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莉亚的手指





手钡牡缆房雌鹄赐鹑缫惶跎摺?br />   我经常在回家路上和鸣海玛莉亚擦身而过。距离我家步行不远处有一所理工大学,她总是从她家徒步到那所大学上课。从车站走回家里的我,跟从大学走回家里的她,每天都可能在路上的某个地方碰头。
  鸣海玛莉亚可能没有发现经常擦身而过的我,就是她的朋友铃木响的弟弟。念小学时我们经常在放学后一起回家、一起嬉戏,但是过了几年,我的长相应该已经有所改变了。
  在我还在念高一的一年前的夏天,我初次和她在路上擦身而过,当时我立刻就发现她是鸣海玛莉亚。她蹲在铁丝网的旁边,抚摸着一只白色的野猫。那只白猫是出了名的怕人,但是当鸣海玛莉亚纤细的手指搔着它的脖子时,它总是很舒服地眯起眼睛。我默不作声地打她背后走过。走了一阵子之后再回头一看,她已经不见身影,仿佛整个人都消失在空气中。只有白猫还坐在路边,抬头望着她消失后的空气。
  在她从大学回家的路上,只要看到那只猫就一定会跟它讲话。这一年来,我亲眼目睹了那种场景好几次了。只要在我家旁边看到那只白猫,我就会想起鸣海玛莉亚,也会不由自主地拿东西喂它。
  回到家门前,正准备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时,我发现玄关门是开着的。走进屋内,玄关处摆着姐姐的鞋子,我知道姐姐可能已经下班回来了。
  '恭介,别急着换衣服。你穿制服去就可以了。'
  我到厨房去喝口水,看到身穿丧服的姐姐走了过来。
  '你今天回来得真早。'
  '嗯。'
  姐姐缓缓地在椅子上坐下。
  '今天要帮她守灵……'
  姐姐的脸色和声音都像染了病般的无精打采,细瘦的身躯整个瘫到了椅子上。
  '恭介,你也要一起去哦。'
  '嗯。'
  我边回答,边将杯子里的水倒进流理台里。
  我穿着制服,跟姐姐一起走路到鸣海玛莉亚家去。太阳已经西下,四周一片阴暗。
  这是我在小学时代和姐姐到她家玩之后首度进入她家。当时姐姐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会带着我,因为爸上班时是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的。妈离家出走后,爸也没有再婚。我跟姐姐都很爱爸,但是两年前他因为交通事故而过世了。当他穿越马路时,被一辆闯红灯的车子给辗死了。这是我爸死后,我们首次哀悼某个人的死亡。
  鸣海玛莉亚的家是一栋很雄伟的独栋房子,不过当我走进好久不曾进去过的房子之后,觉得天花板好像比记忆中的矮了一点。我们跟许多穿着丧服的人们擦身而过,向鸣海玛莉亚的双亲致意。装着她的棺木就放在和室里。
  坐到棺木前面时,我莫名地产生了一种不舒服感。
  鸣海玛莉亚就放在这个箱子里吗?
  我心中产生这样的疑问。我给提出这个疑问的自己投了一张赞成票。我没办法看到棺木里面,无法确认里面的她是什么状态。
  三天前的夜里,隔着铁丝网看到铁轨时,完全看不出她原来的模样。很难想象散落一地的她是怎么被装进眼前这只小箱子里的。尸块有没有捡齐呢?会不会有哪些部分没捡回来?这问题直在我脑海里萦绕,但可不能向她伤心欲绝的父母问这种问题。
  '铃木小姐?'
