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蕾上的南方
《味蕾上的南方》 木鱼镇的腊蹄子跑山猪和蹦芝麻(图)(2)
今次吃的排骨是猪排,释散着浓郁的猪肉和猪骨香,沈女士介绍,我们吃的猪排骨,得之于神农架山地野放成长的猪,是跑山猪,属亚野生动物,吃神农架野菜、喝山溪水长大,是十分优秀的猪。这是我在鄂尔多斯吃过草原放养猪的猪肉之后,再次吃到这么优秀的猪肉和排骨,心生快意,几块排骨啃下来,再喝一碗香醇逼人的排骨汤,服务员就端上一盘野菜。这盘野菜是沈女士临时指派导游小姐们去山坡上采的,她们称野芝麻,经我再度考证,神农架较广泛的叫法为蹦芝麻。蹦芝麻是源于将其种子摘了,放手心里,遇温热壳自动炸开,绿如芝麻的小种籽即从壳内蹦出来,故曰蹦芝麻。神农架的夏天,空气清凉宜人,往往是上午天晴,下午下雨,晚上复晴,把暑热冲洗干净,把森林冲刷翠绿。蹦芝麻叶的吃法也很简单,将蹦芝麻的叶子投入排骨汤里,涮一涮,蹦芝麻叶就熟了,蘸了排骨汤,加上自身的滑嫩青郁的味道,食之甚爽,使排骨汤变成了青鲜,将游板壁岩和风景垭的乏意全部消解。心想,早知道蹦芝麻叶可以这样吃,不如在板壁岩游玩之际,就自己动手采了来食,或更有情趣,味道也芬芳些罢,而这样的跑山猪,应给它命名为神农猪。 太约喝了四两包谷酒,酒意悄然浮升,窗外忽的下起了雨,神农顶地区的天气易变,下雨又打了一会儿雷,雷雨交加,天亮会儿又暗会儿,将心头的火气下消了以后,阳光灿烂,窗外山头只余几朵浮云,淡淡的雾轻掩山谷,凉风也拂来了,青青的蹦芝麻叶,蘸了排骨汤一扫而光,直至跑山猪的排骨也啃尽了,带了稍许的醉意出门,真个是“飞瀑悬碎玉,青山扑面来”,极清爽的空气,细碎的溪水声和森林里的鸟啼声交织,坡上有板栗树开花了,白色的穗状的花,近前有红桦、巴山冷杉笔立,叶尖挑着雨滴。
《味蕾上的南方》 木鱼镇的腊蹄子神农架麻豆(图)(1)
麻豆应该是一种泡菜,开席时摆上桌子,极不起眼,却是一道程序,如川菜要摆一碟泡菜,上海菜要摆一碟马兰头,鄂菜要摆一碟花生米,神农架菜系里面有这么一碟麻豆。麻豆的原料是黄豆,用泡菜坛子泡,佐料有花椒、生姜、大蒜和辣椒,以花椒为主要佐料,加以老泡菜水经久浸泡,泡出一坛酸麻的神农架麻豆。 神农架人讲究泡菜,吃酸,感觉就是这样的麻酸。至于神农架人讲究吃泡菜到什么程度呢?就是神农架的姑娘出嫁,往往要带上一瓶娘家的泡菜老水到婆家,以娘家的泡菜老水在婆家做泡菜,好像是要在婆家一露身手,或者也可以说,姑娘是把自家的口味带到了婆家,从此就不必念着娘家那一口酸味了。这境况,吃酸应是不输于酸味高地的川黔。于味觉考察,可以这样认为,神农架是一个酸麻高地,区别于川的麻辣和黔之酸辣。 麻豆是酸麻的标志物,往往在麻豆中间,夹杂着颗粒细小,色泽青灰的花椒,我初始以为它是麻椒,在松柏镇乡间的农家老门户品饮时,问过郑联合秘书长它是花椒还是麻椒,郑联合秘书长说,是花椒。用很多的花椒,加姜蒜和辣椒一起以老泡菜水泡之,就获取了麻豆。麻豆开胃生津,拿筷子夹一二粒入口,细细一嚼,酸鲜的麻豆触及味蕾,满口生津,喝白酒的中途嚼了,又有解酒之效,再不经意嚼着了花椒,麻麻的,有酸味的的铺垫,复合出的麻酸味爽极,实在是佐酒佳品。那老门户,户主是中年山民,有个响亮的名字叫赵英雄,他就将他的农家院子做餐馆,生意甚佳。
《味蕾上的南方》 木鱼镇的腊蹄子神农架麻豆(图)(2)
但是,麻豆颇不引人注意,一小碟的搁桌上十分不起眼,然而错过麻豆,恰如错过神农架的细节,将宏大叙事的山体猛看几眼,却忽略了山上的鸟儿与鲜花。忽略麻豆的原因可能是误认麻豆是普通的泡豆,且是以白水泡的那一种大路货豆子,这是犯的先验性错误,而犯先验性的错误,是到神农架游历与品饮的客人的一种常态。
《味蕾上的南方》 木鱼镇的腊蹄子木鱼镇的腊蹄子(图)(1)
