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似昭云






“谁?”仿佛没有感觉到自己嗓音中难以控制的颤抖,司徒墨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是我。”温润悦耳的男音,优雅不失礼数。

紫竹?

内心的焦躁转瞬间灭了大半,司徒墨冷冷道:“什么事?”

“房中病人生命垂微,你是否应该以病人的生命为先,救人要紧。”温润有礼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仿佛丝毫不在意那人的性命。犹豫片刻,司徒墨只能妥协,他将赵云琴轻轻放在榻上,打开房门对着紫竹便是一揖,“紫竹公子。”

他毒圣家精于用毒,在救人上确实不如医圣家,此时此刻,他只能让步。

紫竹扫了他一眼,走到床前看着气息微弱地赵云琴沉思片刻,运指如飞,。连封几处大穴,拖起他的身子,紧贴背部的手掌将道道真气输出,赵云琴似有感觉一般,原本苍白地脸上透出丝丝红润。

“这个药让他服下。”迅速取出一瓶药,紫竹淡淡交代一声便将瓶子抛给司徒墨。

“这个是……”司徒墨盯住瓶身片刻,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解药。”看出他眼中的不确定,紫竹轻声道,似乎怕他不理解,又加了一句,“同生共死。”

“你……”眼瞳反射性地收缩,司徒墨没有耽搁,将金色药丸塞入那微启地苍白唇瓣中,将他下巴一抬迫使他咽下药丸。

“施针。”紫竹低喝一声,丝毫不敢分心。

“太阴,百会,少冲,天突,神封……”顿了顿,紫竹嗓音低哑道,“最后是膻中……要小心,膻中乃人体死穴,稍有不慎,他便无力回天。”

“我知道。”虽是不满地语气,而下针的手却下意识地颤抖,怎么都控制不了。

怎么办……

一想到他死,他就无法平静下来……

“你做什么,还不快点。”紫竹不耐地瞪向他,却是怔住。

从来没有见他露出过这般神情,如此惊慌失措,像个孩子一般。紧张得无法控制身体地颤抖。

毫不犹豫地,紫竹夺过他手中的针,准确无误地刺入赵云琴的膻中穴。

呼吸顿时停止,身体因无法呼吸而痉挛起来。

紫竹猛地施力,一口暗黑色的血字口中喷薄而出,血液中似乎还有什么在蠕动。

紫竹一手抽去膻中穴的针,一手取下事先预备好的瓶子,将那不停蠕动的东西装入瓶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种害人之物,为何还要留在世上?”松懈了情绪,司徒墨瞪了紫竹一眼,只感到全身虚脱。

“现在除了它还不是时候”紫竹平静道,目光在那苍白的容颜上停留片刻,“若此蛊亡,那下蛊之人定然也会死。我想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司徒墨默然,为赵云琴脱下染血的衣袍,用被子盖住那单薄的身体。

手依旧是颤抖的,那种可怕的心悸感依旧残留着。

收拾完残局,紫竹淡淡一笑,“我该走了。”

承诺于他的事已经做完了,那么他也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解药,是你擅自带来的吧。”虽是疑问句,而语气却是百分之百的肯定,“你回去就不怕他惩罚你么?”

依独孤碧那自负狂妄的性子,如何会吝于赐这瓶药……

“这没什么。”紫竹不以为意地笑笑,“这本就是我所承诺的事,我只是在履行我的承诺罢了。若谷主因此而惩罚于我,我也无话可说。”

他们医圣家,求的便是问心无愧,至于其他,都不再重要了。

“这次,谢谢你了。”这是头一遭,司徒墨向这个命中注定的竞争对手表示出感激之

“没什么。”紫竹微微颔首,拉开门,不意外地望见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微微亮光。

长廊内,有一个人影屹立不动,似乎站在那里很久很久了。

“璇?”有些诧异地,紫竹惊呼出声怎也没料到,独孤璇竟会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外等他。

不知等了多久,竟让他就这样站在长廊内睡着了。

“怎么?那个麻烦鬼没事了?”独孤璇扬起眉,眼中的惺忪之色仍未散去。

褪去平日的戏谑与不屑,两人竟是能如此融洽地相处在一起。

“去睡一觉,辰时出发去找忏忧。“独孤璇懒懒地挥了挥手,便打着哈欠回房了。

紫竹呆楞片刻,唇角浮起无奈的笑。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没有闭合的窗子,停留在紫竹脚边。

温暖和煦,如春风般抚慰过每一个经受过大雪封埋的生灵。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真的要走么?”红云略显诧异地看着一身远行装的人,有些不确定地问。

他伤势未愈,就这样匆匆上路,伤怕是很难复原。

“嗯。”背起包裹,赵云琴低应一声,“是时候离开了。”既然同生共死已解,就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只是没想到,属于他的东西居然这么少。红云沉默许久,才道:“墨儿还不知道,要不要先道个别?”

