力帮助她恢复健康。  
     他告诉她,到这周末她就可以下楼了,她的骨头没摔伤,这真使格兰杰医生扫兴。对他这样为生命奔波的医生来说,她算一种什么样的病人?如果他的病人都象这老妇人一样,他就非取下开业的牌子,关门不可!  
     埃米莉·阿伦德尔满有精神地回答——她和格兰杰医生是一对长寿的战友。他恃强欺弱,她蔑视一切——(她)他们常常从相互陪伴中得到多么大的乐趣啊!
     可现在,当老医生步履沉重地离开后,老太太躺在那里,紧锁双眉,想呀——想呀——漫不经心地听着身边的明尼·劳森在唠叨,她话中有话——突然,她头脑清醒了,听清了劳森苛刻的话语。  
     鲍勃趴在女主人床角的一块小地毯上,劳森小姐正弯着腰一边看着它,一边嘁嘁喳喳地高声说:“可怜的小鲍勃,要是我们的小鲍勃知道它对可怜的女主人干的这事,她会向现在那么高兴吗?”  
     阿伦德尔小姐马上抢过话来说:
     “明尼,你被犯傻气了。你英国人的正义感哪里去了?在这个国家里,不论男女,任何一人,在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犯罪以前,都是无辜的。这你不知道吗?”  
     “哦,可我们的确知道……”  
     埃米莉厉声说:
     “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明尼。你一会儿动动这,一会儿又碰碰那,别让我心烦了。你一点也不知道在病人房里该责备们做事吗?给我出去,把埃伦叫来!”
     劳森小姐恭恭敬敬地弯腰退出。  
     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看着她走出的背影,也觉得自己梢该受点责备。明尼虽有些不正常,但她还是一个尽力工作的人。  
     过了一会儿,她有皱起眉头,愁容满面了。  
     她极不高兴。着好胜心强的老妇人非常厌恶遇事无能。但是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她竟变得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有时,她不相信自己身上的器官,也不相信自己对事情的记忆力。她周围确实没有一个人是她可以信赖的。  
     半小时后,门噶地一声开了,劳森小姐潜声蹑足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肉汁,她看到女主人闭目躺在那里就停在她旁边,不知所措。这时埃米莉·阿伦德尔的嘴里突然迸出几个字,说时用力之大,如此斩钉截铁,吓得劳森小姐几乎扔掉杯子。  
     “玛丽·福克斯。”阿伦德尔小姐说。  
     “您要盒子,亲爱的?”劳森小姐说,“您是要盒子吗?”
     “你耳朵聋了,明尼。我没好所盒子的事情。我是说玛丽·福克斯。我去年在切尔特南见到的女人。她是埃克塞特大教堂牧师会中一个牧师的妹妹。递给我那个杯子。你把杯子里的肉汁都撒到小碟子里了。以后进屋别用脚尖走路。你不知道,那样子多让人生气。下楼去吧!把伦敦的电话本拿来。”
     “亲爱的,我给您查一下电话号码好吗?或者查个地址?”
     “要是我想要你干那事,我早就告诉你了。照我告诉你的去办。把电话本拿到这儿来,把笔、墨水和文具放到我床边。”
     劳森小姐遵命。  
     她把老妇人所需的东西全拿了来,放好后正准备出屋时,埃米莉·阿伦德尔突然说:  
     “明尼,你是一个老实的好人。不要理会我的叫骂。事情的内情比我的伤还要严重。你总是那样耐心,对我也那样好。”
     劳森小姐面红耳赤地走出屋子,同时从双唇迸出一串不连贯的话。  
     阿伦德尔小姐坐在床上写着信。她缓慢而又认真的写着,因为思考而停了好几次,在句子下面划了很多横线。在这篇信纸上她划掉不合适的句子,划了又划——因为她是受教育长大的,学校教过她不可浪费纸张。最后,她满意地长叹了一口气,签上名,把信放进信封里。她在信封上写上了名字。然后,她又另外拿出一张纸,写第二封信。这次,她打可一张草稿,经过反复阅读作了修改和删除后,抄成正式的信。她仔细地通读了写好的信,感到格外满意,信中表达了她要说的意思,随即把信装进信封,封好,写上收信人姓名地址:哈彻斯特,珀维斯律师服务所,威廉·珀维斯先生收。  
     她又拿起第一封信,收信人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她打开有地址的电话号码本,查到地址后把它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