到木鱼镇已经是很晚了,太阳落入了神农架一个山谷。从武汉出发,我们走的是宜昌――兴山――木鱼路线,沿着香溪河走,路过了昭君村,说起来,美女王昭君是神农架人。因为从地理方面来看,兴山也在神农架的结构上。吃香溪水成长的王昭君,就是神农架山水哺育的,现在神农架的人,很大一部分是兴山人,兴山现在仍然在出美女,在神农架遇到一个美丽的女孩,一问,八成是兴山人(有的是祖籍)。兴山美女的特征是,肤白,眼睛大,腰细,说话山雾般飘飘。神农架的语言,着实是一种养耳的语言,未到现场,及难想象说这样温言柔语的人,是生活在传说有野人出没的神农架山里。 木鱼镇原叫木鱼坪,如今是神农架最繁华的一个镇,它主要有住宿、餐饮与购物,也有民俗风情表演,一条木鱼河悠悠流淌,将山中悠然岁月带向远方。镇对面有一片茶场,产白毛尖茶,这是我住下后打听到的。现在到神农架旅游,便是到木鱼镇,再从木鱼镇出发,去神农顶风景区,红坪画廊、燕子垭、天生桥和神农坛都是最近的。我以为,青天袍的风景也不错,在神农架,最好是有一个自我徒步的时间,但人都做不到。车到木鱼镇,住进楚林宾馆,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接待处的沈寿敏女士就领我们到神保饭店开饮。 我在过兴山的路上,似乎有一种预感,此番到神农架吃不到野生动物了,十几年前到房县,差不多吃了猛兽以外的野生动物,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果然,进了神保饭店,最大的一只锅子里面,炖的是腊蹄子。然而,腊蹄子十分有味道,它是用神农架的猪蹄腊制的,腊味浓郁,经嚼耐品,猪肉的原香亦浓,咬开来看那肉纤维,如油松木质般红润。 是王大兴副局长坐陪,廖局长接见一下,去陪其他客人了。王局介绍了神农架一般的自然保护状况,主题仍是饮酒,此兄精瘦,眉清目秀,松柏镇人,看上去不善饮,好半天才饮一口,但一口却是大玻璃杯的半杯,他要我照他的样子饮,我吓一跳,我要被他灌倒,可用四两拨千斤来形容,他真的不及我一半的体重。我,不得不按王局的样子饮,只是酒中,不断找些话题拖延饮酒时间。比如让王局介绍腊蹄子,讲山中民俗,讲植被分布等等,不过,王局又是何等之人?坐镇木鱼镇,甚么鸟人没有见过?他只一声“喝”,又是半杯下肚。暗中思忖,像王局这样见识广泛的干部,只有北京这边的酒友十年砍柴可以对付。然而,思想永远不是单向度的,我想到遥远的十年砍柴的时候,王局就让沈女士敬酒,沈女士话语温润,加之她说,在神农架这些日子的行程,她将全程相随,说罢,她一小杯,我一大杯,酒燃烧着流过咽喉,我想,千万不要醉了。又想,醉了也拉倒吧,神农架的人,果然有山人的纯朴与热情。只道是,享受了这样的热情,设若写不好神农架,那是该打板子。
《味蕾上的南方》 木鱼镇的腊蹄子木鱼镇的腊蹄子(图)(2)
初进神农架,在木鱼镇的暮色中,在月上山头鸟鸣幽谷的时光,醉意悄然升上心头,这神农架,腊蹄子的味道也令人迷恋呢,有了它的陈香,再有了白云边酒的沁润,这也是好入梦的。只是,我脑子里还是香溪河,还是弯弯山道以及青葱的重重大山。月光洒满了木鱼镇,空气柔凉,木鱼镇两边都是大山,大山重重叠叠,森林茂密,悬崖上有树,似要飞翔,木鱼镇是山中的一条峡谷,或叫一个坪,有一条街,两边都是房子,房子照例都是宾馆、酒馆和土特产商店,北边有一条河,河上有缆索的桥,河水漫过大小卵石清悠悠流淌,有微凉的声音在河岸漫溢。
《味蕾上的南方》 木鱼镇的腊蹄子懒豆腐(图)(1)