墨儿若是知道他不告而别,大概会很生气的……

仅是淡然一笑,赵云琴戴上纱笠,摇头道:“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想过一直被束缚的生活……趁我现在还活着。”

万物皆有所属,哪里来,就应该哪里去……

生死天定,何必强求?

虽然心中是这样认为的……

“我走了。”微微颔首,以示告别。

这一别,会是多久?

是几天?几月?亦或永恒……

与其看着某人在眼前逝去,不如将此刻的背影留在心中。

至少,在某种意识里,他永远会存在,不会消失。

红云站在窗前,雕花处的凹凸烙痛了她的手。

不知怎的,有某种无奈占据心间,久久都挥之不去。

“客官,您在这里都坐了一上午了,您这是要上哪去啊?您再不走就赶不上投宿了。”沏了上午第四次茶,小二有些无奈地提醒一声。

而那坐了一上午的客人只是拿起茶杯,浅啜几口。一双眼睛望着前方的路,仿佛有些茫然。

赵云琴暗叹一声,茶杯停在唇边。略微失神。

可以去哪里?

原本以为,天下之大。总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现在才感觉,天地浩瀚,竟不知去往何处。

空寂茫然,如水上浮萍般,无以攀附的无措。

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拾起包裹,赵云琴随意择了条路,不再犹豫。。(奇*书*网…整*理*提*供)。

天意吧……

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赵云琴看到一抹白衣染血横在路边。

下意识地走近,赵云琴却是愣住,失神地看这那个人。

“忏忧?”有些迟疑地唤出那个名字,赵云琴俯身替他诊脉。

心脉受损,似乎还有中毒迹象。

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凑到他嘴边。而动作却是一顿。

非亲非故,为何要救他……

更何况,这个人是他地属下。

他曾说。他太心软了……

那么这次又怎样?

收回手,赵云琴直起身拍拍衣裳。扫了眼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男子。记忆中。那双眼睛是如何的冷漠,仿佛漠视世界万物一般。仿佛对所有地所有都心怀憎恨,而此刻,那紧紧磕合的双眼似乎又是那样无助。

深吸一口气,赵云琴转身走开。

这一切已不再与他有关。

他只要好好过完残生,便已知足。

过去地种种,都让它们随他的离开而淡去吧……

如这寒冬一般,酷寒离去,便是暖春,绿意终将回归大地。

春光明媚,万物复苏。

然而明明是春的生机,又为何会落叶潇潇?

而回神时,竟站在忏忧刚才昏迷的地方,方才还昏迷不醒的那人却消失无踪。

怎么回事?

赵云琴一怔,警觉地后退。

又是骗术?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地。”身后传来虚弱的响声,赵云琴愕然回头,那个人站在他身后,浑身浴血,面色苍白如纸,如鬼魅般无声无息。

“你……”心脏似乎漏跳一拍,赵云琴许久才回神,“你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那身淡淡的梅香已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烈的血腥味。

那自若淡定显然消失,留下的只是风吹即倒的脆弱。

忏忧扯了扯嘴角,眼中苍淡无色。

“我幻术世家的人,怎能一直被困在那种地方。”

极度狂傲之气,却因伤重而缺了几分气势。

几秒沉寂之后,赵云琴淡然问:“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忏忧有些倦怠地靠这背后的树,低沉地嗓音里带这几分疲惫,“我幻术世家的人,怎会不精通五行八卦之术?这种推算只是极其基础的东西罢了。”

连他都仍在犹豫徘徊地事情,他居然已经预知了……

自嘲般地一笑,赵云琴又正色道:“你伤得不清,而且体内含有某种慢性毒药,若不尽快医治,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人命由天,强求不得。”忏忧喘了口气,那冰封般的面容有了细微地情感变化,似是无奈,又似不甘。

“人命由天,强求不得?”微微眯起眼睛,微微上扬地唇角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既然天命不可违,为何又要逃?”