  离开鸣海家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叫住了我们。我跟姐姐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看到三个身穿丧服的人从漆黑的路上走了过来,共有两男一女,这些人我不认识,不过姐姐似乎认识他们。
  这三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其中一个男人的脸色难看得好象就快死了一样。姐姐一脸沉痛地走向他,对他讲了一些话。我直觉地相信,包括姐姐在内的这四个人是经常跟鸣海玛莉亚一齐行动的朋友。
  '我先回去了。'
  说完我边准备离开姐姐一伙人。姐姐制止了我,企图把我介绍给他们,但是我毅然拒绝,便先行回家了。我坐在起居室里看着电视。后来姐姐回来了,原以为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没想到她换个衣服又出门了。大概是跟守灵时遇见的朋友一起去吃东西吧。
  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开始念书。念完书时,已经接近最后一班电车的时间,但是姐姐还没有回来。我从窗户望着后院,那是一个只有几棵树和杂草的小小空间。可以看到对面那仿佛沿着铁路张起的银色铁丝网。
  她死亡的等等力陆桥距离我家只有一公里。陆桥旁边的铁轨被染红了,听说热气让鲜血蒸发成烟,但是她的血并没有飞溅到我们家附近。身穿工作服捡拾鸣海玛莉亚尸块的人们也没有到这里来。
  后院的树叶晃动着,凉爽的风吹进了起居室。我侧耳倾听着涟漪似的树叶摩擦声,突然间,我听到了猫叫声。
  和鸣海玛莉亚非常亲密的白猫来到我们家的院子里。每次看到它,我都会喂它吃东西,所以它时而会出现在我家的后院里。白猫宛如一条蛇,扭动着纤细的身体,穿过草丛进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那只白猫就像鸣海玛莉亚的孩子一样。白猫在得到她的疼惜时也会露出仿佛和母亲共处时的安适表情。我本以为它会为她的死感到悲伤,然而白猫却一幅事不关己的表情,依然活得好好的。
  望着这只猫浮现在黑暗中的脸,我想起姐姐曾提及一个关于鸣海玛莉亚的回忆。某个夏天早上,当姐姐醒来望向外头时,看到起居室的窗边放着一个大西瓜。西瓜上头还贴着一个信封,姐姐拿起信封一看,才发现那是鸣海玛莉亚所留下来的信。这是姐姐念国中时和鸣海玛莉亚吵架后隔天所发生的事情。信的内容似乎是要求重修旧好。
  我在很久之后才从姐姐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原本我不知道曾发生过这件事,不过回想起来,我记得以前家里都不吃西瓜的,偏偏某一天餐桌上却出现了西瓜,让我感到莫名其妙。
  从起居室的窗户可以通到后院去。我穿上拖鞋走向这只白猫。我踩在草地上,白猫也没有想逃的样子,只是瞪大了眼睛抬头望着我。据我所知,这只难以亲近的白猫只会对她跟我露出亲切的表情。
  窗内亮着灯的电车正驶过铁路。因为靠近车站了,因此速度放慢了下来。相连的窗内的灯光从铁丝网对面照射过来,照得这只猫两眼闪闪发光。猫的眼球是润湿的,看似正闪着金光。
  我经常想象着国中时代的鸣海玛莉亚夜里抱着西瓜来到我家的情形。她是一放下那个大东西就立刻溜之大吉吗?我并没有看到当时的情景,然而她的身影却总是无法从我的脑海里消失。
  仿佛某种诅咒,这两年来她一直盘踞在我心头。
  对自己重要的人总是会从眼前消失,我俯视着白猫这么想着。我的脸颊上再度感觉到没理会佐藤所说的话,躺在大原陆桥上时的冰冷触感。鸣海玛莉亚为什么要自杀?我连她寻死的动机都不知道。
  在电车的灯光当中,白猫垂下了眼睛。它吐出鲜红如血的舌头,舔着一个落在它前脚边的东西。那只白猫常会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东西带到后院来给我看,不知道它今天又带来了什么东西;我随即蹲下来往这只猫的脚边察看。随着闪烁的灯光,我听到咯咚咯咚的电车声。猫以鲜红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舔着的,是一个细长的白色棒状物体。在我发现那是一只手指头的瞬间,电车已经驶过,后院迅速恢复一片漆黑。
  隔天是九月二十一日。上课时我完全听不进老师的声音。到了傍晚,结束一天的课程之后,我没有参加社团活动,直接前往理科教室。
  确认四周没有人之后,我悄悄走进教室里。角落有一个老旧的架子,上面摆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瓶。我从中挑了一个最小的。那是一个大小如罐装果汁的圆柱形玻璃瓶。