我以为懒豆腐是一种爽,可能在夏令和冬时都一样,我感觉到它有一种朴实的神秘,设若没有对懒豆腐发生兴趣,对它的历史有所了解,忽略它的存在是完全可能的。初到木鱼镇时,主人曾问我想吃什么,我只说了一个合馇,因为听说合馇有很多年了,到鄂西多次却没有吃到,湖北作家叶梅,还有黄冈中学的老校长田忠杰都跟我讲过合馇,他们讲起合馇来,无不怀着一种无限向往的神色。尤其是田忠杰先生,他是1915年出生,读过张之洞的工业中专,还有湖北革命大学(前身湖北师大),攻数学。我问他在抗日的时候如何读书的,他说,抗日的时候,学校迁到川东,没有好吃的,能吃上一顿合馇就是过年。此便加深了我对合馇的印象,那么,遇到有合馇的地方,那就一定要吃。 合馇是土家族的食物,且是一种至爱。神农架林区有8万人口,少数民族约有5千人,主要是土家族,分布在3250平方公里林区(一说3253平方公里,其中有四分之一原始森林至今仍没有过人的足迹),但是,合馇在神农架叫做懒豆腐,大约含有懒人打的豆腐之意,合馇就是将黄豆浸泡之后,磨了,豆浆豆渣一起煮,加入油盐和切碎的青菜,吃起来,果然爽,能开胃,三下两下就把人吃热乎了,且胃口大开。这有些神奇,与那精心制造的豆腐相比,它吃了更叫人上瘾。我是在木鱼镇的乡村吃的懒豆腐,这是这样的原始森林里面,也流行吃农家菜,就是让没有受过烹饪训练的厨子做农家菜,然后品尝之。这次还加上了武汉的樊红一家,他们也是专门来吃农家菜的。
《味蕾上的南方》 木鱼镇的腊蹄子懒豆腐(图)(2)
毕竟不是鄂西人,我以为懒豆腐适宜开胃和爽口,开席之始吃它半碗开胃,中途酒间吃它一些,尤其在吃腊味的时候,其爽口的作用十分大。懒豆腐的流行区域仅限于鄂西与川东,在川东,它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豆花,或豆花饭,做法繁复一些,加辣椒与肉末。地方人士酷爱,为什么它没有流传出去呢?这是一个谜,猜测不出其中奥秘。神农架林区现在的人口,有许多是外来人,主要是1960年代初进山修路和开伐森林的人和他们的后代。他们现在也是同化了的,提起懒豆腐,他们也是有神往之色。关于黄豆,即通常说的大豆罢,神农架至今还有野生的大豆,生长在海拔1200――1500米的关门山、坪堑一带。野生大豆的生命力极强,世界大豆王国――美国,上世纪1950年代,曾因大豆孢囊线虫病席卷整个北美大地,美国大豆濒临绝境,后来育种专家来中国引进野生大豆培育出新的抗病品种,美国大豆才绝处逢生。 从木鱼镇开始,我以后游历神农架各地,尤其在新华的牛栏头,都吃到了懒豆腐,它是神农架山人的日常食物,而懒豆腐中的青菜,我以为用微苦的萝卜叶子好,但这也是见仁见智,只道是那山、那水方出了那菜,而那人怎么做,我们且怎么吃罢。
《味蕾上的南方》 木鱼镇的腊蹄子黄金果(图)
神农架的山民,至今叫土豆为洋芋,有时候未及改口说土豆,山民竟听不懂,纵然土豆是他们的主食之一。镇上的人,有时会开玩笑:吃什么啊?洋芋炒土豆!洋芋就是土豆。神农架有一种将土豆整吃的吃法,叫吃洋芋果,美称为黄金果。盖神农架的土豆小而圆,小的如豆,大的就如常规市场见到的,在海拔千米上下的山坡地上种植,淀粉含量高,质地细腻,粉甜而香。神农架的土豆,完全可以与山西芦芽山五寨的土豆相比,只道是神农架的土豆藏于深山人未识。 黄金果是主食之一。将新鲜土豆刨了皮,在锅中焖熟了,再小火文炕,略淋油小煎,黄金果便黄灿灿油亮亮的了,装一碗,筷子夹了送入口中细嚼慢咽,满口的土豆香。做黄金果的土豆,最好是新挖起来的土豆,山坡上的旱地,新土豆从棕色土壤里挖出来,原就是金黄滚圆,称果颇为恰当。土豆本非豆,然取名为豆,如酱油非油,熊猫非猫,土豆因与棕色土壤色泽反差大,刨开土即一目了然。我在牛栏头的天星寨脚下,看余应纲一家挖土豆,他们一字形排开,人握一锄,前面搁两筐,挖了土豆,便拣起搁筐里。土干而松,石砾陈杂,间有腐叶,土豆苗与杂草生在一块,地中间还散种着漆树。每一株土豆苗下,都有一窝中个和小个的土豆,像一窝金蛋蛋。他们的锄,柄只一米长,锄刃两边尖角,锄与柄呈60度角,此角度看上去宜于挖坡地。土豆挖完,便将筐里的土豆?