忏忧嗤笑一声,低沉地嗓音因伤痛而略微颤抖,“何必说我?”看到那人愕然之色,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浮起一丝古怪之色,又瞬间隐去,“你接下来是该往南走吧?过了这条道就是凤祥村。”

凤祥,以凤祈祥。

“哟,遇上山贼了么?伤那么重,不看大夫怕是不行。”在面摊子刚一落脚,立即就有一位七十余岁老妇关切道。

“已经不碍事了。”忏忧淡然道。

与世隔绝数十年,依旧不是很习惯与外人交涉。

“这怎么成?”老妇丝毫没有觉察他话说的疏远之意,依旧关切道,“村东的徐老大夫人好,医术也好,要不把他找来看看,这伤真是,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会没事……”

老妇人唠唠叨叨地说着,紧皱的深纹里满是关切和疼惜。

忏忧颦了颦眉,终究不置一词。

“老婆婆,麻烦来两碗面。”赵云琴笑了笑,温言道:“我也是大夫,他的伤我可以治,不过,这位病人必须先填饱肚子,对伤愈才有好处。”

老妇恍悟,一拍手,连忙赶回,端来两碗面,皱纹满面的脸难掩自得,“我做的面啊,在这个村里我说第一没人敢称第二,尽量吃啊……”

腾腾热气散发着面香刺激着早已饥饿不堪的胃。

“好。”暖暖一笑,赵云琴含着面模糊应道。抬头看见对面犹自犹疑不定的忏忧,了然一笑:“何必顾及呢?你不是也饿了么?与其被饿死,倒不如被毒死好些。”

貌似轻松的语气……

忏忧看了他一眼,埋首厮杀。

刚吃到半饱,一阵喧嚣声自不远处传来。

“不好,那群土匪又来了。”老妇从里屋赶了出来,满脸焦虑之色,“你们快快进屋去,若被他们发现就不好了。”还未等两人拒绝,就被她推进屋内,“千万别出来,他们最喜欢打劫客人。”

“老太婆,你给我出来。”门合起的刹那,外边响起一阵粗鲁的叫喧。

“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一阵安静过后,先前那个声音在次响起,“若是活捉的话,赏金可有百万两,孙姥姥,你若是帮我抓到他们,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赵云琴略略颦了颦眉,有种不安自心底缓缓升起,慢慢侵蚀着他的大脑。

“你的孙子正病重,你肯定急需一笔钱医他的病。”

沉默许久,凝结的空气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我知道……”这次是老妇的声音,沙哑难听,还带这某种轻微却难以控制的颤抖。

胸口突然一紧,赵云琴听见身边的忏忧发出一阵冷笑,“她果然信不过。”

“他们……已经朝村尾去了。”老妇缓缓道,“他们刚才来我这吃的面。”

“是吗?”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后,一切归于平静。心一松,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

“她……”刚想说什么,眼前一黑,顿时失去知觉。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宫主,宫主……”玄衣男子疾步跟上前方那人,急切唤道。

而那人似没有听到一般,丝毫不停顿自己的脚步。

“宫……”玄衣男子还欲再唤,却见那人蓦然回首,一脸怒容道,“有话快说。”

淡紫色的衣袍在微寒的风中飘扬,衬着极至妖柔的容貌,有种致命危险的美感。

玄衣男子愣了一下,随即垂首,恭声道:“请宫主三思。”

静默半晌,头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莫炎,你跟了我多久了?”

玄色衣袍带起轻微的波动,莫炎已单膝跪滴,他皱了皱眉道:“已经七年了。”

“七年?”嗤笑中带了几分讽刺,“那为何还要质疑我的决定?我以为你够了解我了。”“……”莫炎一时语塞,权衡许久,终于道:“属下明白。”

本来想要一探究竟仅是为了确认,如今终于松了口气。

“明白就好。”哼了一声,慕容影转过身,“钦怜可有下落?”

“……还无法掌握他的行踪。”莫炎低垂这头,感觉地面的冷意透过衣物一分分地渗入体内,咬了咬牙,又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