  瓶子里装满了透明的液体,一只青蛙沉在当中。青蛙的肚子被剖开,内脏全露了出来,看起来不像地球上的任何生物,而像是一个奇形怪状的肉块。青蛙的内脏之所以没有腐烂,依旧保持鲜丽的色泽,是因为它浸泡在这透明液体里的缘故。
  这种叫作为福马林的液体是用约40%的甲醛水溶液加上酒精所制成的。我虽然不是很爱念书,但是倒有着从图书馆里查来的程度的知识。
  我将浸泡在福马林中的青蛙标本放进书包里,在没有被任何人看到的情况下离开了校园。在搭上电车回家的路上,睡意让我不断打着哈欠。昨晚我满脑子都是那只手指头,迟迟无法入眠。
  当我从白猫面前捡起手指头时,应该立刻向警方通报的,那一定是鸣海玛莉亚的手指头。她搔着猫脖子的手指深深地烙印在我脑海当中,我曾注意到她有着一手漂亮的指甲。
  但是我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打电话报警。后来姐姐回来了,情急之下,我把这只手指头塞进了抽屉里。
  待姐姐睡着之后,我用铝箔纸包起鸣海玛莉亚的手指头放进冰箱里。之后我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只是蹲在厨房里听着冰箱发出的低沉声响。
  可能是机械老旧的关系吧?只听到冰箱里传来铿铿的声响。虽然这声音以前就曾听过,但当时在我听来,仿佛是她的手指头在冰箱里敲。
  结果我没有报警。如果我打了电话,只怕那根手指头也只会跟其它的部分一起被火化成灰烬吧。与其这样,不如让我多点时间好好欣赏他那既白皙又美丽的手指头。
  我回到家时,姐姐还没有下班回来。我走进厨房,从书包里拿出从学校里偷来的玻璃瓶。我想在姐姐回来之前做好这件事。可能是太着急的关系吧,我的手一滑,玻璃瓶掉到了地上。这下瓶子边缘摔出了一道小小的白色裂痕,还好没有破掉。
  我把瓶子拿到流理台,打开了瓶盖,顿时一股胶水般的刺鼻气味迎面扑来。福马林是一种挥发性的液体,因此我得尽快完成作业才行。我用汤匙将青蛙挖出来,避免用手直接碰触到液体。
  青蛙一被我丢到流理台上便摔得粉碎。福马林似乎有凝结蛋白质的特性,大概让青蛙的身体脆化了吧。拿出青蛙之后,瓶子里只剩下透明的液体。为了避免里头的液体蒸发掉,我先将瓶盖栓紧,然后从冰箱里拿出鸣海玛莉亚的手指头。
  我打开铝箔纸,这只白皙的手指头顿时映入我眼帘。放在手掌上几乎感受不到重量,只觉得她冷得象块冰。我凝望着放在手掌上的白皙手指。意外发生在四天前,但是手指头表面光滑依旧,并没有明显的腐化。
  我无法辨别那是右手的手指头还是左手的手指头,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是大拇指或小指头,但是我不知道是其余三根手指头中的哪一根。她宛如树枝般细长,关节的部分微微地弯曲着。前端轻轻地覆着杏仁状的指甲,指根的断面露出了肌肉组织和骨头。
  指头的侧面有着深蓝色的污垢。仔细一看,我发现她似乎沾到了油漆;不知道是在哪里沾到的,不过我用指甲一抠,油漆就立刻刨落,变得很干净。
  看着鸣海玛莉亚的手指头,使我想起了妈。不知道是为什么,也想不到任何明确的理由。她们俩长得一点也不像,或者鸣海玛莉亚有着让人想起母亲的某种特质吧?
  我曾听姐姐说她在念国中时,有一次和鸣海玛莉亚走在路上,看到了一个在路上哭泣的迷路小孩。好像是一个还没进幼稚园的小朋友,那个孩子一看到鸣海玛莉亚,就边问'妈妈?'边走过来。后来,姐姐跟鸣海玛莉亚带着那孩子去找孩子的母亲,这段时间小朋友就一直紧抓着鸣海玛莉亚的手不放。后来虽然找到了那孩子的母亲,但那母亲长得和鸣海玛莉亚一点也不像。
  后院传来电车飞驰而过的声音。我轻轻握起鸣海玛莉亚的手指头,觉得自己的手仿佛握住了她的全身。
  我妈在十年前和情夫一起离家出走了。可是两年前爸过世时,她再度出现在家里。
  妈似乎有意和我们重修旧好。她流着泪说会反省自己十年前所犯的错,并不断向我们道歉。但是面对好久不见的妈,我只能做礼貌上的寒暄。拥抱或握手对我来说都太困难了。由于十年前的悲伤还残留在心中,我实在没办法相信自己的妈。
  她的泪是出自真心的吗?
  面对萧然泪下的妈,我质疑人性的回路发出了这个疑问。还好这些话只在我心头回想,并没有转换成实际的声音。
  我之所以没把鸣海玛莉亚的手指头交给警方,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也是个和母亲走散的孩子,就像那个迷路后紧紧握着她的手的小孩。虽然我很了解自己这种心态,但却始终无法放开她的手指头。
  我再度打开玻璃瓶。福马林有强烈的杀菌效果,只要泡在里头,她应该就不会腐败,永远保持光滑白皙。在我将她丢进瓶子里之前,我发现了她的指甲上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